第20节

  那婢子从未见过谢映棠如此冷酷的神情,吓得一抖,忙招呼旁的仆人跑去抓人了。
  谢映棠拿了屋内悬在画壁边的马鞭,坐在院中抚着鞭柄,等那群胆敢犯上的婢女都被捆缚过来,才慢慢起身,蹲在其中一人面前,拿鞭柄抵着她的脸颊,微笑道:“方才是怎么编排我的,再说一遍?”
  那婢女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求饶道:“我错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再也不敢了,翁主饶了我吧!”
  谢映棠笑着叹息道:“我让你再说一遍,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她拍了拍那人的脸颊,在她们惊慌的注视下慢慢起身,拉了拉手上马鞭,忽然抬手狠狠一挥!
  “啊——”
  那婢女惨呼一声,身子一抖,谢映棠眯了眯眼,冷笑道:“叫的太难听了,给我堵上她的嘴。”
  一边的仆人忙上前,将一团布料塞入她口中。
  谢映棠满意一笑,又是一鞭狠狠抽了下去。
  她下手毫不留情,一鞭下去必然皮开肉绽,一丝一毫也不像病弱之人。
  谢映棠手握长鞭站在院中,一双漆黑的眸子越发湛亮,而一边侍立的家仆都看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
  谢映棠打累了,便将鞭子递给了别人代打,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茶观赏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婢子都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额上全是冷汗。
  谢映棠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她们身上的伤痕,似看着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待看够了,才抬了抬手,命人将她们抬下去,随口问道:“这是谁手底下的人?”
  先前负责抓人的婢子忙答道:“有两人是赵夫人身边的下人,旁的都是打杂的下人。”
  谢映棠动作微微一滞,垂下长睫,心中暗自冷笑。
  不知谁那么自不量力,这便想四处散播谣言对付她。
  从前她在府中,人人对她都尊敬万分,她也以为旁人对她没有丝毫恶意,如今才大病一场,便看出了人心险恶。
  那几个婢子浑身是血地被拖了出去,才到门口,便撞到刚刚过来探望妹妹的谢映舒。
  谢映舒还穿着深红官服,广袖淡垂,整个人都衬得气势不凡,看见那几个婢子倒皱了皱眉,转头与身边的成静对视一眼。
  成静也有些惊讶。
  两人一同进了院子,便看见谢映棠坐在院里饮茶,一抬眼瞧见他们,便笑着唤道:“阿兄!成大人!你们来啦。”
  谢映舒看她脸色红润,心下担忧便被暂且压下,淡淡问道:“方才那人,是你打的?”
  谢映棠一撇小嘴,嗔怒道:“她们私下里把我编排得可难听了,我不杀鸡儆猴,往日府上便没我的立足之地了。”她顿了顿,状似无意般瞟了一眼成静,补充道:“她们还说我日后都嫁不出去了。”
  成静恰好对上她瞟过来的眼神,“……”
  谢映舒屈指敲她脑袋,低叱道:“胡言乱语!谁敢让你待不下去?”
  谢映棠抬手捂住额头,仰头冲谢映舒嘻嘻一笑。
  谢映舒看她精神大好,显然又是一副蓄势待发、马上就要开始闹腾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素来声色冷淡,不太喜欢笑,如此一笑便是外界传言中风姿无双的谢三郎了。谢映棠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趁机求他道:“好阿兄,我在这府里闷久了,你让我出去玩罢?”
  谢映舒抽回袖子,沉吟须臾,转头对成静道:“定初带她出去瞧瞧热闹?”
  谢映棠惊呆了,破天荒的,她阿兄居然主动让成静陪她玩儿,她眨着一对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瞅着眼前的两位男子。
  成静算了算手上还有几道圣旨没宣,微微一笑,“这热闹可不是一般人敢瞧的。”
  谢映棠:???
  成府的马车就停在谢府门前。
  谢映棠随成静跨出大门,子韶见成静身后还跟着一白裙黑发的少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谢映棠,表情不由得有几分古怪。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郎君接近过女人,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吗?
  谢映棠察觉出子韶在看她,转过头去,朝他扬唇一笑。
  成大人身边的人也应讨好才是。
  子韶表情尴尬,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谢映棠被侍女扶着走向马车,她这才注意到,马车后站着许多持刀官兵。
  看服饰,应是廷尉府的人。
  她眉心一跳,转头看向成静,“这是……”
  成静微微一笑,“去抄家。”
  谢映棠:“……”
  他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去吃饭”,谢映棠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成静低头看着她,唇边那点带笑的弧度此刻并不显得他很温柔,反而显出几分好整以暇的感觉来。她一时没忍住,又问道:“陛下让大人做中书舍人,不怕你得罪人吗?”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嗓音沉沉,“但凡做官,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讲究?”
  她想想也是,又好好地打量了他一下,她实在有些想不透,此刻看起来这样温润闲适的成静,去抄人的家又是什么样子。
  谢映棠没有再耽误时间,转身就上了马车,马车内垫着毛茸茸的狐皮毯子,座椅是用特殊的棉质布料裹上的,坐上去又软又舒服,两边车壁上还贴着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小木盘,座椅下面亦有几个小暗格。
  谢映棠甚少见这般内设,坐下了就没安分过,成静按动座椅旁一处机关,那小木盘便落了下来,平放在谢映棠身边。
  成静将暗格里的茶盏拿出,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他一开一关的动作间,谢映棠已看清楚了,那暗格虽小,里面的构造却别有洞天。
  她接过茶水,低头淡抿一口,竟是热的。
  这还能保温?
  她眼睛一亮,抬眼灼灼地看着成静。
  成静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这是我偶然识得的一位木匠亲自设计,我见他设计得颇为实用,便要了图纸来,命人做了放在我的马车里。”他又从一个暗格里拿出好几包零嘴儿来,打开放在她身边,笑道:“喜欢吃吗?”
  她忙拿了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鼓着腮帮子点头道:“喜欢!”
  这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她真是没想到,成静看似对什么都好像是淡淡的,却这般会享受。
  她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更加热切,咽下口中零嘴儿,凑到他身边去,笑吟吟道:“成大人这么好,我更加喜欢了呢。”
  成静也笑,目光中如有怜惜,柔声道:“翁主,女孩子的真心不必反复当面说出口来,因为一个男子,倘若真的爱你,是不会容你说第二遍的。”说着,他又很自然地问道:“旁的零嘴儿都不沾一下,是不喜欢么?”
  她脸色红了红,旋即变得苍白,身子不由得缩了回去,小声应道:“我喜欢吃甜的。”
  成静点了点头,敲了敲车窗,唤来了子韶,淡声吩咐道:“去买一些甜食来。”
  子韶:“……”
  去抄个家,为什么要弄得跟郊游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字肥章来袭~明天也是~比起别的大大还是太少啦,不过我决定努力肥肥的!
  第20章 开刀
  虽然万般不理解成静为什么非带着谢家小娘子去办理公事,尤其还是这样不太好的公事,子韶内心感慨了一万遍,还是将甜食买来了。
  谢映棠一路吃着甜食,饮着乳茶,悠然地坐在马车里,马车四角没有坠饰她喜欢的流彩风铃,那时,她乘车在宫廷与深宅中流连,便听着铃声消遣烦闷。可如今,身边坐着她的心上人,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忽然庆幸没有那风铃打散她的最后一丝清醒。
  成静又拒她了。
  谢小娘子心中颇为烦闷。
  虽说,她确实行事有悖士族门第一贯的风度,也知自己应先主动了解成静,可她还是烦闷。
  为什么……抱过亲过,连衣裳也脱过,虽然每桩事都各有原因,可他也应该负责吧?
  他为什么还不负责呢?
  他就这样不想娶她吗?
  谢映棠轻轻鼓着腮帮子,以余光轻瞟成静,心底痒痒极了,暗暗将袖中的帕子拧成了长条的麻花。
  要是旁的男子,敢这样晾着她,她定不放过。
  偏偏这人……罢了。
  成静想晾,她追便是……
  谢映棠一路上小心思不断,直到马车慢慢停下,她眼睁睁地看见成静从暗格里面掏出一大摞圣旨,选出其中三卷,就准备下车了。
  谢映棠看着那么多圣旨,有些吃惊,毕竟宣旨是个特殊的差事,成静要将那些府邸一一跑遍,若所宣旨意坏事居多,触及有些人的利益,那便是真正得罪人了。
  但是成静事先便说过,此行主要是抄家。
  成静下了马车,负手淡淡扫了一眼高昌侯府的牌匾,这府邸大门半开,门口小厮瞧见一位穿着官服的大人带着官兵来了,直觉不妙,连忙上前赔笑道:“这位大人——”
  成静看也未曾看他一眼,直接淡淡一挥手。
  身后带刀官兵一拥而上,瞬间便将整个高昌侯府包围起来,里里外外围得如铁桶一般,那下人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下,拉住成静的衣摆哭求,成静静立不动,吝于施舍一个眼神,一边的侍卫已上前,将那下人拖进了府中。
  一干官兵直接横冲直撞地涌入前庭后院,将各门牢牢锁死,再将里面一干人等全部抓出,一时从妻妾小辈,至丫鬟仆人,哭喊声连成一片。
  谢映棠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子往外看,她虽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态,此刻亦觉得心惊胆战。
  成静垂袖站在府前,正侧对着她,面容冷肃,桃花眼如浸了冰。
  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回望过来,牵动唇畔一笑,抬手示意她可以下来。
  他对着她时,又是另一幅温柔可亲之色,谢映棠蓦地想起那日他剥她衣裳之事,脸色又红又白,终究还是起身下车。
  她服饰华贵,一看便是哪家世族中的贵人,有成静在此坐镇,一边衙役倒不敢随意置喙,更不敢多瞧一眼。
  谢映棠走向成静时,正巧一名司官上前请示着什么,她看见成静微侧头笑语着什么,待她近前,他正在说最后一句,“……闲人勿查,妨碍搜查者暂且收押。”
  谢映棠走近了,待那司官离去,才对成静道:“大人与阿兄深意,我知晓了。”
  成静淡笑道:“若瑾是想为翁主报仇,区区刘氏,除之轻而易举。但成某别有所图,刘氏害人不浅,实为朝廷蛀虫,不除无以振刚纪。”说着,他端详了一下她始终淡定的面容,她既然能鞭打下人,这反应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他微笑道:“进去罢。”
  谢映棠“嗯”了一声,随成静跨进府门。院中衙役围成一圈,蓄势待发,许多人正跪着。女眷们缩在一边嘤嘤哭泣着,好不凄惨,刘姓男子们埋头跪着俱胆战心惊,面如土色,刘踞携其儿女跪在正前方,浑身发颤,已然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成静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刘踞灰败的神色,笑意凉如秋夜湖水,“侯爷别来无恙。”
  刘踞见来宣旨之人是他,脸色不由得大变,恨恨道:“我今日竟落在你手上!你要杀要剐朝我身上招呼便是,不要为难我妻儿。”
  成静轻睥他一眼,目光半含讽刺,也倦于与他多说,当下展开圣旨,淡淡道:“刘踞接旨。”
  刘踞连忙将头伏了下去,浑身打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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