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连柏先生也不知道的地方?”
“连柏先生也不知道的地方。”
楚臻再一次抽出烟,在手中捏碎,“你在做梦!”
“不是不行。”俞医生突然站起来,眼神极为疲惫。
楚臻扭头问:“您有办法?”
“你还记得吗,轩文当年接受改造时,是彻底与外界隔离的。”
“您是说……”
俞医生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再让轩文接受一次改造——当然,这只是将他带离柏先生视野的借口。至于为什么要再次改造,我站在医生的角度,能够向柏先生提供一个没有漏洞的解释。”
“我从去年开始,出现了一些后遗症。”秦轩文接过俞医生的话,“嗜睡、走神、难以集中注意力——而我害怕柏先生怪罪,将它们通通隐瞒了下来,这也是我在上次行动中失手的原因。”
楚臻立即明白,“你改变了主意,你将要向柏先生‘坦白’的不是怀孕,而是你这一系列后遗症!”
“嗯。”他继续道:“我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就算是一年吧——去接受新一轮‘治疗’,也可以说是改造。因此不得不暂时离开柏先生。”
楚臻站起来,右手支着下巴,来回踱步,几分钟后看向俞医生,“您认为呢?”
俞医生说:“这确实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办法。这样轩文不仅能够秘密将孩子生下来,今后还能回到柏先生身边。”
“那孩子生下来之后呢?”楚臻问:“藏起来?不行,柏先生一定会有所察觉。”
“我不再与它接触。”他十指收紧,努力控制着情绪,声音却仍是颤抖了起来,“给它在别国找个好人家,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楚臻注意到他眼中的痛苦,暗自叹息,“那将来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次怀上孩子该怎么办?你不可能再骗柏先生一次。”
“再说吧。”他捂住半张脸,用力一抹,“当年改造完成时,谁也想不到过了几年我突然能怀孕生子。那这次生产之后,我会失去生育能力也说不定。”
楚臻思索再三,到底是同意了。
柏先生是他效忠的人,秦轩文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队员,如俞医生所说,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我提早准备。”楚臻道:“你安心待在基地,有什么想法必须跟我和俞医生商量。”
“柏先生……”秦轩文抿唇,有些犹豫,“我想早些和柏先生见一面,向他‘坦白’。”
“他和那位姓单的商人在一起。”楚臻也不太确定,“他们好像有什么事需要合作。”
“又是单先生。”秦轩文眸光黯淡,旋即提起精神,“队长,俞医生,我想暂时离开基地,去见柏先生一面。”
楚臻沉默半晌,在他肩上拍了拍,不言不语地离去。
时间的流速好似变慢了。
气温升高,待在基地的队员们开始打赤膊,秦轩文却穿着宽松的t恤,闷闷不乐地将一支突击步枪拆开重装,装好后又拆开。
即便已经做好了暂时离开的决定,但当面对楚臻与俞医生时的慷慨亢奋褪去,他仍是感到心头不可避免地缺失了一块。
柏先生最恨被身边人欺骗,但这一次,为了将小雀平安产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将要离开柏先生,短则半年,长则……
最糟糕的情况,是再也回不来。
小产或许会要了他的命,而生育本身亦危险重重。
说得好听些,正在他小腹里成长的是他与柏先生的孩子;说得难听的,他怀的是一枚当量未知的炸弹。
炸弹什么时候爆炸,爆炸的威力有多大,都没有前例能够参考。
改造让他从一个柔弱的男孩成为了“孤鹰”最锋利的刀,后遗症却让他变成了怪物。全世界只有他一名男性能够怀孕,谁也不知道当他即将生产时,会出现什么危机,他的身体与意志是否能对抗危机。
俞医生已经竭尽所能,拟出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与解决方案,可事实上,没有人能够保证他安然无恙。
他有些焦虑,一想到柏先生不久前险些被尹家的余孽暗杀,就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当时跟在柏先生身边的还有明久,可连明久这样厉害的杀手,都没有注意到从树叶间伸出的枪管。
自己一离开就是一年半载——这还是乐观估计,这么长的时间里,谁来负责柏先生的安全?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这几年,他并非时时刻刻都陪在柏先生身边,柏先生不也都逢凶化吉了吗?况且“孤鹰”一队尽是强者,楚臻、明久、梁瀚,谁都是精英,绝不是缺了他就不行。
可郁郁的情绪,却无论如何化不开来,他甚至时常琢磨,自己产下小雀后,还能不能顺利回到柏先生身边。
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基地的医疗中心里,私下查过不少女性孕期反应,发现自己现下的焦虑、烦闷和孕期抑郁有相似之处。
他积极地想找到缓解的办法,一看,心脏却静静往下沉去。
专家说,另一半的陪伴极为重要。
他叹了口气,趴在桌上,脸埋于手臂。
现在如果能和柏先生待在一起,或许所有负面情绪都将消失。从小到大,柏先生都是他情感上的依赖。
可这样的好事,他根本盼不到。
过不了多久,当俞医生和楚队准备完毕,他就要以“改造”之名,彻底从柏先生的视野里消失了。
单先生……
单於蜚。
最近脑海里总是出现这个名字。
柏先生很欣赏那个男人,而上次赴许相楼的“鸿门宴”,途中正是有单於蜚出手相助。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太年轻,涉世未深,所以看不懂二人之间的关系。
明久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单於蜚以前帮过柏先生,柏先生想以打赌的方式,顺水推舟,还了这个人情。
第二十四章 一个赌注
打一个必输的赌,什么赌?
柏先生想将什么顺水推舟输给单於蜚?
甫一得知这个消息,秦轩文就有种惶惶感。但不管怎么想,这事都应当与他没有关系。
单於蜚帮的那个忙,往轻了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往重了说却是与柏先生的生死有关,“孤鹰”雇佣兵团将来说不定会长期为单於蜚保驾护航。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听说纵横军火界多年的金炳男在c国边境落了网。
上次他挨鞭子的事,正是拜此人所赐。
姓金的长期在东北亚活动,明面上是正经生意人,合法买卖却做得极少,早年靠走私发家,如今进项的大头仍是走私。
近十年,金炳男与k国、j国、c国的边境分裂武装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k国尤其树大根深,据说已经开始给毒贩提供枪支弹药,自己也贩起了毒。
东北亚四国去年展开过一次联合行动,让金炳男损失了大批货不说,一些仓库、据点也被端掉了,部分下家被送进监狱。他虽然脱身,却不得不暂时舍弃东北亚这个老巢,另觅出路。
今年迟曼甄死亡,迟家陷入剧烈动荡,而此后许相楼出事,这一连串事件都给了金炳男可乘之机。
金炳男迫切地想要在“孤鹰”的羽翼下分一杯羹,所以才不惜犯险,企图搅黄“孤鹰”的大单。
然而这显然是一次不成功的试探。
那日在港口,金炳男非但没能讨到一星半点好处,反倒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孤鹰”的利爪之下。
对挑衅者,“孤鹰”向来不会草草放过。
金炳男这次在c国被捕,虽然看上去与“孤鹰”毫无关联,但时机不可能这么巧,柏先生必然在其中扮演着某种角色。
而c国,正是单於蜚的祖国。
港口事件后,柏先生与单於蜚过从甚密,难说不是在谋划这件事。
他想入了神,渐渐感到些许失落。
对柏先生而言,他只是一件称手的武器,有人甚至说过,他只是柏先生的一条狗。
事实的确如此。
柏先生从来不与他商量什么事,只是吩咐、下令。想来想去,不过是因为他不够格。
单於蜚就不一样。
他想起以前第一次见到单於蜚时的情形——当时他就感到,单於蜚与柏先生很像。
和相似的人交流,应该很轻松、很惬意吧?
也许只有像单於蜚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得到柏先生的青睐。
他不经意地嘟了嘟嘴,意识到之后赶紧抿住唇角,埋怨自己做个了孩子气的动作。
“你快当爸爸了。”他小声自语,“你要给小雀做个榜样,嘟什么嘴啊。”
落雀山庄。
“我输了。”柏云孤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衣与西裤,笑着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还是你对东北亚了解更深,知道金炳男最终将落入c国警方手中。”
单於蜚沉默地看着不远处悠闲散步的孔雀,过了大约半分钟,才道:“谢谢你的线索。”
柏云孤挑眉,眼中仍带着笑意——冷凉的、没有情绪的笑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蓝孔雀们拖着长长的尾羽,在草地上或依偎或进食。日光倾泻,描摹出一副祥和美好的画卷。
直到一只白孔雀飞入其中,嚣张而强势地掠夺地盘。
被欺压惯了的蓝孔雀纷纷逃命,惊叫连连。白孔雀羽毛炸起,高高仰起脖颈,胜利之态尽显。
单於蜚并未解释,却往下说了下去,“你为自己除掉了一个潜在的麻烦,而我靠你的线索,在国内有了第一条人脉。”
聪明人的交流总是令人愉悦,柏云孤遥遥看着白孔雀,“警界向你倾斜,往后你回国,这仗就好打了。”
两人同时无话,周围想起孔雀的鸣叫。
“如果你只是为了上次游轮的事而感谢我,其实不必做这么多。”单於蜚道:“接应而已,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够找到别的人选。”
“但你是最理想的人选。我倾向于和才华配得上抱负的人打交道。”柏云孤说:“其实最合我心意的情况是——你能为我所用。”
单於蜚侧目。
“但很遗憾。”柏云孤笑着一耸肩,“你在光明里,而我在黑暗中,你像我,却又不像我,我无法将你拉入我的世界,但交你一个朋友,于长远或是于现状,都并非坏事,我何乐而不为?”
单於蜚唇角微扬,明明在笑,眼中却仍宁静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