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林渊也没拒绝:“成。”
  他不是想当黑心主家,而是在粮食不足的时候,量大的陈粮肯定比量少的新粮有用,在活命和口感之间,没人会选择口感。
  今年早稻的产量虽然不错,但是那也是跟别的农田比,要是跟现代的水稻相比,绝对被秒成渣渣,可产量大的农作物太少了,林渊还专门问了杨子安,杨子安说黄豆好种,收成也好。
  于是林渊就让他们把周围能开的荒地都开了,种黄豆。
  反正坞城那边也不会来人查。
  林渊心想,如果造反的第一炮打响,他的粮食还没存够,那基本就算玩完了。
  第15章 015
  快入冬的时候,员工宿舍终于建好了,匠人们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林渊站在宿舍前,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这房子跟现代的平房比起来也不算差,而且还有三层,在这个年代算是比较有难度的建筑。
  除了匠人们,那些在这里建了大半年房子的灾民们一个个却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灾民们在这里干活,虽然没有工钱,但是能吃饱穿暖,隔几天还能吃点肉沫,这样的日子在这个世道太难得了。
  “东家,我能种地。”灾民一见林渊,扑通就跪了下去,双眼含泪,“我不要工钱。”
  他一跪,后面的灾民也跪了下来,乌泱泱一片,他们都是壮年人,有男有女,具都年轻,但脸上已经有了老像。
  林渊原本也没准备让他们走,现在种地的只有杨子安的兄弟们,不过有二十个在榨油,种地的只有四十个,这点人能把这么多地料理了,除了他们是老庄稼汉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体强健。
  这些人都已经准备着年前把家小接过来,在这里安家了。
  林渊把最先跪下去的那人扶起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不曾说过叫你们离开,但凡想留下的,都能留下,只要勤恳做事,便能填饱肚子。”
  “东家!东家!我给您磕头啦!”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这群人的头就磕到了土地上,全都不是做做样子,实实在在地磕了下去。
  林渊也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太震撼了。
  他还活在现代的时候,别说磕头了,就是鞠躬都没人给他鞠过。
  晚上,匠人们就坐着牛车走了,他们的家都在坞城,大半年的时候挣了一笔钱,都比这回去,一家团圆。
  说来也奇怪,初秋到立冬的这段时间,坞城的流民和百姓并没有发生多少冲突。
  姜桂传来消息,原来是坞城的十几家大户,每天都在城外施饼,大概是流民太多,施粥的本钱不够,就换成了豆渣饼,流民不挑这些,能吃就行,所以坞城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姜桂这段时间过得也不轻松,衙门越来越忙,原本作为一个小吏,姜桂要管的事并不多,立冬这天,姜桂套上棉袄,正要出门去衙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流民冲进来了!流民进城了!”
  流民饿了这么久,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但人到绝境的时候,总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能量。
  坞城的兵力有限,这群流民没有武器,在街边拿到什么就用什么去和人缠斗。
  当第一个人在缠斗中身亡后,这场争斗就再不能轻易停下来。
  必须要以其中一方的彻底失败结束。
  而结束之前,也会有人接二连三的丧命。
  姜桂连忙把门拴上,三两步回到屋内,让家里人都不许出屋,再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透过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形,姜桂的妻子陈氏捂住嘴,差点叫出来。
  他们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宛如骷髅的流民扑倒了一个行人,他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那人的喉咙处,行人在挣扎,但是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流民撕咬着行人的皮肉,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人了。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吃人肉,那人被咬死之后,他就神情慌张地开始搜那人身上的财物。
  陈氏脸色发白,她惶惶然地抓住姜桂的手臂,耳边全是惨叫。
  有流民的,也有官兵和行人的。
  如果官兵们被杀,流民们就会闯进屋里。
  姜桂当机立断:“走,你去叫爹娘和大娃,我去赶车,现在就走。”
  陈氏慌张地跑进院子里。
  她在进院子的时候听见隔壁邻居家传来的惨叫,这让她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可她还是白着脸把自己的爹娘和公公婆婆叫了出来。
  姜家是两面通人,后面有一条小道,驴就拴在那,驴车不比牛车和马车,但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坐驴车总比自己赶路快。
  姜桂在前面牵着驴,陈氏在旁边走,后面是坞城,是他们的家,陈氏走一截就会回头看一眼,每一眼都要流一滴泪,他们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家财都在屋里,他们身无分文的逃出来,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是陈氏知道,没有钱,没有粮,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去我义兄弟那。”姜桂似乎看出了妻子的忧虑,他说道,“我那义兄弟在乡下有地。”
  陈氏有些忐忑:“我们贸然去投奔,就怕……”
  姜桂知道妻子在怕什么,怕林渊不愿意收留他们,毕竟这个时候多收留几个人,就会多几张嘴要吃饭,且是义兄弟,又不是亲兄弟,再说了,就算是亲的,那也有兄弟阋墙的时候。
  “到底……要去试一试。”姜桂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赶走小路,一旦听见人声,就要往树林里藏。
  没人知道坞城怎么样了,姜桂也不敢去想。
  “起火了。”陈氏遥望着坞城的反向,滚滚浓烟直冲天空。
  姜桂:“别看了,走。”
  坞城完了,姜桂沉默的想。
  见到姜桂的时候,林渊被吓了一跳,他知道坞城会乱,但没想到会乱成这样,姜桂把现在的坞城形容成了一个人间地狱,林渊连忙安抚:“三哥,你就放心住下。”
  他们一家被安置在员工宿舍里,员工宿舍里的床都是林渊让木匠专门打的,是上下床,一个屋子能住六个人,有桌椅板凳,但是不能做饭烧水,这些都得在宿舍外面弄。
  “姜哥。”林渊晚上找到了姜桂,“过几日你跟我一起去附近的村镇,我们得收存粮回来。”
  姜桂坐在地上,他已经恢复了精神,点头应好。
  姜桂心里也清楚,就算他和林渊是义兄弟,也不能白占便宜,必须得做些事,证明他不是白吃饭。
  现如今李从戎和杨子安都得下地,油厂还是在榨油,不过这些油都不会再卖了,而是自产自销,油多了以后就不再榨了,原先榨油的二十人也拿着锄头下地。
  杨子安和李从戎知道坞城的事以后都没说什么。
  这个消息也瞒不住,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坞城发生的事。
  干活的时候所有人更沉默,下的力气也更大,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
  有时候多一粒粮食,或许就多一点活命的机会。
  第16章 016
  难得有个晴天,李大早早的起床洗衣,他如今住在员工宿舍里——东家这么叫的,他们一开始觉得别扭,习惯以后反而自然了,他用木盆打了盆水,端在阳台上洗衣服,阳台挂着一条长绳,又粗又结实,能挂不少衣裳,他们也没什么衣裳,就连穿着的旧棉衣,也是东家给的。
  所以现在洗的都是内衣,几块破布,稍微洗一洗就行。
  “今早吃什么?”旁边的老张问李大。
  李大:“我怎么知道?我洗完衣服再去食堂。”
  食堂是个草棚子,但是搭的结实,女人们在后面的灶台做饭,都是大杂烩,唯一的优点是没有缺油少盐,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已经足够美味了。
  女人都是杨子安那伙兄弟的家眷,他们秋收之后他们就把家小接了过来,躲过了坞城的那场灾。
  老张笑李大:“你瞧你洗的,都快破了。”
  李大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叠破布,无法否认老张所说的话,他看着不远处的树林:“东家要出去?”
  他看到了牛车。
  老张顺着李大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林渊正在上车,他想了想才说:“许是东家要去坞城看看?”
  李大吓了一跳:“去坞城做甚?白去送命?”
  老张拍了李大一巴掌:“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东家自有东家的打算。”
  树林边,林渊冲来送行的人说:“都回去,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
  他们这去的地方比较远,坞城遭了灾,附近的城镇也不会好多少,他和姜桂两个人轻装上阵,银子以外什么都没带。
  “无论好坏,能吃的粮食就都买回来。”林老爹叮嘱道。
  林渊:“爹,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去问李大哥和杨二哥。”
  林老爹也知道林渊有三个义兄弟,他觉得自己儿子很聪明,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几个义兄弟是件好事,他对李从戎和杨子安姜桂的态度也很好,俨然把他们也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李从戎在一旁说:“小弟,你不用担心这边,只要我在,必不叫你的心血白费。”
  林渊:“大哥,是咱们的心血。”
  李从戎笑道:“是,我又说错话了。”
  杨子安却说:“不要走大路,绕一些都行,察觉不对就弃车躲起来。”
  姜桂接话:“大哥,别担心,我们心里有数。”
  林渊知道,到时候自己要么雇佣一批人回来,要么买一批人回来,因为那么多粮食,靠他和姜桂,别说运回来了,走在路上不被打劫丢命就算好的了。
  这样的乱世不会轻易结束,至少还有好几年,甚至十年左右的时间。
  人太少了,就很难自给自足,种地倒是可以,但是别的必需品却会一直消耗,一旦良性循环被打破,恶性循环开始,他这个小小的基地就会轻而易举的从内部瓦解。
  比起雇佣,林渊更倾向于买人,不愿意为奴为婢的,大部分都已经成了流匪。
  而愿意为奴为婢的,他们已经给自己洗过脑了,轻易不会背叛主子。
  他倒是想从自己这边带人走,可问题是牛只有一头,还有一头驴,但害怕驴子死在路上,所以只有牛车能用。
  姜桂倒是很有信心,他去过他们决定去的柳镇,那里民风彪悍,但是如果也很好客,他们大多数靠种地为生,也有小部分靠打猎。
  听说早前的时候,他们整个镇上的人都是打猎的好手,从小就会布置陷进和弓箭,涂毒的吹箭也会,当地的一种蟾蜍背上分泌着毒液,只需要一点,就能麻痹一头牛,让那头牛只能任人宰割。
  姜桂说:“他们那边地肥,人少地多,陈粮绝不会少。”
  林渊不会赶车,所以赶车的是姜桂,林渊坐在车上,他喝了口水,看着周围千篇一律的树木和草丛,如果他是出来采青的,说不定他还会夸景色好,空气清新,可惜他不是,所以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他们赶了五天路,这五天只是简单的吃一些干饼,用水冲下喉咙,晚上在车里睡觉,把牛车赶到树林深处,在旁边烧火,防止野物攻击他们,而且还得随时保持警醒,轮流守夜。
  毕竟有火堆确实可以吓退野物,却不能吓退人。
  这五天让林渊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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