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 第90节
“他们?”星河一惊,不晓得他们是谁。
“姐姐会不会……”他的身体更重了几分:“也讨厌我?不、不喜欢我?”
星河细竟觉着给他蹭着的腮边仿佛有些湿润:“别胡说。我……只想小绝好好的。”顿了顿又口吻坚决地说道:“我也不会叫人伤到小绝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说。
可是听见李绝醉后说什么、有人想让他死,星河心里就觉着极愤怒,恨不得就把那些坏人全都杀了。
平儿走了过来,咬牙帮着她把李绝扶住。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李绝靠着椅背,微微向后仰着脖子,衣领有些凌乱。
他雪白的脸此刻泛着胭脂红,那股红蔓延到颈间,两只眼睛竟不曾睁开,长睫很无力地垂着。
星河看这个样子,便对平儿道:“去拧块湿帕子。”
平儿要反驳,抗议,并且想要让星河快把他赶出去,可是看到李绝这个样儿,却也惊疑不定,同时还有点不忍心。
当下又不忿又默默地转身,室内响起哗啦啦地水声。
星河仔细打量李绝,他从不喝酒,今儿第一次,看这个样子恐怕喝多了,对身体自然有碍。
平儿将帕子递给她:“呐,果然是蹬鼻子上脸,这都要伺候上了。”
星河把湿帕抖开:“少多嘴,去弄点汤水来……”
“什么呀?这都入夜叫我弄那个?”平儿很不想为李绝兴师动众,藏还来不及呢,万一露出马脚怎么算?
“你就说我之前喝了两口酒,心里不受用不就得了?”星河催促。
平儿唉声叹气:“行行,都听你的。横竖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了。”
她转身出门,自去吩咐人。
星河将帕子展开,轻轻地给李绝擦脸,一下一下,把他的脸擦的润泽有光,眉眼越发清晰可人。
李绝并不动,任凭她温柔的擦拭,只在帕子的冷蹭在脸上的时候,他略把眼睛睁了睁,乌黑的眼珠定定地瞅着星河,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影印在心里。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喝的这样,伤了身算什么?”星河禁不住低声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外公喝醉的样子,你知道我最烦那个了……”
她本以为李绝醉得这样,必然是听不清她说什么。
李绝喃喃:“姐姐别烦,我……再不敢了。”
星河见他竟还能听见,一笑摇头,擦了擦他的脖颈。
心想要去把帕子再过一过水,才一转身,李绝便握住她的手腕:“姐姐别走。”
“不走呢,去洗帕子。”
“姐姐别走。”他却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我有东西给姐姐。”
星河已经没忍心再离开了,只好等平儿回来再去洗:“什么?”
李绝直了直身子,整个人一阵摇晃。
星河忙上前扶着他:“小心。”
李绝挨着她,哼唧着说:“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
星河看他这大醉懵懂的样子,又想笑,又想打他几下。
李绝伸出手向怀中摸了半晌,恍惚中竟找不到,整个人急得乱掏乱翻,把衣领都扯开了。
他急躁地咕哝:“我带着的……怎么没了?”
星河见他急得脸色更红,急忙摁住他的手,柔声地说道:“你忙什么?别动,到底找什么?”
“是我的、月俸……”李绝恍惚看着她,眼神有些凝滞,显然是醉的狠了:“白天、想给姐姐的,忘了。我要给姐姐送来……”
说了两句,他支撑不住,又靠向椅背,不解又难过似地嘟囔:“怎么会没了呢,我……我没说谎,给你,都给姐姐……”
星河怔着没动,他脸上的醉红像是染到了她的眼眶。
平儿回来,因没听清楚便问:“他稀里糊涂说什么呢?”
“没……你去把帕子浸一浸。”星河清清嗓子,借取水的机会转过身。
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她本是想喂给李绝喝的,手却莫名地有点发抖。
平儿弄好帕子回来,看的稀奇:“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说什么没道理的混话了?我就说不能留他的。”
星河不语,给李绝擦了双手,又喂他把那杯水喝了。
外头的汤也送来了,平儿急忙过去接了,翠菊小声道:“姑娘怎么样了?若是不舒服的厉害,不如去告诉太太,请个大夫。”
平儿忙阻止了:“小事,姑娘最不想的就是惊动太太,只是头约略有些晕,想吃口热汤罢了。你叫小丫头们别往这里乱碰乱窜,闹出声响姑娘不喜欢……去歇着吧。”
端了汤进内,平儿道:“我特意吩咐他们不要加别的,只用萝卜,加了青笋雪菜,调了点香油。赶紧叫他喝了,清醒了可快走。”
星河已经闻到香味了:“你就是口硬心软吧,要真不喜欢,怎么想到给他弄素的,又弄的这么好。”
平儿偏不承认:“我只是看在姑娘面上。想快点打发他走罢了,你瞧瞧他,什么也没学会,先学会喝酒了?等他清醒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得好好骂他一顿,问他敢不敢了才行。”
主仆两个齐心,星河连哄带劝,李绝也终于把那碗汤喝了,只是仍不见清醒。
星河道:“他恐怕要睡一会儿。”其实,李绝这个样子,她哪里放心叫他再跑出去,宁肯留下。
平儿震惊:“怎么,还要留他睡在这里?”她赶紧出主意:“要不然我去叫二爷来,让二爷把他弄回自个儿房里去?”
星河道:“这倒是个法子,但是一来一回地必然惊动人。”回头看看无知无觉的小道士:“这样吧,叫他睡我的床,我同你挤一挤?”
平儿听了这句,比她刚才一掠而过的那可怕想头却好的太多了,当下道:“哼,白便宜了他!”
于是两人扶着李绝,拐到里屋星河的榻上。
小道士倒下之时,袖子里似有东西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平儿看的可疑,隔着衣裳摸了摸:“是什么?”
星河忙说:“别去乱动人家的东西。”
谁知李绝自己一抬手,冷不防一枚雪白的银锭从袖中滚了出来。
平儿震惊,忙去拿起来:“这、他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星河突然想起方才他忙着在怀中乱翻说什么月俸的情形,应该就是找这个了,可惜醉的厉害,竟不知自己放在袖子里。
星河看着那银子,眼圈竟又红了:“给他放回去吧。”
平儿的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别的,果然把银子又给小道士塞到袖子里,心想原来他袖子里放了两锭银子,就是不知哪儿得的,要干什么的。
安置了李绝,星河带了平儿到外间炕上。
星河原先已经有了困意,但经过这番折腾,却再不觉着困倦。
叫平儿把灯花剪了剪,便又借着灯影去做绣活。
平儿陪了一阵,期间到里屋门口瞅了半天,见小道士并未动过,也不似冯老爷子一般喝醉了就大吵大嚷的发酒疯,她才放心。
回来又劝星河安歇,星河只说不困,催了她去睡。
平儿实在熬不住,自己先回小榻上躺了,又嘀咕:“姑娘快来啊,别……熬太晚,已经不早了呢。”
可这一宿,星河竟是没有睡过,那灯花明了又暗,剪了又剪,只在窗纸上泛蓝的时候,她趴在炕桌上,睡了过去。
倒是平儿最先醒了。
平儿猛一睁眼,发现身边没人,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地翻身下地。
抬头才见星河就趴在炕上,显然是熬了一夜。
平儿来不及去唤她,赶紧先到里间。
床还在,但是原先睡在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平儿大惊,四处打量,并不见小道士的影子,刚要冲出去告诉星河,突然看到床头似乎有东西在。
冲过去一瞧,竟正是昨晚上她摸到的那两个银锭。
清晨,容霄就来到了星河房中。
“三妹妹叫我来做什么?”容霄笑嘻嘻的,“是不是想到要去哪儿玩呢?”
星河看他无忧无虑的,叹道:“霄哥哥,我还担心你今儿去上学,怎么不用去吗?”
容霄得意洋洋道:“说起这个,我正想跟妹妹说呢,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着,京城这边官场上震荡不安,连国子监也受了牵连,之前那教我们的先生,连日称病,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白得些空闲呢,只要老爷不来催我习武之类的,就更好了。”
星河听他果然无事,便道:“那我问你,小绝……他现在在惠王府当差,情形怎么样,你可知道?”
容霄微怔:“这两天道兄没来找我……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星河道:“我是担心,那惠王府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他初去乍到,万一有个不妥当,或者被人欺负了呢?”
容霄立即摇头:“不会吧?道兄不像是个会被人拿捏的性子。”
星河道:“霄哥哥,我们在这里也猜不出什么来,你好歹在外头走动,消息要灵通些,你留心打听打听小绝在王府到底怎么样,好不好?”
容霄立刻答应:“这有什么,交在我身上,我今日即刻就去,实在不成呢,我就编造个由头,看看能不能混到王府里去亲眼看看,岂不好?”
容霄虽去过王府,只是多是靖边侯带着,逢年过节请安而已。
但现在他也记挂李绝,竟浑然忘我。
这日容霄往外头打听消息去,他还没回来,星河却又得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庾清梦竟病倒了。
星河听后,心里很担心,又过意不去,知道是昨儿走的那一趟,不知怎么竟让四姑娘害了病。
她禀明了苏夫人后,苏夫人便派了两个嬷嬷去宁国公府问安。
下午嬷嬷回来,说是四姑娘受了风,正在请医调理。叫不用担心。
星河正记挂此事,容霄跑了回来,却兴冲冲地拉着星河:“三妹妹,我打听清楚了,我一位朋友,跟王府当差的一个侍卫相熟,他很清楚道兄的情形。”
星河没想到容霄办事这么妥当,忙问究竟。
容霄道:“据那人说,道兄在王府很受王爷器重,差事也是很清闲的,王爷大概是因为他是陆观主的弟子,所以格外优待,据说……道兄还支取了三个月的饷银,一个月仿佛有六两银子,比王府任何管事的月俸都高呢!可见王爷待他不错吧?”
平儿在后听见饷银,立刻想起小道士放着的那两锭银子,虽星河没提小道士醉中的话,但平儿听到容霄说这个,哪里还猜不到?
本来对于昨晚上李绝突然闯入的事,平儿非常不快,可是听了这个……敢情小道士是故意地支取了银子来给星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