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这时帘幔撩动,是堂倌端着几碟精致小点送了进来。二人的对话便暂时作罢,看着堂倌将碟子布好,说一句“二位慢用”之后退下。
  见苏鸾面露不甘,带着一脸的不服气,陆锦珩边给她倒一杯酒,边劝道:“圣旨都下了,自古君无戏言,你如今情愿不情愿的也左右不了大局。”
  反正他喜欢她,便要先断了她的外心。娶进门来,慢慢征服。不是古人有句话,女人的心是跟着身子走的么……
  不管灵不灵了,先娶回府再说。反正除了她,他这辈子也遇不到第二个想娶之人。
  苏鸾嘴巴动了动,正想反驳句什么,听见珠子清脆的碰撞声,扭头看去果然又有人将帘幔掀开了。
  这回进来了不是堂倌,而是先前那位琴师。
  “苏姑娘,你何时回的青州?”琴师见礼,垂首间透着温文尔雅。
  苏鸾双眼发怔,心下暗惊这人竟当真认识她!可她不知这人与原主有何渊源,心虚的转头看了看陆锦珩,一脸为难。
  不论她如何拒绝陆锦珩的示好,至少陆锦珩不会与她 翻脸,可这时站出来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只怕陆锦珩情绪会难以克制。
  陆锦珩神色冷漠,拼力掩饰心头腾起的怒意,只睨着苏鸾再问一次:“认识?”
  苏鸾嘴角抽了两下,扯出个苦笑,而后回头看向那琴师:“恕我健忘,公子是?”
  一听这话,陆锦珩心里的怒意总算下去一小半儿,原来是个她没放在心上的。
  火气下去了,理智才回来,陆锦珩这方觉得自己狭隘了。堂堂一世子,怎会跟个民间卖弄技艺供人取乐的琴师拈酸吃醋。
  吃醋……不对,他可不会做这种蠢事。
  琴师先前还带着一丝热切与激动的眸中,顿时光彩尽褪。原来她竟不记得他了。
  心中是极致的失落,而面上却保留了身为卖艺人对客人应有的笑容。他拱手朝苏鸾做了一揖,温声道:“是在下冒犯了,误将姑娘认成昔日旧友。”
  说罢,琴师转身撩开帘子,迈出时不显痕迹的用余光瞥了一眼陆锦珩。心下忖着,难道苏鸾是因着怕此人误会,而有意疏远于他?
  带着一丝不甘,他回了后院,换了其它的琴师上前抚琴。
  只是新换来的这位琴师无论从相貌,还是琴艺上,都远不及先前那位。原本默默听曲儿相安无事的雅座客人们开始不满了。
  “下去下去!换刚才那位琴师回来!”
  “若是刚才那位琴师弹得累了,过来陪我饮酒总好?我出二十两。”
  “我出三十两!”
  ……
  一时间,大堂各处喧闹起来,叫价声此起彼伏。
  这厢,苏鸾脸色却是“唰”的变白!她怯生生的抬头看陆锦珩,果然见他脸色难堪的很。
  此处茶肆是做何生意的,已是不言而明。难怪从一进来,苏鸾就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儿。
  苏鸾心下暗暗叫冤,她又没在青州住过,怎会知道这是一处这样的馆子。她真的只是听到曲子好听,想进来喝杯热茶,与陆锦珩探讨一下抗指退婚的事。
  “原本我以为你在青州之时日子过得苦寒,想不到还是这种地方的常客。”陆锦珩眉梢染着讥诮之意,故作揶揄态。然而苏鸾沮丧的低头时,见他手中握着的茶杯却是受力到发抖。
  完了完了,这下算是说不清了。莫名其妙进了这种叫价陪酒赏美男的馆子,偏偏那美男还一副与她熟识的样子。
  “陆锦珩,我知道你不会信,可是我真的是头一回……”
  不等苏鸾的辩解说完,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扯住袖子拉走,路过堂倌时陆锦珩随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喜得那堂倌直将二人送出门外十步之远。
  陆锦珩一路拉着苏鸾回了马车里,马夫扬鞭驱车,苏鸾听到陆锦珩愤愤的说出一句:“明日回京!”
  这倒是……正合她意。
  回杨府的一路上苏鸾缄口不言,连好奇窗外的景致都不敢掀起帘子看一眼。因为陆锦珩一直端坐在对面,一点儿声音不出,一个动作也不做。
  苏鸾微微垂着头,曾一度以为陆锦珩是睡着了,可当她抬起眼皮子偷瞥时,却见陆锦珩的目光悉数落在她的脸上。她脸红着又将脑袋低垂下去。
  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待马车驶回杨府的后院儿时,苏鸾从车上下来,无意识得抬头看见西斜的太阳又大又圆,赤红赤红的,仿佛一口烧红的锅。
  陆锦珩下车后没理她,径直走开。苏鸾也乖乖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找苏安商量明日回京的事。
  姐妹两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便一同去找姨母辞别。
  “什么,这才住了几日就要走?”秦夫人很是不高兴,毕竟这半年来日子过的憋屈,好容易有娘家人来探望,她是委实欢喜。
  “姨母,鸾儿日后还会再找机会来看您的。”苏鸾甜甜的笑着哄姨母。
  可秦夫人还是各种难受,说着些挽留的话。亲戚便是如此,经年的不走动也觉不出什么,一但小住上几日就有些难以割舍。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杨大人虽也有些不舍,但还是劝她道:“夫人,鸾儿既然被圣上赐了婚,自然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你就别难为这孩子了,等她大婚之时,咱们定是要进京去看她的。”
  这话秦夫人听来倒很是受用,连忙点点头,拍拍苏鸾苏安的手:“好,好,那姨母不拦着你们了。一路可要小心,既然明日一早便启程,今晚就早些歇息,养精蓄锐。”
  “嗯。”姐妹二人齐声应着。
  晚上秦夫人又命厨房做了许多青州的特色糕点,给苏鸾她们带回京,让妹妹秦氏和妹婿苏道北回味一下青州的生活。
  而直到入了夜,商仲泉才一瘸一拐的回来。当晚苏鸾和苏安都听到杨氏的院子里隐隐传出些杨氏的哭声。
  第117章
  翌日清晨, 紫玉和水琴早早将行囊装好了马车。苏鸾与苏安则在姨母的小膳堂里用最后一顿青州的早飨。
  “世子怎么没过来?”刚刚进门的杨大人看一眼膳堂内皆是女眷,不由得心生退意。
  苏鸾流露一丝窘迫,苏安则笑着代为回答:“回姨丈,世子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今早就不过来用饭了。”
  杨大人便笑笑:“那你们娘仨说些贴己话吧, 我去看看世子。”说罢,杨大人退出了屋门, 膳堂内只余秦夫人与苏鸾苏安三人。
  丫鬟们布好菜便退至门外,苏鸾这才小声问秦夫人:“姨母, 昨晚杨姑母那院儿里怎么了?”
  秦夫人警惕的瞥一眼门口, 才声量极低的回道:“昨夜仲泉回来, 身上又添了重伤, 不只腿被人给踢断了,脑子也记不清事了。”
  听了这话, 苏安心下不由得一揪。
  商仲泉的腿被踢断,应当是黑袍男子带他进院儿时,从背后踢得那一脚。当时苏安没以为一脚能将他的腿踢废, 但想想那些人皆是练家子,下手没个轻重。
  至于这脑子记不清事儿嘛,难道是他们有意为之?总之这倒是好事, 这样一来商仲泉也不会背后再败坏她的名声,将昨日看到的告诉旁人了。
  思及此处, 苏安竟隐隐有些感激那位“大侠”。也算是替她料理的周道。
  “大姐姐?”
  “大姐姐?”
  见苏安端着个空碗走神儿, 苏鸾连着唤了她两遍, 才将苏安唤醒。
  “啊?”苏鸾一脸茫然。
  苏鸾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安,秦夫人笑道:“若是吃好了,你们就早些启程,姨母是怕你们走得晚了,天黑前进不了下一城的城门,留在郊外过夜不安全。”
  苏安忙将空碗放下,应道:“对,对。”而后又看看苏鸾:“那咱们走吧。”
  苏鸾微微蹙眉,总是觉得苏安有些不对劲儿。
  苏家来时所带礼品较多,因此共有两辆马车。陆锦珩也是乘马车而来。拢共便是三辆。
  护卫一行六人骑马,若是护行三辆马车无疑队伍拉得过长,前后不好呼应。故而回京时便舍弃了一辆马车,改为二辆。
  陆锦珩与苏鸾乘一辆,苏安与水琴紫玉乘一辆,六个护卫刚好二人打头,二人夹护,二人垫后。
  后面那辆马车一路上热热闹闹,苏安与两个丫头轮流讲此行所遇趣事,偶尔笑声大了甚至能传入前面的那辆马车里。
  苏鸾低着头,听到后车的嬉闹声,这本就尴尬的气氛更显尴尬。从昨日茶肆回去到现在,陆锦珩没再与她说过一句话。
  苏鸾想着,若是真能就这样回京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陆锦珩永远不愿与她说话,那么也就永远不会再去找她,那亲事不就自然而然的作罢了么……
  偏偏天不从人愿,也不知是轧上了什么,马车骤然一个剧烈的颠簸,使得苏鸾那轻盈的小身板儿颠得离了坐椅,往对面倒去!
  所幸对面是陆锦珩,他双手一挡便将苏鸾拦了下来,没令她的头撞到车壁上。
  “对不起……”苏鸾不得已开口致歉。
  陆锦珩一双手抓着苏鸾的两条胳膊将她扶住,而苏鸾站稳了想要重新坐回去,陆锦珩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两人僵在那儿,苏鸾因车厢高度受限而只能半俯着身子站着,她的目光与陆锦珩对着,茫然而无措。
  这时车又颠簸了下,只是没有先前那回厉害,苏鸾站的不稳,陆锦珩按了她一下,将她按到他的腿上。
  就这样,苏鸾在身子失衡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就坐到了陆锦珩的大腿上。她本能的身子往后仰,而陆锦珩的手掌却抵在她的后背上,给她一个推力,让她无法拒绝的重又向他靠近。
  就在越挨越近,越挨越近,眼看鼻尖儿就快要碰触在一起时,窗外传来炎华的声音。
  “世子,前面有个驿站,是否要小歇一会儿?”
  陆锦珩的动作滞住,却也没有放开苏鸾,与她鼻尖儿只隔一毫。陆锦珩开口说话时,带着淡淡檀香气的热雾喷洒在苏鸾的脖颈处,将她单薄春衫下的细颈染上一片桃粉。
  “只喂喂马,让侍卫们喝口热茶,继续赶路。”
  “是!”炎华领命,将意思传达下去。
  没多会儿马车停渐渐停下,而苏鸾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陆锦珩的大腿上。陆锦珩没对她说一个字,可她挣脱时他也不肯放她。
  驿站的人将侍卫们的马牵去喂,炎华也将马车上的马儿解了套牵下去。
  因着马车内有吃食和茶水,故而陆锦珩与苏鸾没有下车。
  驿站人多眼杂,又皆是男丁,故而坐于后车的苏安和两个丫鬟也没下车,就在车上用了几块点心和茶水。
  侍卫们则进驿馆内用了杯热 茶,主要也为歇歇屁股。
  ——唯有长时间骑马赶路的人才懂那种痛。
  约莫歇息了一炷香多些的时辰,炎华将喂饱的马儿牵来套回马车上,一声号令侍卫也立即上马,继续赶路。
  太阳渐渐西落,天色由白亮转为暖红。
  这时忽然有个夹中的侍卫眉头痛苦的纠结起来,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头重脚轻,拉着人便朝着马头栽去,坠下马来。
  “出事了!”垫尾的侍卫刚好能看到他,立马大呼一声。
  所有侍卫停下,两辆马车也停下,苏鸾掀开自己这侧的窗帘刚好能看到那个倒地的侍卫。陆锦珩也起身靠在苏鸾身边,手抓着她的手将帘子撩得更敞亮些。
  陆锦珩的双眼微微眯起,从那个侍卫的状况看出事态不妙。
  “炎华!”陆锦珩喝一声,示意炎华去查看一下。
  在前开路的炎华本也正朝着那倒地的侍卫跑去,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脉搏。而后回到马车旁禀报道:“世子,只像是普通的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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