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宋墨双眸一亮,高兴的小身板都扭了起来。
  夏盛与阮家的商业侵权官司称得上世纪大案,关注此案的从政界到商界再到普通民众,不胜枚举。而在更早前,作为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有盗取机密技术嫌疑的夏盛前研究人员张世宽,也已经以协助调查为名被“请去喝茶”。
  各路媒体堵在法院门口,纷纷进行着现场播报。
  宋柏劳的车还没停稳,大批媒体就一拥而上,保镖咆哮着让他们退后,但狂热的记者哪里听得见。宋柏劳从车里出来那瞬间,数不清的话筒和连成一片的闪光灯,简直让现场变成了哪部电影的发布会。要是脚下铺个红毯,那就更像了。
  宋柏劳如王者一般昂首阔步走进法院大门,身旁的律师则冲媒体不住打着招呼,表示无可奉告。
  他们一拨人进去没多久,后头又来了一辆迈巴赫。媒体重复着方才的冲刺,一窝蜂似的又往迈巴赫奔去。
  抖动的画面让我都有些头晕,揉了揉额角,再看过去时,从拥挤的人群中,镜头捕捉到了小半张属于朱璃的面孔。
  代表阮家出席今天这场诉讼的竟然是他,看来阮华雄真的对他信赖有加。
  朱璃维持着一贯的亲民做派,脸上始终挂着和曦的笑容,仿佛一名友善温柔、知书达理的omega。
  这越发像是红毯秀了,拼得都是演技啊。
  等到阮家的人也进入建筑,媒体们便纷纷开始在门外做起了案情回顾以及对事件走向的预测。
  我听了些,觉得没意思就吧电视关了。
  那天宋柏劳很晚才回来,我撑起眼皮问他怎么样,他说一切顺利,只等宣判。话毕,裹着室外寒凉的手指拨弄了下我的额发。
  我有些嫌弃地躲开,往枕头上蹭了蹭,闭上了眼。
  再次沉入梦乡前,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又过两天,宋霄出院了。
  入院时他拄着拐杖,出院时,他还拄着拐杖,但一个代表伤痛,一个代表新生,意义截然不同。
  宋柏劳将他接到了山上,住进了客房。他进屋第一眼见到宋墨,差点激动得话都说不出。
  “他长得好像柏劳小时候……”
  他想去抱宋墨,可宋墨太怕生了,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后,牢牢贴在我的腿上。
  “躲什么?” 还没等我说什么,宋柏劳提着他后领就将人拎了出来,跟拎只小鸡仔一样。
  他将宋墨抱起来,对着宋霄,让他叫人。
  “爷爷。” 宋墨细声细气叫了声。
  宋墨慢热内向,但宋霄是个可以融化骆青禾这座冰川的存在,根本没把这个当问题。
  祖孙俩由遥控汽车比赛开始,感情迅猛发展,半小时后已经满院子都是宋墨的尖叫嬉笑声了。
  虽然气温低,但今天阳光特别的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也没风。
  围观了几场两人的精彩赛事,我见宋墨没再表现出怕生的情绪,便放心往回走。
  无意间一抬头,瞧见楼顶天台上,宋柏劳下巴枕着胳膊,上半身趴在护栏上,正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神情平静中透着一点羡慕,以及更少的嫉妒。
  我心中一动,进屋直上天台。
  推开通往天台的小门时,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朝我招了招手。
  “过来,这边看得很清楚。”
  我走过去一看,视野果然比下面开阔不少,能将整个花园纳入眼底,连草地上一前一后快速飞驰的两辆遥控小汽车都看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就是vip看台了。
  “宋墨这小鬼真好命,有这么多人抢着爱他。”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都不敢相信这话是宋柏劳说的。这样孩子气。
  与朱璃一样,他从来不缺仰慕者,多得是人前赴后继为他生为他死。
  他才是那个应该被羡慕和嫉妒的人。
  “你读书时也很受欢迎啊。”
  “他们爱的是我的信息素,我的家世,我的外貌,并不包括我的性格。”他回头看向我,露出抹带些痞气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脾气差吗?他们爱的只是一部分的我,并不是全部的我,我都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啊,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我坐到他身旁,靠在护栏上,仰头闭上眼感受阳光洒在肌肤上的细微热烫。
  这天气真适合睡午觉,特别鼻端嗅着清冽的桂花气息,实在很有安神香的功效。
  “霄叔也很爱你啊,而且肯定是‘全部’的你。他其实很努力想要弥补你的,给他一次机会吧?”
  宋柏劳久久没有出声,我心里开始打鼓,刚睁开眼,就听他说:“你知道宋墨怎么来的吗?”
  我看向他,不是很确定:“你和夏砚池生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贪图夏家的家产,所以才会和自己的继兄生孩子?”
  我默默垂眼不敢说话,我曾经的确这样说过,在和他吵架的时候。
  上次夏怀南也提到了宋墨,并说他是底限,是夏骆两家的“各退一步”。当时我满心沉浸在对方嚣张的宣言中,事后想来,这说法处处透着古怪。
  “宋墨的确是我和夏砚池的孩子。”宋柏劳唇边的笑渐冷,“骆青禾与夏乔不可能再有孩子,骆家和夏家的老东西就把主意打到我们两个身上,要我们生出一个带有两家血脉的孩子。我那时候刚刚大二,对这个荒唐至极的提议简直匪夷所思,想也没想拒绝了。可夏砚池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同意了下来。”
  我屏住呼吸,忽然想到之前宋柏劳收到夏乔寄给他的闪存盘时,那异于寻常的激烈态度。夏乔觉得对不起他,可能并不只是因为介入了骆青禾与宋霄之间。
  我记得当时宋柏劳说过一句:“你知道这件事最可笑的点在哪里吗?在于十几年前将他们关在一间房间里的老家伙们,始终不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甚至连骆青禾和夏乔他们自己也……”
  后面的他没说下去,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想说连夏乔和骆青禾自己都麻木认命了,不去反抗。可现在看来并非这样,他后面没说完的很可能是……连夏乔和骆青禾,这两个曾经的受害人,如今也成了加害者。
  一瞬间我毛骨悚然,不久前还感叹阳光怡人,这会儿反倒觉得凉飕飕的。
  宋柏劳枕在臂弯间,声音还在继续:“我以为这件事我不同意就不会再有下文,可我错了,事实证明我的意愿并不重要。放假我回到家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被强迫绑在床上,注射镇定剂,然后接受了电击……”
  “电击?”
  他扯了扯嘴角:“为了取精。”
  不在自身意愿下的发情在他看来都是件不能忍受的事,更何况是这样赤裸裸的羞辱。虽然不在现场,但我也可以想象他醒来后有多暴怒,怕是恶龙过境,把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毁灭了。
  在遭遇我的“设计”后,才过去两年,他就又遭到了自己最痛恨的“强迫”,难怪重遇我时总觉得他脾气更差更变态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条只能任人宰割的鱼。要不是夏砚池的身体可能无法承受标记,或许我们也会重走父辈的老路,发情、标记,然后结婚。一年后,夏砚池生下了宋墨,自己却在生产中死去。这件事对夏乔打击很大,让他无法工作,甚至还得了抑郁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诅咒从上一辈延续到下一辈,每个人都深陷其中。
  “大学毕业后,我按照两家当初商议的接掌了夏盛。宋墨长到三岁,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他一眼。他由夏乔抚养,我很少去看他,也不想看到他。直到我发现他不会说话,性格也很有问题。”他蹙眉道,“这样的孩子要怎么继承夏盛呢?他们费那么大力气算计出来的孩子,竟然把他养成了一个废物。我与骆青禾大吵一架,从那时候开始就将宋墨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这才有了点做‘父亲’的样子。”
  算算时间,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看我直播并偷偷留言的。怕是哄孩子不好哄,只得网上搜集各种有声故事,一不小心点进了我的直播间。或者心情苦闷,上网抒发,无意间在众多娱乐主播间选上了我那个平平无奇的直播间。
  “墨墨性格很好啊,你别这么嫌弃他……”我小声嘀咕。
  “好好好。”宋柏劳非常敷衍地连说了三个“好”。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留下,而是跟妈妈一起离开,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些?他把我留下,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过更优渥的生活,我的确从来没有为钱担心过一天,可我活得就像农场里的种马,不自由,也不快乐。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缺席了,就算他现在说爱我,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可能也没办法立刻信任他。”他突然伸手捏住我下巴轻轻抬起,同时身体凑过来,暧昧地低语,“就和你一样……”
  就在他即将吻上我的唇时,我眼角瞥到天台的门似乎动了动,立即反应机敏地一把将他推开。
  “啊……”宋霄站在楼梯口,门推到一半,满脸尴尬,“我,我不知道……”
  宋柏劳被我推得后背撞到护栏上,眉心缓缓隆起,眼里都是不快。
  好在语气还算克制:“下次记得敲门。”
  看来信任的桥梁一时还没有那么容易建立……
  第六十五章
  【宋霄说等宁曦出生后,他可能会离开香潭,重操旧业,去世界各地拍摄自己想拍的东西。只要他高兴,我当然是支持他的。】
  在香潭最冷的季节,我的孕期进入到了第20周。小腹有了微微的隆起,并且已经能感受到胎动。
  为了得到我身体更详细的数据,检测c20的变化,骆梦白为我做了羊水穿刺。做之前她就告诉我,孩子是alpha和omega的概率比较高,她倾向是个omega,最后做出来果然如她所言。
  这个结果似乎应征了她的某些猜想,让她大为振奋。
  而一直让我有些担心的生育囊问题,也仿佛真的如有神助一般,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问题。用骆梦白的话说:“它饱满光滑的就像从来没被使用过一样,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准可以撑到35周甚至更久。”
  宋柏劳在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后,就开始着手布置婴儿房。窗帘,墙纸,乃至灯的形状,都是他自己喜欢的款式和品牌。
  不仅如此,他还在墙上挂上了不少现代艺术家的油画作品,一面墙两幅一面墙三幅,射灯打上去,不知道还以为进到了哪座美术馆。
  “怎么样?”他调整着画框的平衡,回头问我。
  我盯着画上各种形状颜色的几何图形,勉强点了点头:“不错。”
  他倒退着欣赏自己的成果,来到我身边,语气不无得意地道:“这是杰克·阿求斯的作品,我前两年在苏富比拍到的,两千万。”
  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一幅画两千万,五幅画……一个亿?
  十家许美人?!
  这个婴儿房虽然一点不梦幻,但着实称得上“奢侈昂贵”,贵到我一下子担忧起来。这么名贵的画放在这里,就算不怕偷,万一以后被孩子弄坏弄脏了,损失可是直接千万起跳啊。
  “会不会……放在这里太浪费了?”
  宋柏劳挑眉:“这几幅是我藏品里最便宜的。”
  行吧,当我没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宋霄丢掉了拐杖,已经可以独立行走。虽然跑跳还有点问题,但他一直很努力,相信再过几个月,就能一如常人。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那天我和宋柏劳在天台上的谈话,因为自那以后,他对宋柏劳越发的小心翼翼,极力讨好。虽然在人前他总是一副精力十足,热情豁达的模样,但好几次我深夜体热睡不着,起来吹风总能看到他一个人绕着房子默默地散步。背影看着落寞又寂寥,显得心事重重。
  前两天他还拿着一个三分之一巴掌那么大的小黑盒给到九嫂,说让她托人送到骆家,亲自交到骆青禾手里。那看起来实在很像一只戒指盒。
  我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但直觉骆青禾收到了应该不会高兴。
  眼看议员选举即将开始投票,香潭又出了件大事。
  素有善名的钻石大亨陈榛的omega女儿,在外出就餐回家路上被一伙儿不明beta袭击了。车辆受损,司机重伤,就连小姑娘自己也受到极大惊吓,现在只要一看到人就尖叫不止,并且伴随严重的失语症状。
  新闻播报的当晚,宋柏劳被一个电话叫出了门,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回来。
  “怎么样?”我看他愁眉不展,也有些紧张。
  陈榛这名字就算不看财经新闻,普通人也应该如雷贯耳。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钻石生意做得很大,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慈善事业做得更大。
  每年他都会捐出上亿的资产来促进贫困地区的教育、医疗建设。慈善榜上,他的累积捐款数总是名列前茅,民间对他素有“侠商”、“仁商”的评价。前不久他还发话,要在死后捐出自己全部遗产,用做公益,而他的子女也都十分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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