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不想和你母亲扯上关系也罢。”容完思索片刻,道:“但即便如此,这座山还是送给你。”
“送给我?”戚碧树一愣。
容完道:“我会在这座山上建一片结界,除你之外无人能进,以后你心情不好,不要乱走,可以来这里待上片刻。”
容完本意是见到戚碧树前几日魂不守舍,便想送他点什么东西让他高兴高兴,所以才从柳倾藏那里把凝魂炉讨来了,可现在听戚碧树如此说,他又觉得这时候让戚碧树见到母亲,戚碧树未必会高兴。于是随机应变,顺手把这座山头送给戚碧树。
却没料到戚碧树长到这么大,从没人送过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件衣服,一床被褥,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现在突然被送了这么大一件礼物,还是一整座山,戚碧树简直——
情绪到了尽头便想哭,果不其然。
“谢师父!”戚碧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一头扎进容完怀里。他还没长大,还可以抱着容完的腰抹眼泪,但再过几年,身形便要超过容完了。
二人在紫霄山上待了片刻,怕飞羽山上几人挂心,便先回去。
戚碧树算是小小报了仇,如释重负,脚步都轻松许多。
路上,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恢复躯壳之后的修为,若是没有估计错误,应该已经到了金丹期,不知道能否和金丹后期的云皓师兄一战。
可若躯壳不能恢复,便一切都免谈,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恢复躯壳。
解沧川给他的回转丹只能维持七日,七日一过,他又要变成灵力低浅的兽类。因此,在七日之内,他必须要将那东西拿到手。
二人回山,到了山脚下却不见云皓来迎接,只有温思甜等在那里。
温思甜先看了容完一圈,见他无恙,才松了一口气,道:“师父,你去了大半日,不知道可有收获?”
“拿到了。”容完指了指怀里的白玉匣子,“不过,云皓呢?”
云皓没有下山迎接,真是奇怪。以他的性子,应该早就急得跳脚,按捺不住去蓬莱宗接人了。
温思甜面露苦色:“师父,你上山就知道了,看看谁来了。”
容完心中奇怪,于是带着戚碧树和温思甜上了腾云,不消片刻,便在竹屋前落下。还未落下,就听见后院几声酒罐子被摔破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气愤的女声:“我听说洵毓君受了伤,都主动把龙牙草送过来了,怎么就还不让我见上他一面了?我思慕他有什么错了我?”
云皓怒气冲冲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思慕我师父?”
那女声又怒道:“既然这样,把龙牙草还给我!”
温思甜低声愁苦地道:“解谷主说要帮助四师弟恢复躯壳,需要几种药材来辅助炼丹,其中一种便是龙牙草,我和三师弟白天闲着没事,就下山去找,谁知道把屠仙门的孔子兰道长引来了,说手中有龙牙草,愿意给我们,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见师父一面,我们以为师父不在山上,便诓她来了,可她却赖着不肯走了……”
容完:“……”
这位女修可难缠得很,当年洵毓君外出游历的时候,她对洵毓君一见钟情,便纠缠不休,从屠仙门一路追到了飞羽山,后来还是她兄长苦苦哀求,才把她带了回去。后来她从屠仙门出来,自己分立小派,便将据点立在了蓬莱宗附近,就是为了离洵毓君近一点,可以说是非常痴情了。
洵毓君平时不下飞羽山,她便没法接近。
这下好不容易跟着温思甜和云皓上了山,她肯定要赖着不走啊!
温思甜问:“师父,这下怎么办?”
容完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拽住了袖子。
戚碧树钉在原地不肯走,也不愿意让师父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知道师父应该有师娘,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他心里就是,就是好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得慌。
容完回头问:“怎么了?”
戚碧树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容完,心中乱糟糟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借口让师父别见那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师父,我肚子疼。”
第125章 师徒养成
容完指着竹林那边道:“那边有茅房。”
戚碧树:“……”
后院打斗声越发激烈, 乃至屋檐瓦片纷纷飞起。屠仙门在修仙大陆上虽然不如蓬莱宗这样声名俱震,但也不容小觑,其占据药草茂盛生长的关南一带,不仅拥有许多罕见的珍贵药草,还把持了大陆上一半的药草生意。
意思就是说, 若是接下来炼制丹药还需要什么稀罕药草,还得请屠仙门帮忙, 不便得罪。
容完和温思甜赶至后院时, 后院已经一地狼藉。
云皓虽然年纪小,但金丹后期的修为绝对可以跻身修仙大陆的前列, 是许多名门正派的长老都不及的。而屠仙门孔家世世代代以做生意为主, 修为则非常稀松平常,孔子兰更是如此,若不是云皓不便和女修计较, 招招留情, 只怕她现在早已被赶下山去!
容完知道云皓这是公报私仇,而解沧川又跷着腿坐在屋檐上看热闹, 他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出面劝架:“云皓,住手!”
云皓倒是收手了,孔子兰却止不住招式, 一个踉跄, 娇软的身体朝容完扑来。
容完没有占人家便宜的道理, 身形一闪, 拍在她肩头,将她推进温思甜怀里。
他这番动作,却叫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戚碧树面色稍霁。戚碧树听见有女修来寻,心情便莫名奇妙开始乌云密布,此时总算有功夫正眼瞧这位女修,长相虽然不及温思甜英气,但粉衣鬓影,身形娇软,也称得上貌美如花,万一师父就喜欢这类型的呢?想到这里,戚碧树面色又沉下来。
温思甜则手忙脚乱地将孔子兰接住,道:“孔道长,小心。”
孔子兰这才站稳,见到容完,双眸一亮,神情都软和了几分,和方才泼辣的样子判若两人。
容完道:“孔道长,上山拜访有什么事情么?”
孔子兰似乎迫不及待要说些什么,但旁边太多人,她又住了嘴,将衣裳上沾上的尘土拍掉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青色小匣子来,递给容完,款款道:“洵毓君,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龙牙草,请笑纳。”
云皓气得扔了剑,道:“师父,咱们也不稀罕她这一株龙牙草,到时候再去寻便是,看她这么会得寸进尺,今天想上山见你,明天就想跟你成亲了!”
戚碧树神色顿时绷紧,义正言辞道:“是的,师父,这样不妥。”
云皓还是第一回 见戚碧树站他这边,不由纳闷儿,瞧了戚碧树一眼。
容完教训道:“云皓,不得无礼。”即便不为龙牙草,人家好端端的女修上门拜访,哪里有把人轰下山去的道理?
云皓哼了一声,继续警惕地盯着孔子兰。
孔子兰却也不介意,只是神情中有几分焦灼,继续问容完:“洵毓君,你不肯收吗?”
容完心想,原文中介绍屠仙门孔家,说是个个都精明得很,绝不做亏本生意,即便孔子兰爱慕洵毓君,也没道理就这么一株珍贵罕见的龙牙草拱手送人啊。孔子兰先前搬来蓬莱宗附近住了大半年,都没见给飞羽山送来上等神器,今日怎么忽然就毫不吝啬了?
必然事出有因,说不定是有事相求。
此时容完正值重伤未愈,其实是不怎么想蹚浑水的,于是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托辞推搪过去。但解沧川忽然对他密声传音:“这龙牙草,务必要收下。”
容完:“怎么?”
解沧川道:“龙牙草是极阳之物,刚好是戚碧树神骨所需的,如果炼制丹药时掺进去,能帮他事半功倍。更何况,龙牙草又不是那么好寻的,若是没有机缘,三年五载都未必寻得到,现在刚好有送上门的,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解沧川说的倒也没错,助戚碧树早日恢复原形的事情不能就这么一直耽搁下去,时间长了只怕会横生枝节。
容完想了想,便道:“多谢孔道长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孔道长有何事相求的吗?”
“的确有。”孔子兰为难道:“还请洵毓君进屋内详谈。”
果然不出容完所料,麻烦事要来了。
云皓一见容完和孔子兰进了屋内,便急起来了,在院子里大声骂解沧川:“说到底,都是你把她招来的!”
解沧川无语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云皓:“若不是你说龙牙草对四师弟有用,我和师姐又怎会下山去寻?”
解沧川:“云皓,你这是胡搅蛮缠。”
“是因为我?”戚碧树倒是从二人对话中听出什么来,这龙牙草是为自己而寻?那么此时师父进屋内和孔子兰详谈,也是为了自己?一时之间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固然高兴师父如此看重自己,可更多的还是占有欲在发作,如同针扎般,令他生出冲进去打搅师父和孔子兰谈话的冲动。
云皓瞪了他一眼:“可不是因为你?”
云皓见拦不住孔子兰,又不想待在院子里继续对着解沧川那张讨人厌的脸,于是捡起剑去竹林里乱砍。
戚碧树在原地立了会儿,忍不住跟着他过去。
云皓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身后,问:“你跟过来干嘛,还嫌自己不够讨人厌?”
戚碧树并不生气,问道:“云皓师兄,师父这些年……有过道侣吗?”
他对师父的过去并不了解,这些问题放在肚子里,早就想问,可一直不便问出口。不知为何,明明他和师父的关系已经非常随意了,可他还是难以启齿,就仿佛,一旦问出来,便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某种隐秘心思,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到底是什么隐秘心思呢?他自己却朦朦胧胧的,说不个准。
“没,师父说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并不想找个人管着他。更何况,师父沉心修炼,才能突破气神,如果净想着那些事,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修为登顶?”云皓莫名道:“你问这些干嘛?”
戚碧树耳根一燥,以剑划拉着地上的杂草,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那这位屠仙门的女修……?”
“当然是她一厢情愿了!”云皓提起来便生气:“这几月还消停了,初见我们师父的时候,日日纠缠不休,烦人得要命。”
戚碧树见他忿忿然,心中忽然一咯噔,问道:“有人追求师父,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云皓没察觉他话里有话,依然愤愤道:“师父是我们的师父,凭什么理会她,到时候她要是嫁上山,岂不是还要把飞羽山的功法偷学走?那师父哪里还有精力教我们修炼?”
原来是忌惮孔子兰盗走飞羽山的天阶功法吗?
与戚碧树担忧的倒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不知为何,戚碧树松了口气,也放下了心,看着云皓,忽然多了几分亲切感。他道:“云师兄,你倒也没那么讨厌,上次用蛇的毒液泼你,是我过火了。”
“你干什么?”云皓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戚碧树忍不住笑了笑。
云皓却更加毛骨悚然:“你发病了?”
戚碧树又道:“这件事情我们二人是一个立场,尽力阻止屠仙门的那位女修靠近师父。”
“行吧,我可以配合你。”云皓道:“不过,我只是不喜欢孔子兰罢了,飞羽山上除了二师姐之外全都是男人,二师姐又整天心不在焉的,有个师娘难道不好吗?”
戚碧树闻言蹙眉。有个师娘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
他不喜欢有师娘,不喜欢有师兄师姐们,甚至不希望师父看着别人。
他喜欢……他喜欢师父只和他一个人朝夕相处。
他心中猛然一悸,忽然隐隐意识到自己心头如同针扎,滋生出烦躁又不悦的情绪究竟是为何了。他似乎和云皓不一样,他想要从师父身上得到的更多,不止是天阶功法,也不止是读书写字,更不是那点嘘寒问暖的温暖。而是——
而是彻底的占有。
莫名生出这个念头,戚碧树悚然一惊,这岂非以下犯上?自己真是胡闹!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毒蛇般缠绕得越来越紧了。
他脸色不大妙,担心被云皓看出,一时之间什么话也没说,匆匆转身离开。
云皓见他逃窜得跟被人追似的,嘟囔道:“这个师弟真是,莫名奇妙的。”
屋内。
容完沏了壶茶,倒了两杯,但还没等他递给孔子兰,孔子兰便站起来鞠了一躬,神情严肃道:“洵毓君,此次上山,虽然借口送龙牙草,可我其实是找你寻求帮助的。”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容完仍是把茶水倒完,道:“我已经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