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杨悦儿麻麻利利收拾好东西,见她如此,爽快的笑道:“背部不可见水,针灸至少五日,明晚这个时辰我还过来。”说罢,不等白筠筠起身相送,转眼间没在夜里。
  白筠筠含笑摇头,这样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喜欢。
  施针的头一晚并不好受,腹中反而更疼了些。杨容华说话算数,连续来了五日。
  第五日晚上收了针,杨悦儿刺破她的指尖,出血情况尚好,道:“见效挺快,也不知是盛一景的方子有奇效,还是你身体底子硬实。”
  见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杨悦儿难得的多问了句:“可知道是何人下的这东西?”
  “并不知。”白筠筠思来想去,幕后之人不好甄别。打眼望去,宫里有嫌疑有目的的太多了。
  杨悦儿也没什么头绪,嘱咐道:“幸好此人暂时不要你的命,你尚且有时间多想想是谁。小心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
  进了四月,草长莺飞。白筠筠恢复良好,比预想的时日要快。
  尚且不知背后黑手是何人,白筠筠谁也不许声张。众人只见桃花坞里整日熬药,岂不知汤药都埋进了树下。萧珩中间招幸了一次,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白筠筠只说身体寒凉,并无大碍。御医口中,女子身体寒凉乃是常事,萧珩便赐了些名贵药材,嘱咐她好好养身子。
  太后盯着勤政殿,不许皇上彻夜看折子,免得糟蹋坏了身子,还亲自从景泰殿里选了两个模样周正的宫女去伺候。萧珩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子,将两人封作采女。
  眼看太后的千秋就要到了,宫里今年的除夕和上元节过的不如意,皇后预备着趁太后的千秋喜庆一番,扫一扫宫里的晦气。
  这一来,倒是比除夕还要热闹。
  皇后将事情交给了德妃与贤妃操办。德妃经上次一事乖觉了许多,贤妃本就是个温和性子,俩人做事情有商有量,一切井然有序。之前德妃与淑妃势如水火,相见不如不见。如今只见德妃与贤妃一同进进出出长春宫,宫里上下不由得夸赞贤妃果然贤淑大度,难怪太后喜欢。
  白筠筠越发低调,几乎不出屋子,日日练习写字,从早写到晚。太后生辰前一晚,白筠筠得了两个消息。
  一则是刚封的两个采女一同晋了选侍位份,太后与皇后给了赏赐。另一则是春杏常常跑尚宫局,从上次来送刨花水的小太监口中得知,那日的刨花水的确有人半路上动过。
  动刨花水的是玉阳宫的大宫女枫林。小太监回想,那日前往桃花坞的路上,玉阳宫的枫林截住了他,说要看看手里端的什么好东西。见是刨花水,枫林打开封盖闻了闻,随即又封好了。
  春杏气的眼圈发红,“小主与裴昭仪素来没什么过节,怎的就招惹上了她。”
  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裴昭仪是有名的才女,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犹擅制作香料。皇后娘娘有段日子睡眠不好,吃了几方草药不见成效,唯有裴昭仪制作的香料能助其安眠。可见裴昭仪通药理,技法高超。
  白筠筠眯起眼睛,难道是她么…不会这般凑巧,谁能蠢到将这种把柄露在外人面前。只是幕后操纵之人手段高明,连裴昭仪也卷了进来。
  随即唇角一弯,谁做的这个局尚且不知,倒是可以把萧珩的嫌疑排除了。若他不想让自己孕育子嗣,断断不会将裴昭仪扯进这个局。
  第36章嫔位
  想到祸害自己的不是大boss,白筠筠的心情莫名好了些。亲手剪了几枝迎春插进花瓶,春日的气息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转眼到了太后的千秋,晚宴摆在景泰宫,殿内殿外摆了数百桌宴席,热闹非凡。
  在这般耀眼的时刻,总会有嫔妃和官家小姐想做耀眼的事。为的就是耀一耀皇上的眼睛,争夺皇上在人群中那多看的一眼。
  白筠筠自然不在这一列。
  之前众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太好,虽说品级从选侍晋成了从五品小仪,可是皇上只招幸过寥寥几次。皇后虽有关照,可是宫里风云变化无常,皇上翻牌子的次数就是风向杆,白筠筠自然被众人看作烂泥扶不上墙那一类。
  此刻白筠筠坐在角落里,与何贵人坐一桌,旁边是新晋升的柳贵人和新冒出来的两名选侍。两名选侍长相不错,有点类似贤妃那一款,看上去柔顺听话,想来是太后的中意的类型。
  物以稀为贵,皇上犹此显得格外贵重。皇上身边多一个女人,就意味着其她女人的宠爱被夺取一分。
  何贵人把这个账算得更是明白,桌上对着两名选侍横鼻子竖眼,语气颇为刁难。不过何贵人的脑子再怎么进水,也知道不能太过分,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萧珩带头祝贺太后千秋,随后便是按照品级一一拜寿,并献上寿礼。白筠筠的寿礼很符合从五品小仪的位份,是一串金丝木佛珠。不低档,也不扎眼,中庸的恰到好处。
  待几百桌人拜完寿,饭菜已经凉的透透的。桌上几位一个比一个文静娴雅,右手用筷子夹起菜,左手捂着嘴巴慢慢嚼。白筠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新晋升的两位选侍,两人动作几乎同步,都是各嚼三十次才咽下一口饭菜。
  果然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儿,一行一动都在宫规的框框里转悠,着实苦了皇上那颗闷骚的心。
  萧珩摸摸自己的胸口,数日未见那个女人,此刻她就坐在角落。那日被她咬在胸前,此时似乎还有感觉。萧珩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又一眼,觉得心火难耐,浑身躁动。
  再看看她身边的两位选侍,躁动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碍于太后的颜面,不得不抬举二人。可这二人着实无趣,连迈的步子都是一样的距离,说话也像商量好了似的。说什么奉了太后之命守在勤政殿伺候皇上,害的他偷偷私会某个小太监的机会都没有。
  远处的女子好像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火花迸溅又迅速移开。萧珩喉结微动,躁动的心压下去又接着蹦上来。
  “皇上,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千秋之喜,宫里妹妹们特意准备了歌舞,您可要一观?”皇后声音娓娓道来,打断了萧珩脑中不可描述之事。
  “观。”萧珩亲自宣布开宴。
  德妃与贤妃一个抚琴,一个起舞,开了个头彩。且不说琴声和舞曲多精妙,就这一份后妃之间的和谐便令人赞叹了。果然,太后命玳瑁捧出宝匣子,一人赏了支珠钗。
  裴昭仪才女的名头在外,断断不可落了下风。请皇上当场出题,裴昭仪七步一首诗,连作十首。首首精妙,连皇上都亲自拍掌击赞。
  楚贵嫔来自南地,平日里便是娇软妩媚的模样。今日却是一身红装扮作男儿,伴着鼓声跳了一曲剑舞。娇媚之中别有一番风骚,令人看的摘不下眼。
  太后满脸笑容,频频点头赞好,几百桌的宾客也开了眼界。感慨宫里的娘娘们不光靠脸吃饭,靠的还有才华。太后宝匣子里值钱的珠钗不够了,便又让玳瑁取了两匣子过来。
  白筠筠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才女相拼的场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不甘示弱,比娱乐圈的海选热闹多了。可见这些嫔妃们人前一副娴静模样,人后铆劲的练本事。
  这样露脸的场面,何贵人自然不会缺席。何贵人伴着琴音,高歌一曲,惊煞众人。不得不说,何贵人这嗓音甜美空灵,的确很妙,与本人性子全然不符。萧珩似是很高兴,还赏了一盏果子酒,何贵人满脸喜悦。
  柳才人平日里诺诺胆小,今日宴上也露了一手。不歌不舞,现场展示了刺绣的手艺。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柳才人用七彩云锦线绣出了一个福字。看上去只是绣工好些,并不引人注目,可是太后将其反过来,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反面竟然还有“万寿无疆”四个字,绝的是不见半丝线头,可谓十分精妙了。
  太后欢喜,不仅命玳瑁收下这幅刺绣,还亲自选了一支珠钗簪入柳才人的发髻之中,引得嫔妃们羡慕不已。想不到平日里闷闷的柳才人今日大放异彩,连两岁的长华都看的目不转睛。
  白筠筠原本就很低调做人,今日这样的场合更是随大流讲究中庸。太后喜不喜欢,不在这一时。至于皇上喜不喜欢…她知道他喜欢啥。
  一旁的何贵人挑挑眉,尖声问:“哟!今日众姐妹都为太后献艺取乐,白小仪怎么落在人后。敢问白小仪,今日可要献上什么才艺?”转而捂嘴笑道:“许是给大伙表演挖挖土,撒一撒种子么?若是这般,姐妹们也是乐意观一观的。”
  这话丝毫不留情面,白筠筠看她一眼,“比不得何贵人技艺超群。今日是太后千秋之喜,何贵人若不想再抄写宫规,还是安静些的好。”
  何贵人毫不在意,问向一旁的柳才人与两位选侍,“你们可想看一看白小仪的绝技么?本贵人猜想,一定有趣,说不定还能拔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这话露骨,在坐之人唇角微微抿起,面带鄙夷的扫过白筠筠。其中一位张姓选侍道:“白小仪深受皇后和太后的喜欢,太后还曾亲自赐下心爱的佛珠给白小仪。贵人姐姐,还是算了罢,何必为难白小仪,免得又要受罚。”
  这话没露骨,可是藏着刺,明显是要激起何贵人的妒忌之心。何贵人果然不负众望上了勾,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阴阴的看白筠筠一眼便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今日是您的千秋大喜,白小仪想要为您献上绝技。刚才白小仪说,她用心准备了许久,就为了让太后您喜上加喜。”
  何贵人声音又高又尖,底气甚足,众人随着她的话看向了角落的人。连太后也微微向前探头,面上似是十分感兴趣,“哦?白小仪可在?”
  白筠筠乐了,这话还把她抬到了高台阶上。前面这么多嫔妃才艺惊人,若是她的才艺比不上众人,那就无法令太后“喜上加喜”,何况还是“准备了许久”。若是她的才艺惊人……何贵人以为她只会撒种子扒土罢。
  什么时候何贵人竟然智商上线了,抄写宫规和女戒开了窍不成?
  白筠筠迈着宫步上前,巧笑兮然,“臣妾祝贺太后千秋之喜。”
  “这便是白妹妹悉心准备的绝技么?”楚贵嫔坐在前排,帮着何贵人加了把火。
  白筠筠笑道:“臣妾的确为了今日的寿宴准备许久,只是见诸位姐姐才艺高超,一时胆怯了。臣妾想写个寿字,献给太后娘娘。”
  皇上曾经金口御言白小仪的字“狗爬一般”,何况殿内才女众多,哪个也能写一手好字。众嫔妃暗自摇头,心道白小仪必定占不得上风。
  今日场合非同一般,皇后怕她失仪,特意关照一句:“白小仪可是准备了许久?”
  何贵人生怕架到台阶上的白筠筠被皇后托下来,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白小仪自己曾言,准备了许久。为了练习此等绝技,白小仪还寝食难安呢。”
  白筠筠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何贵人,智商偶尔在线一回不容易。只是何贵人这辈子都无法明白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确准备了许久。臣妾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宫中姐妹,于是日日夜夜勤加练习,就只练了一个寿字。”
  席间传来低低笑声,左右看笑话的居多。
  很快,小太监抬上来了一方桌子,铺上宣纸。白筠筠见尺寸不合适,吩咐小太监去取大的宣纸,再拿一支粗的毛笔。
  众人一瞧,这字得写的多大。萧珩也来了兴趣,“去拿朕的那方滴水砚过来。今日谁拔得头筹,朕就将此古砚当彩头。”
  众嫔妃乐了。一方砚台是小事,可皇上御用的砚台就是大事了。今天这日子,谁不想拔得头筹?
  众目睽睽之下,白筠筠走至桌前。众嫔妃睁大了眼睛,殿外甚至有忍不住看热闹的大臣和命妇们走进殿,都想看看白侍郎家那个据说有些呆的女儿有何本事。
  只见白筠筠撸起袖子,蘸足了墨汁,悬起手腕猛地在宣纸上划了一个半圆。萧珩微微皱眉,这是谁家写法。
  接着,悬腕在刚才那一笔的尾端扶摇而上,墨汁像是盛开的梅花般密密麻麻依次绽开。萧珩兴致浓厚,他很好奇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大字很快显出雏形,茫然的众人也渐渐咂摸出门道。刚才低低的嘲笑声不再想起,何贵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筠筠将剩下的半圆合上,放下笔,笑道:“臣妾的寿字写完了。佛经有言,‘九九归一,终成正果’,足可见‘九’字的尊贵。臣妾一笔写完九十九个不同的寿字,一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祝娘娘春秋不老、日月长明;三祝娘娘天伦永享、笑口常开。”说罢,笑盈盈的向皇上一拜,“再祝皇上千秋万岁,祝我南晋国千秋鼎盛。”
  太后大喜,连道三声“好!好!好!”吩咐玳瑁,“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玳瑁依言将大字呈给太后,只见太后细细鉴赏满纸不同形状的寿字,容颜大悦,啧啧赞叹,道:“白小仪当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脸色一白,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贱人但敢骗她,明明准备了还装!
  皇后喜上眉梢,“白小仪为了给太后千秋之日喜上加喜,日日苦练,孝心可嘉。皇上也为白小仪喜上加喜,可好?”
  萧珩看着那个总让他意外的女子,笑道:“皇后所言极是。小福子,今晚准备好白嫔的绿头牌。”
  嫔位?!
  何贵人再也忍不住,气的猛跺脚,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淌下来。
  这夜又是温泉宫,萧珩猛兽一般贪婪。身为一国君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一顿饥一顿饱的日子。自从有了勤政殿里两个选侍,萧珩越发的想念这个小女人。
  不,是渴望。渴望她的一颦一笑,渴望她极致时妖娆忘我的样子。
  俩人在池子里泡着,谁也不想动弹。“今晚这字写的着实不错,亏你想的出来。”萧珩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女子,食指轻轻捏她的锁骨。匀称纤细,秀美玲珑,令人爱不释手。
  女子打趣,“臣妾可是看中了皇上的那方滴水砚台。”
  萧珩将她抱紧,贴的严丝合缝,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默默无声。
  感受到他今天有些反常,白筠筠环上他的腰肢,一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若有不顺心的事,可否说给臣妾听听?”
  萧珩轻叹。至今膝下无子,实在是憾事。若是普通百姓家便也罢了,大不了过继旁支的可也,可自己偏偏是皇帝。一国之君没有继承人,那边是动摇根本。后宫有太后催促,前朝有大臣催促。
  又不是他不想。
  萧珩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抚,“无事。”这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女子像是拍婴儿一般,抚上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臣妾都会陪着你。”
  萧珩心中一颤,他所求不过如此罢。
  若是怀中女子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该多好。萧珩这么想着,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两人再次没入温泉池里。
  翌日,各宫赏赐源源不断的进了桃花坞。
  短短数月,从选侍升到嫔位,在后宫里也算扎眼。偏偏白筠筠特别,似乎皇上对她并不感兴趣,侍寝的次数两个巴掌就可数的过来,后宫众人也只能羡慕她的运气。
  入了夜,桃花坞一名小太监自偏门溜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到了景和宫门前探了探四周,见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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