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魏景勾了勾唇:“很好。”
  屈牟死得太是时候了。
  他下令:“天明,水路二路同时进军!”
  邺都所在的丹阳郡,与荆州还相隔着豫章庐江二郡。
  扬州水陆三十万兵将,又引来了王吉济王十数万援兵,但魏景来得太快了,甚至快得紧急接令奔赴二郡的扬州军还没彻底到位。
  边防兵力,不足,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
  从益州汹汹而下的战船率先冲入扬州,势如破竹。水师开路,陆军挺进,连下豫章上阳二郡,以及半个庐江郡。
  这期间,进驻扬州的王吉和济王坦露了他们的意图,顺势阻占了另外半个卢江郡。屈达不满与二者发生摩擦。屈守更是一边安排拒敌,一边怒斥二贼及出卖祖宗基业的弟弟们。
  但魏景大军进军之迅猛,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
  不得已,四方势力达成一致,先拒强敌,后续各凭本事。
  盟约结下了,济王想了又想,对储竺说:“劳先生前往邺都,商议拒敌之策。”
  现在四方人马,各驻各的地盘,彼此互不信任,合军是不可能的,只能定下一个战策,各自负责一部分。
  商议战策,济王自然不可能亲自赴邺都的,他帐下两个最看重的谋臣,他点了年长的储竺去。
  这正合了储竺之意。
  ……
  “诸位,齐王来势汹汹,若不能趁早歼之,后果不堪设想。”
  战策议论了一上午了,储竺一直没吭声,待愁眉不展的众人不再言语时,他终于站起。
  “先生有何良策?”
  屈守强忍着不喜,客气称一声先生,储竺也不在意,反问:“齐王水陆二军,使君更忌惮何者?”
  屈守毫不犹豫:“水师。”
  扬州不是没有水师战船,其还水战娴熟,之所以连连吃亏,乃因益州特地打造的这批战船的船体之大,实生平仅见,船舷极高,航速又快,顺上游之水势而来,简直所向披靡。
  箭矢往上射杀伤力锐减,又多被船舷所挡,咬牙欲撞也无法两败俱伤,扬州水师处境之艰可想而知?
  齐王大军进军之所以这么快,战船水师居功至伟。
  储竺一击掌:“若齐王失水师,使君可能拒敌?”
  “可!”
  绝对可以,屈守拍案而起,一咬牙:“若先生有计灭齐王水师,卢江郡当割于济王殿下!”
  屈达的协议,他一直是不承认的,如今也是豁出去了。
  王吉长子王琼眸光暗了暗,却未曾吭声。
  “好!”
  储竺同样拍案而起:“长江水道丹阳段,以云台、铜水江面最为险要。使君可夤夜遣人在两岸打下巨木之桩,连上铁链,将江面截之。此举,必能暂阻齐王水师!”
  屈守一想正是,大喜,又忧:“可齐王已占豫章上阳,兵临丹阳,时日太短,只怕难以成事。”
  钉木桩,连铁链,这些都需要时间,但敌军战船已迫在眉睫,时间不够连不了多少铁链。
  储竺断言:“阻挡半个时辰足矣!”
  “哦?请先生赐教。”
  “铁链之前,可停扬州战船,用以应战。不敌佯败,退至江侧,让那益州战船继续东进。”
  “益州战船随即被阻。而使君佯败之战船,需满载麻油,提前置活塞,驱近后,取活塞。”
  储竺眯了眯眼:“然后,即可以火箭射之!”
  储竺此计,可谓极毒。益州战船是特制的,船身板材浸过油,坚韧难以凿开。然有利则有弊,它会更容易燃烧。
  麻油满泻江面,熊熊燃起,结果可想知?
  他厉声道:“如此,必歼齐王水师!”
  连同战船一起焚毁,而后趁此大胜,四路联合围攻魏景陆军,必传大捷!
  此计固然狠毒,然却异常有效,屈守心一震,却有扬州谋臣失声惊呼。
  “怎可如此?怎可油污水道?!”
  江面再险要,也是宽阔,要想烧毁益州战船,需一整段都泄了厚厚一层麻油。这么一下子,鱼虾死水草难生,恐怕水道得极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长江哺育扬州世家百姓,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对其感情极深。
  储竺冷哼一声,斜睨:“那你可另有良策?”
  那人闭口不言。
  对于屈守而言,鱼虾水草之于祖宗基业,不值一提,他毫不犹豫道:“当依先生之计行事。”
  储竺满意颔首,叮嘱:“切记秘而不宣,若被齐王哨探获悉,丹阳危矣。”
  当即,屈守使心腹悄悄去置木桩桐油锁链,而后议定四路合围齐王陆军的战策,各自负责一块。
  随后,借口迎敌,驱赶云台铜水一带所有人,借扎营动作,偷偷钉木桩连铁链。
  屈守盯着一桶桶麻油被抬上战船,冷冷远眺江水上游。
  “这回,定教益州水师有来无回!”
  在扬州这地界,水师一除,齐王再有能耐也施展不开,他有十足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
  不得不说,扬州是屈家经营了足足数十年的地盘,没有自己人拖后腿,铁链桐油之策还真捂得严严实实的,丝毫没有泄露。
  但战事触角敏锐如魏景,还是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四路兵马沿江水而上,扎营于云台铜水一带?”
  云台铜水一带,不但江面险要,且地势也利于阻截西来之敌,选择在此处安营扎寨其实很正常。
  令魏景察觉不妥的,是济王及王吉也来了。
  这两位,醉翁之意不在酒,屈氏兄弟怎可能轻易指挥得动?
  魏景端坐上首,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微微挑眉。
  那只能是此二人已获得了实际利益,又或者,很有把握能大挫他。
  究竟是哪一样?
  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季桓沉吟片刻,道:“某以为,后者居多。”
  王吉济王最想获得什么实际利益?唯扬州之地而已。
  其余粮草金银之类的,未必能打动二人的心。且就算真打动了,那数额也巨大,不见兔子不撒鹰,可己方并未收到有大队吃重的车船来往于四方的讯报。
  那么,能吸引二方,就只能是大败荆益大军了。
  魏景笑了笑:“伯言所言,正是我意。”
  张雍挠了挠头:“那姓屈的能有何计?为何不早早使出来?”
  还等到已失四分之一的扬州?
  季桓断言:“或刚刚议出,或地势局限,必有其一,甚至两者俱占。”
  刚刚议出?地势影响?
  云台铜水一带,最大的地势特点,就是江面险要;而己方之所以所向披靡,水师占据首功。
  魏景和季桓对视一眼。
  “水师。”
  屈家剑指水师,必在这段河道做文章。
  魏景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火攻。”
  “一旦水师失利,四方联军即可随后合围我陆上大军。”
  一语罢,他唇角微勾,挑起一个讥讽的弧道。
  第131章
  一连数日的连绵春雨暂歇, 久违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 投在粼粼的江面之上。
  战鼓擂响,哨骑疾奔而至。
  “报!益州水师已近!”
  屈守举目远眺, 烟波弥漫的远远河道尽头,点点黑影突兀出现,顺江水而下, 转瞬间又放大了些。
  他心头一凛:“传令, 按计策行事!”
  扬州水师严阵以待,然此际,季桓却正立于当先而行的第一艘战舰的甲板之上。他奉魏景之命, 昨夜连夜登上战船。
  “陈琦,传令下去,减速缓行。”
  季桓不但命舰队减速缓行,且还令大部队变换队形, 呈三角尖阵,既互为犄角,也拉开一定距离, 慎防变故。
  越来越近,他眯着眼睛, 仔细观察前方严阵以待的扬州船队。
  敌军战船数目也不少,但实话说, 和扬州所拥有的水师规模而言却显单薄了。只不过,眼下这排列的阵型却很有意思,骤眼一看, 很容易让人忽略上述一点。
  再仔细打量,有某些战船吃水更深一些,然奇怪的是,该船上兵卒反而更少一些。这些战船间隙藏在阵中,多举旌旗,倒一点不起眼。
  毫无疑问,这些船上当满载桐油或麻油。
  和魏景昨日判断并无二样。
  季桓一笑:“传令,按原定计划行事。”
  他手一指,点向其中一艘吃水深的扬州战舰,“此类战船,乃攻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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