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若是女儿,也是很好的。”
  他这是听见孙氏说话了,十分认真地表示,女儿他也很喜爱的。
  “嗯。”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邵箐轻笑:“是男是女,谁知道呢?要不你问问颜明好了。”
  她纤手下滑,覆在他的大掌之上。
  将将四个月的身孕,诊脉其实能诊出男胎女胎了,但邵箐不在意这个,没问过,颜明这古怪脾气也没主动说。
  不过魏景大约也是很享受这种期待的感觉,闻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待他生下来就知晓了,不急。”
  你说不急就不急呗。
  邵箐轻笑,圈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记。
  魏景回亲,夫妻俩交换了一个轻柔却缠绵的吻。不过到底冬季,他忧心妻子受凉,吻罢忙忙洗好,抱她出浴桶给二人穿戴。
  邵箐换了一身柔软的居家衣裳,随手抓了一条巾子擦拭自己微湿的鬓角,含笑听面前衣物嘶索。
  话说,这失明虽然是糟糕透顶的待遇,但她还真真切切享受了一把公主的待遇。
  她打趣:“等以后眼睛好了,这说不得还是一段不错的回忆呀。”
  “胡说八道!”
  眼睛好了这话魏景爱听,但也每每看妻子不便他心里拧着疼。不乐意听这话,但欢喜她忘忧展颜,挺矛盾的。
  “这话可不许再说。”
  嘱咐一句,不过魏景也没纠结太久,快手快脚穿好衣裳,他俯身抱她往外。
  晚膳已经备妥,二人一出浴间就鱼贯而上。
  让人喂着吃就过了,邵箐能自己慢慢夹着碗里的饭菜吃的。魏景将菜式一一告诉她,问她想吃什么,又一一给布上。他一次布得不多,防止她不好夹,但很频繁,从未让她碗空过。
  将碗里的菜送进嘴里,是鳜鱼,极鲜嫩是鱼腹部那一小块,细细剔了鱼刺,还不碎,很好夹。
  这鱼呀,吃在嘴里是甜的。
  邵箐微笑,又问:“咦?汉寿的战况如何了?”
  夫妻一直低声说着话。魏景每天把外头的事说说,不教她耳目闭塞。邵箐算算日子,前几天己方就该奔袭郦陵,这战报差不多该到了吧?
  话说,今日魏景在稍间待得有点久,但回来却没有主动提及,难不成,战事有些不顺?
  战事倒没有不顺。
  “张雍范亚,伯言陈琦,两路大军奔袭郦陵,合围日余,郦陵已下。”
  只不过,魏景顿了顿:“安王逃脱。”
  “他率四万精兵,舍汉寿北上洛京,最新一报,他已出了汉寿地界抵达豫州。”
  虽如今被迫连老巢都舍了,但出了汉寿,性命无虞。
  邵箐一诧:“他居然又跑了。”
  这安王还挺能跑的呀,要知道魏景这个急行军合围郦陵的战策,就是针对他欲逃的。
  慢一步就无法脱身。要知道作为安王经营甚久的大本营,郦陵乃至汉寿有着太多重要的战略物资,攒了这么久了,说舍就舍,毫不恋栈,不可谓不果决。
  魏景极憎恨安王,不欲评价,只淡淡道:“那卫诩,确实是个人物。”
  ……
  安王能这么及时脱身,卫诩居功至伟。
  早在东峦道艰难突围,并成功逃回汉寿那一刻,卫诩已断言:“不出七日,益州军必攻汉寿。汉寿守不住,你需早做打算。”
  汉寿郡如今仅存七万余将士,面对三十万益州军,天险也不多,守不住不足为奇。但彼时魏景离营赶回平城,而缺了主帅的益州大军,适才堪堪取下曲阳,还没布防也未没站稳脚跟。
  且冬雪马上就该下来了,真难说益州军会否这般歇都不歇一口气就转头直攻汉寿。
  郭淮等人认为,这中间起码会有一小段空隙的。
  安王本来也这么认为。
  但他还是立即相信了卫诩所言。
  既然如此,确实得早做打算,安王还有洛京这条路走,他不是非得和汉寿共存亡的。
  这要走,兵马是非带不可的。他立即调遣军队,三万严守前线,两万固守郦陵,余下的两万守东北防线。后两者更精锐,乃他亲信营,若走,顺势就能带着一起北上。
  除了兵马,还有辎重兵刃、矿粮钱财等等,他多年积攒下来的重要资源。可惜匆匆奔逃,这辎重矿粮等笨重之物只能忍痛舍弃,紧着收拾金银细软、良弓兵刃等等易携资源。
  可即便如此,这些也不是三头两天能收拾出来的。
  在安王抵达郦陵的第三天,果然不出卫诩所料,益州军伐汉寿,浩浩荡荡直逼西南防线,攻势猛烈。
  安王焦急,下令极快收拾,诸将家眷也做好准畚。
  本来,大家都以为至少还有几天时间的,谁知卫诩却说:“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启程,不能再等!”
  他断言,关口挺不过两日,而后益州大军必围南广新阳卢丘三城,分兵急行军奔袭郦陵。后日天明前不走,必被围困;而明日日落前走,才能摆脱追兵。
  “你设下东峦道火攻之局,还有齐王妃。”
  齐王直奔金泉寺,携齐王妃急赶回城,他们已经接讯了。孟氏等人没得手,但这齐王妃肯定有了什么要紧损伤。此等大仇,齐王欲活擒安王之心可想而知?
  卫诩推演一番,断言最迟明日日落前得走。
  时间这么赶,要舍弃的更多,但安王笃信卫诩,心下一凛忙急急下令。
  翌日傍晚,郦陵城门开,安王率精兵家眷出,往北疾奔并与另外两万精兵汇合。
  卫诩推演一点没错,甚至益州军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更早一些。前奔后追二百余里,安王兵马险险出了汉寿,及时推下巨石檑木堵塞道路,成功阻截穷追不舍的益州大军。
  张雍破口大骂:“他娘的!这安王也忒能跑了,这兔子托生的不成!”
  季桓拧眉,安王跑了,主公交代的重任没能完成。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安王跑了,目前得紧着取下空虚的汉寿郡。
  季桓立即手书一封,将最新战报传回,然后安排诸将各自领兵,奔赴汉寿各城池关卡。
  这事不难,安王遁逃消息一传开,汉寿郡仅存的守军惊慌失措,拿下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数日便大功告成。
  至此,荆州七郡,尽归魏景之手。
  此战结束。
  季桓也不久留,一边按照魏景的吩咐指挥布防,一边处置汉寿大事。要务都交代了章程,让戴光王越两人具体操作,留下陈琦坐镇,他和张雍等将立即班师。
  大军凯旋,犒赏三军,等季桓诸人随魏景返回郡守府时,洛京的最新消息已经到了。
  魏景淡淡道:“四日前,安王抵达洛京,四万精兵暂驻平县,他已进宫面圣。”
  第124章
  安王失荆州, 十八万大军尽歼于曲阳, 弃郦陵而遁洛京,短短三月, 荆州七郡尽归齐王之手。
  此战天下震动。
  大小诸侯或惊惧或忌惮,齐王威势如日中天。只寻常流民顾不上这些,听闻齐王宽宏仁厚, 治下百姓安居, 这有强兵壮马相护不是更好吗?
  相邻且饱受战争之苦的豫州,已有流民率先通过的关隘要道,携家带口赶来。荆益二州, 将迎来一次人口迁徙的高潮。
  然相对起魏景的威震四方,这往洛京遁逃的安王就要狼狈太多了。
  奏折早发往洛京了,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阻滞,顺利入司州直奔洛京。不过这四万精兵就不能继续带着了, 暂安置在平县,安王一行入。
  安王连王府都没回,刚进城门就与家眷分开, 他直接往皇宫去了。
  “请皇兄降罪!臣弟无能,竟丢了荆州!”
  玉阶下, 安王重重跪在御书房的金砖上,忆及苦心谋划所得并经营多年的荆州, 他怨愤不甘,身躯颤抖,真真切切红了眼眶。
  “你, 你,区区三月,这荆州如何就丢得这般快?!”
  围剿逆王之战过去也就半年,皇帝眉心深深竖了一褶痕,眼下泛黑,肤色黯淡,神色间掩不住的焦躁,龙椅坐不住了,站起来来回踱步。
  他确实该焦躁,围剿齐王未果,后者日益坐大,而朝廷不但没有第二次围剿的能力,甚至还得应对济王桢泉二叛军的步步逼近。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刻,偏偏荆州还丢了。
  荆州地域宽广土地肥沃,乃朝廷兵粮的一个重要来源之地,一丢,于现今的朝廷而言,无疑雪上加霜。
  自安王手上丢了荆州,皇帝确实大怒,接讯当日大发雷霆。只是稍稍平静下来后,那股子怒火却如漏风的皮囊,再聚不起来。
  强如齐王,他本人尚且深深忌惮,这安王不敌,或许在潜意识已有了心理准备。
  但这丢得也太快了!
  忧,隐惧,皇帝怒斥责安王。安王一句不辩,只泣泪认罪求罚。不过到了最后,皇帝只给了几个表面惩罚,并未有实质降罪。
  “罢了,这荆州已丢,再想也无用。二叛军来势汹汹,拒之乃当务之急。”
  眼下的朝廷,面对济王桢泉二叛军的猛攻,已有些支撑不住要后退的迹象。万幸冬季来临,大雪严寒,给交战双方都带来很大阻滞,目前已差不多处于休战状态,朝廷好歹能喘口气。
  荆州虽然丢了,但安王好歹带回四万精兵勇将。再加上安王本人也是有能耐的,这几年一路顺利取荆州,也就遇上齐王才折戟沉沙。
  皇帝还打算继续用安王,他训斥过后亲自扶起,又安抚几句,恩威并施,随即封安王为征东将军,赴前线拒叛军。
  不过,他打量安王两眼,道:“大雪严寒,战事停歇,你休养些时候,再赴前线不迟。”
  安王一身尘土,双目泛红,形容憔悴,状态实在很糟糕,既然战事不急,皇帝自然多多施恩。
  安王激动,忙忙拜伏在地,泣道:“皇兄隆恩,臣弟肝脑涂地亦不足以报也,必定殚精竭虑,毋教叛军前进半分!”
  “好!”
  这兄弟二人一个示仁恩,一个表忠心,你来我往良久,安王才退下,又去养母冯太后宫中哭了一回。
  这大中午的进皇宫,暮色四合才出来,回到王府安王眼皮子肿胀,只外书房房门一阖,他面上自责感恩之色瞬间就敛起。
  “谨之,事成了。”
  退回洛京,他自然是要蚕食皇帝势力化为己用的,结果很让人满意,不枉他用心演出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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