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节

  她越是在乎阿玛,失去的时候才会越发痛苦。以前从来没想着要报复谁?就算是她不喜欢自己,这也无所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嫡母是笼络庶子,有的嫡母打压庶子,千人千面,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嫡母,这都是自己的命数。他认了!真正叫自己记恨的,是她对姐姐婚事的插手。玉柱的事情阿玛回来后好歹是压住了,可也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进展。福晋以没有合适的婚配为由,就这么拖着呢。这是以姐姐的婚事为筹码压着自己呢。
  自己如何不恨?
  今儿姐姐说出的这个主意,细细想想,真是越想越觉得对味,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高明。他伸手把姐姐的披风给系好,吩咐身边的丫头,“伺候大格格回房去……”然后整个人就窜了出去,追着八爷的马车跑远了……
  第943章 重返大清(48)
  后面脚步声清晰的传到耳朵里,身边伺候的就隔着车帘子低声禀报,“爷,是大阿哥赶过来了。”
  以前只叫阿哥爷,从来不叫大阿哥。自从福晋又开始求子,家里的下人自动的开始叫大阿哥。有了大阿哥,自然就有小阿哥。
  八爷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小事,现在听在耳朵里多少是觉得有些不顺耳。顾不上追究这些,只想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追过来。
  他撩开帘子,在灯笼微弱的灯光之下,瞧见弘旺跑了过来,近前了都能听到粗重的喘息之声,他赶紧下了车,上前迎了两步,“这是怎么了?”
  弘旺抬着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伸手从身上将披风解下来塞到八爷的手里,只说了一句‘阿玛快上车吧’,转身撒丫子就跑远了。还没等八爷反应过来,孩子的身影已经融入夜色之中,再也望不见了。
  八爷怔愣在当场,看着胳膊上的披风,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孩子这是担心他吧。
  三月的天气,晚上是有些凉意,但是坐在车上,又不是骑马,没那么冷的。这些伺候的都是极为用心的,马车上一年四季常备的衣物就有半箱子。他想拉住孩子告诉他这事,但……还是不说了,孩子的孝心他收到了,哪怕这孝心别扭的很,但他的心里也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暖意。将孩子的披风披在身上,往前拉了拉,一时又怔住了:原以为会有些短有些窄的,不想一到身上,长短竟是很合适。更不要说什么窄了,披在身上,觉得比自己的更宽敞。为什么觉得宽敞?是因为这孩子已经比自己长的一样高,且更壮硕。
  他站在马车边上,一时又笑了起来。到底是长大了。
  弘旺隐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看着挂着‘廉’字灯笼的马车渐行渐远,这才走了出来。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也许是想报复福晋吧,但心理未尝不是想挽回父亲。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皇后有孕,有人不高兴是肯定的,一个是弘历那里,一个就是八福晋。弘历不高兴还情有可原,利益冲突,还是天大的利益冲突,他说他很高兴旁人也不会信。但是八福晋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林雨桐哪有功夫搭理她,那些个礼单交给董小宛处理,但近来贺喜的人却不能都不见。
  先是最亲近的,弘时两口子,你说见还是不见?
  能不见吗?
  弘时有点尴尬,坐在林雨桐身边有些坐立难安,怪不好意思的吧。
  董鄂氏就自然多了,嘘寒问暖不说,还找了许多新鲜的菜谱来,“……皇额娘也换换口味。”
  林雨桐能说啥?也挺尴尬的好么。
  “你们别多想,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林雨桐话是对弘时说的,“你阿玛对你寄予厚望,去年推广玉米和番薯的事,你就办的不错,我这么跟你说吧。只要这件事办好了,只要天下没有再饿死的百姓,皇额娘保证,铁帽子王爵,有你一个。”
  弘时瞪大了眼睛,“皇额娘?”
  董鄂氏推了弘时一把,“还不赶紧谢谢皇额娘。”铁帽子爵位是那么容易得的?如今那铁帽子亲王,祖上哪一个不是刀里来血里去,靠的是军功拼杀出来的。可如今自家爷这样,就是田间地头的瞎转悠,然后换那么大一爵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赶紧谢恩吧。
  弘时跪在林雨桐身边,“儿子不是不懂事的人,皇额娘放心……”嘴笨,说不出别的动人的话来,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林雨桐拉他起来,又跟董鄂氏说了一些宽人心肠的话。她一直没怀上,估计心里有些着急,所以林雨桐就说,“随缘,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孩子只是早晚的事。
  两人忙不迭的应了,林雨桐又留他们在园子里多住些日子。弘时跟他阿玛请教差事上的事情,而自己这边很多客人,还需要董鄂氏来应酬。
  弘历两口子比弘时两口子来的晚一些,毕竟要从宫里往出赶嘛。
  富察氏面色正常,一点也看不出昨儿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不愉快的事,亲热的过来跟林雨桐说话,“……儿媳说今儿再来,我们爷非要昨晚就过来,为这个还拌了两句嘴,我说就算是再怎么高兴,也不能半夜三更往园子里跑,再把皇额娘您给惊着了……”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难为她能说的就跟真事似得。弘历还时不时的埋怨的看对方两眼,又扭脸问林雨桐,“皇额娘您想吃什么?言语一声,儿子这就买去。”
  “是是是!”富察氏忙道,“别的或许是不成,但这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哪怕是胡同里走街串巷卖吃的的,我们家爷也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就差没明说这就是个吃货了。
  插科打诨的,屋里伺候的都跟着笑起来。
  林雨桐心里就觉得吧,人家都说这夫妻缘夫妻缘的,还别说,这夫妻缘还真可能是上天注定的。你说这不认识的两个人搭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配呢。这才成亲几天,瞧瞧这两口子,真不愧是两口子。
  她耐着性子跟两人应付,董小宛就端着果汁过来了,递给林雨桐后就直接道,“幸亏四福晋昨晚没过来,您是不知道,昨儿那帖子贺礼一个一个往里递,娘娘跟着忙了大半晚上……”
  富察氏就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这是送客的意思吧。那些东西哪里需要皇后亲自动手,就是下面送来的贺礼,她自己都不会亲自看。皇后怎么会屈尊降贵的看那些。董小宛说这个,不就是说娘娘忙了半晚上,这都晌午了,也该歇歇了。
  她深深的看了董小宛两眼,觉得这个姑娘真是不一般。皇后给她权力是一回事,但是敢这么大胆的使用她的权力,她也算是头一份了。皇后这么看重这姑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马上知机的就站起来,脸上带了几分歉意,“您瞧,难怪我们家爷总说儿媳聒噪,之前还不服,如今看来还真是的,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弘历僵硬的面色稍微好了点,瞪眼嗔了一句,“还说?”
  富察氏马上吐了吐舌头,福了福身,“那皇额娘歇着,儿媳告退了。先去院子里歇着了,等您得空了再陪您解闷。”
  不用弘历开口,富察氏就将话说了出来。人家去院子里了,不急着回宫。那你还能说什么?
  这明显就是抹下脸来耍赖皮。
  能怎么办?
  林雨桐挥手叫他们退下了,对这样死皮赖脸往上缠的,能说什么?留了弘时不留弘历,不好看不是?
  她这边心里怪不得劲的。但出去的弘历心里也不自在呢。他明显感觉的到,在皇后宫里,他不是一个多讨人喜欢的客人。扭脸看富察氏,却见她兴致盎然的正在园子里边走边赏景。
  “你倒是心大。”弘历说了这么一句。
  富察氏假装没听见,含着笑问了一句,“爷说什么?”
  没什么?心大挺大,心大就发现不了自己当时的难堪,要不然在老婆的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叫人情何以堪。
  其实董小宛说的不是什么托词,虽然没亲自看那些贺礼清单,但她昨晚上确实是睡的晚了。人被打发走了,林雨桐是真的就睡了。一觉起来,贺客迎门。这也事林雨桐早就预料到的事情。这种上门贺喜的事,也不是越早越好的,比如弘时和弘历没上门,其他王府就得等着。哪怕送礼的人都到了园子外面了,那也得等着。等着跟事主亲近的人先进去了,他们才能上门。如果不想得罪谁的话,这么办事是最靠谱的。就是十三爷这样亲近的,十三福晋也是等着前面几个嫂子来了,她才‘姗姗来迟’的。其实董小宛早把人接进宫里,安置在十三爷的院子里了。
  弘时的福晋董鄂氏是林雨桐留下来叫她招待客人的,结果林雨桐到的时候富察氏已经喧宾夺主,招待的热乎起来了。董鄂氏也不抢,乖乖的站到林雨桐身边了,有些歉意有些不好意思,叫了一声皇额娘,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娇俏和委屈。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
  三福晋就多看了一眼如今这个也被称呼为三福晋的董鄂氏一眼,就笑着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的亲闺女,您瞧这亲昵的……”媳妇没办好事,找婆婆撒娇诉委屈,这也算是奇景,尤其是在皇家。
  在她看来,这个三福晋可比富察氏这个四福晋聪明多了。不能干没关系啊,傻人有傻福,只要婆婆喜欢,婆婆护着,这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富察氏倒是能干了,坐在这么长辈面前半点也不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可是皇后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吗?未必就真有多喜欢。
  林雨桐还真没有多少喜欢不喜欢的概念,更不会当众不给富察氏面子,以前的三福晋,如今被称为‘诚亲王福晋’,她打趣了,林雨桐顺势就接下了,“我就这两个儿媳妇,连个闺女都没有。这儿媳妇,自是当闺女疼的。”
  富察氏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的感激了起来。
  有富察氏招待,林雨桐也就不费心招待客人的事了,只跟几个妯娌说笑。董鄂氏不去添热闹,就坐在林雨桐跟前添个茶倒个水,别的一概不管。
  富察氏忙的脚不沾地,董小宛自然就退居幕后了。四福晋说要什么她就调派什么,两人忙的还挺默契。间歇的时候两人在茶水间能坐着喘口气。
  干坐着都挺尴尬的,两人就说起了闲话。纯属没话找话那类。
  富察氏问董小宛弟弟的事,这姑娘家里的情况也不是秘密,只一个弟弟子啊太学念书,她就示好,“我一个堂弟也在太学,两人还是同窗呢。”
  话题这么开始,就自在的多了。
  董小宛脸上带笑,却没有继续谈自己家里的事,反倒说起了其他:“……如今外面人人都说十二爷府上的梅花是报喜梅,好些有女儿的人家,都恨不能求一枝回去,好叫家里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
  富察氏面上一僵,这叫她想起那个正月,在梅树下跟弘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可这事怎么宣扬出去的?而且宣扬的人尽皆知。口下留德的说这是天赐良缘,是老天爷牵线搭桥。那口下不留德的,还不得以为是自己迫不及待有心攀高枝呢。
  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谁把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明白?
  她的脸顿时青红一片,一下子就坐立难安了起来。
  董小宛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等这些贺喜的都出了园子,富察氏没有再说留下园子里的话,找了弘历,委婉的道:“皇上和娘娘都没有发话,咱们就这么住下来,到底是不好。咱们不能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圣上的旨意拧着来。不如先回去,反正这次出来的匆忙,宫里都没安置好……”
  弘历就多看了富察氏两眼,“是谁说了什么?”要不然变化不会这么快。
  富察氏顿了一下,之前没多想,现在想想,好像董小宛那话还真不是随意说的。她是故意透漏给自己知道的?应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呢?
  心里想着,她嘴上却应付着道:“倒也不是谁说了什么,咱们跟三爷家不一样,人家有永坤呢。孩子平时在畅春园放着,偶尔也住这边的园子。当爹妈的想见一面都难的很,如今过来了,孩子哭闹的不叫走。这才特准许叫多住两日的。咱们又没有……省的也住下,叫人说咱们老是跟三爷家攀比,倒叫人平白说咱们不能容人。”
  弘历心里就带着几分恼怒,“高氏可恶……”要不是她,富察格格那个孩子都生下来了。甭管是阿哥还是格格,皇阿玛一准是喜欢的。如今这……能怨谁?人都说这有得就有失,看来这话还真是不假。自己得了高氏,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帮助。但同样的,失去的也不见得就少。
  两人告辞出了园子,半路上,富察氏试探着问弘历,“您知道外面都在传我跟爷在十二爷府上见面的事吗?”
  还有这事?
  弘历愕然的瞪大眼睛,随即又饶有兴致的问,“都说咱们什么?”
  富察氏就学了,然后垂下眼睑,“怎么能说这个呢?”自己成什么人了?四阿哥又成了什么人了?
  却没想到弘历哈哈大笑,“真有这事?”他手掌连拍几下,“这也是千古流芳的美谈,妙哉!妙哉!”
  富察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爷说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弘历拉着富察氏的手来回摩挲,“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传唱到如今,哪里就不是好事了?”
  能这么想事情吗?
  她心里惊讶,但却垂下眼睑跟着这位的思路走,“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轻声念着,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也许是因诗伤情,也许是婚后的日子婚后的人跟想象的差距太大,总之眼泪就是止不住,“传唱至今又如何,当日何等相爱,到后来如何了?不过是闻君有两意,顾来相决绝罢了。”
  “瞧瞧……瞧瞧……”弘历伸手赶紧给她把=眼泪擦掉了,“放心,爷定不会负了你。”
  不会负了我?那富察格格又是哪里来的?
  心里这么想着,到底将眼泪咽下去了。这事就不该跟他提的,原本就是个指望不上的。
  她将眼泪擦干净了,招手叫了嬷嬷,“你顺道回趟府里,问问我额娘何时动身去察哈尔……”说着就看弘历,“咱们是没法住对月的,要是阿玛额娘要启程,爷记得叫人送仪程过去。”
  这事忘不了。
  弘历埋怨她爱操心,她也不理会,只叫了嬷嬷多叮咛了两句,“……听说十二爷府上的梅花甚好,记得叫额娘帮几个哥哥都求一求……”
  嬷嬷应了,心里还奇怪,这都几月了,怎么还有梅花?
  心里这么想着,但不敢瞒着,马上去了富察家原话传过去了。
  回了宫富察氏就安心了,额娘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这事怎么瞧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是高氏?是那个富察格格?
  没想到消息来的很快,嬷嬷回宫之后就说了,“是钮钴禄家先传出来的。这事咱们家夫人一听说就叫人查了,可是查到了熹嫔娘娘的娘家,这事就没法说了。”
  熹嫔?
  自己的婆婆?
  富察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为什么?”
  是啊!谁知道为什么呢?
  林雨桐将这些密报顺手就烧了,然后问一边整理账册的董小宛,“你是故意将消息递给富察氏的。”
  很笃定的语气。
  董小宛颔首,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小女觉得四福晋比起熹嫔娘娘,更像个明白人。”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董小宛一眼,这姑娘还真是有悟性,跟在自己身边这才多少日子,看懂的事情可不少。早就有人说董小宛就如同当年的苏麻喇姑,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她的成长,确实叫林雨桐有些惊喜。
  她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董小宛就又将腰里的荷包解开,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还得跟娘娘说一声,这是五阿哥给小女的……”
  林雨桐搭眼一瞧,金豆子还不少,“这是干嘛?开始贿赂你了,为的什么?”
  董小宛抿嘴笑,“这不是出孝了吗?选秀就在跟前了。五福晋的人选还没定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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