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也是这样,穆哲才想要打断他,只可惜,没能打断。
阴风越来越剧烈,门外突然传来很多簌簌的轻微脚步声,大家回头一看都惊呆了,原来喜堂外面些纸扎人都陡然站起来,僵硬地走进喜堂里!
这一刻,崔义昌和吕盈翠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前的景象,真是让人心里发毛、头皮发麻……
阮椒同样看到这一幕,不过他是城隍,记忆里更恶心的事都多了去,这些纸扎人倒是小儿科了。他默不作声地用一道神力护在崔义昌、吕盈翠的身边,要是穆哲留下来的力量没能保护住他们,就还有这一手来自城隍爷的保护。但对于那些纸扎人,他却暂时没什么出手的打算,毕竟情鬼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一种鬼,现在也好看一看,穆哲的力量到底多么强大,推测出大致后,也就约莫能看出他的潜力了,也好预测他有判官神职加成后的真正实力。
崔义昌默不作声,把吕盈翠搂进怀里。
吕盈翠的胆子向来很大,可目前丧亲又差点没命,多少有些惊恐,现在有男朋友的安慰,慢慢地才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安慰归安慰,纸扎人们冲进来,崔义昌又立即把吕盈翠拉到自己身后,保护在喜堂的死角里,这样一来,只要他还在前面,纸扎人面对的就先是他了。
吕盈翠拉了拉他的胳膊说:“我们一起。”
崔义昌摇头道:“我力气比你大,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在这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过去给穆哲添麻烦。尤其你还是那男鬼的目标,要是被他抓住就完了。”
吕盈翠也明白这个道理,连忙答应:“我知道。”
阮椒在一旁松了口气,没冲动地去帮倒忙就好,不然他还得把他们拽回来。
那边,打斗中的穆哲看到男鬼脸上的狞笑,也看到陆续进来的纸扎人,表情顿时一变。那些纸扎人进门之后,速度陡然变快,都朝穆哲围了过来,迅速把穆哲淹没!男鬼见状冷笑一声,四处寻找吕盈翠的踪迹,他也不自己过去,只安排其他纸扎人往那边冲击,去抓吕盈翠。
崔义昌表情严肃,伸手在周围随便抓起一把椅子,谨慎地看着慢慢挤过来的纸扎人……
穆哲眉头紧皱,身体快速地在纸扎人里穿梭,每次经过一个,纸扎人的头就发出“咔哒”一声断掉,变成一蓬纸灰落下来。
不过,纸扎人还是太多了,一蓬蓬纸灰飞快地飞落,可还有更多的围过来,一时半会儿的根本不能完全解决。
而现在距离正子时——也就是半夜十二点这个吉时还有三分钟。
男鬼桀桀地怪笑着,也不再跟穆哲纠缠,纸扎人根本不对付他,他就从纸扎人的中间穿出去,一穿,两穿,三穿,身影快速交换了几次,他就已经来到崔义昌和吕盈翠的前面,然后他的手臂抖了抖,从普通胳膊一下子抖出了几米长,前面的手掌放大,直朝吕盈翠抓过去——
“噗噗噗!”
穆哲留下来的黑烟被这鬼手抓破,那鬼手继续往前,迅速接近吕盈翠,直接来到她的胳膊那,狠狠地用力!
崔义昌迅速用椅子砸过去。
“轰!”椅子砸在鬼手上,却根本没伤到鬼手一点。
——这也不奇怪,崔义昌虽然抓的是椅子,其实不过是吕大福夫妻在男鬼安排下烧下来的纸扎椅子而已,纸扎只在这片男鬼造出来的坟地幻象里变成了实体,又不是真的椅子,活人抓着这样的椅子去打鬼,跟抓着空气有什么区别呢?
崔义昌没想到自己蓄全力的一击对鬼手毫无用处,只好把吕盈翠往身后塞,把她护得更紧,不断地用手去拍打那只鬼手。
鬼手的力气非常大,崔义昌根本拍不动,最后鬼手还是抓住了吕盈翠的小臂。
“嘭!”
鬼手一阵颤抖,疼得男鬼的表情一阵扭曲。
他去抓吕盈翠的时候,居然像是抓到了烧烫了的铁板上一样,疼得他钻心裂肺——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王八蛋做了什么!
那边穆哲也早就发现了男鬼的动作,他也不敢耽搁,谁知道这男鬼把吕盈翠抓住后会发生什么?于是他整只鬼都膨胀起来,张开巨大的鬼口猛地吸气,然后一口喷出来,还围在他四周的纸扎人们被这口鬼气一喷,都纷纷变成了粉尘。
穆哲又迅速缩小,这时候谁都可以发现,他萎靡了一些,明显刚才那是个大招,一旦使出来后他就消耗了大半了。但他还不停,扑向男鬼,两只胳膊也快速变长,迅速地抓向男鬼的脖子,把他用力朝后拖去——
男鬼疯狂地抓挠脖颈上的鬼手,刚才召唤来那么多纸扎人,他也同样消耗很多,现在被穆哲抓了脖子,一边飞快倒退,一边也发起尖利的鬼叫声,刺得崔义昌和吕盈翠的脑子里像是被钢刀搅动一样,疼得脸色惨白。
穆哲同样受到了刺激,但是他身为情鬼的技能点没点在鬼叫上,也毕竟是个新鬼,没有男鬼的手段多,所以也只能强忍着,只是把更多鬼气都灌注到鬼手里,狠狠地钳制他……不过大家都是鬼,加上穆哲是考核中的准判官,当然不能用一些更恶劣的手段把男鬼打散或者吞噬之类的,所以在抓住之后,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吞咽男鬼身上的鬼气,把男鬼的实力压制到更低。
男鬼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随着时间的推移,吉时也到了。
男鬼的鬼气疯了似的喷涌,但是他想抓吕盈翠过来拜堂是已经来不及了。也是到这里,男鬼彻底失败。
到这一步,考核也就差不多了。
接着,一双鬼影出现在喜堂里,拖曳的锁链撞击声音清脆地响起,引起了喜堂里众人众鬼的一阵波澜,让他们注视过来。
崔义昌一愣:“黑白无常?”
吕盈翠震惊地抓紧了崔义昌的手臂,喉咙里哽咽着:“他们——”
崔义昌连忙安抚地拍拍吕盈翠的手腕,说:“别急,应该不是我们。”
穆哲还是钳制着男鬼,但是在看到黑白无常的时候,神情还是轻松了一些的。
与他相反的,就是已经被吞了很多鬼气、满脸惊恐的男鬼了。
黑无常抖了抖手臂,在他的手掌里,一条长长的黢黑的锁链迅速眼神,眨眼时间来到男鬼的面前,又眨眼时间男鬼已经被锁链锁住,再也挣扎不了了。
白无常则吐着血红色的长舌,一字一顿地说道:“预备判官穆哲,顺利捉拿男鬼,考核暂时结束。是否通过考核,恭请城隍爷决断!”
穆哲连忙站直身体,严肃说道:“是,穆哲明白。”
一旁,崔义昌和吕盈翠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预备判官,什么考核?什么城隍爷?!
崔义昌还想追问什么,但是捆住男鬼并把他拖到面前的黑无常却也开口了。
“阳世人崔义昌、吕盈翠被厉鬼所害,幸而不曾丢了性命,可以放归。”
这话音落下后,崔义昌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卷住,他急忙转身抱住吕盈翠,两人都被这股力量带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过了几秒种后,两人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朝四周一看,可不就是在那个古槐树的下面吗?不远处就是男鬼已经变成小丘的坟墓。
崔义昌吐出一口气,搂住吕盈翠往山下走。
“我们先到村里去,你爸妈那边……”
吕盈翠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判官啊鬼神的了,急匆匆地就跟男友往山下走。
与此同时,男鬼也要接受应得的审判了……他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跟吕盈翠的这件事而已。
第215章 审男鬼┃我是八十年前的二流子鬼……
黑白无常送走崔义昌、吕盈翠以后,在这坟包下面的就只有熟悉彼此真面目的自己人了。
男鬼被铁链锁着跪倒在地上,黑白无常站在两边押着他,而在他的前方,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青面大鬼显露身形,正是用神身面貌示人的阮椒了。
黑无常立刻喝道:“还不快给城隍爷行礼!”
男鬼被压制不敢抬头,在听见黑无常的话后,又被白无常强制地磕头,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嘴里连忙说:“拜见、拜见城隍……”
大概是看他还算顺服,在男鬼磕头后,才被允许抬起头来。这一抬头,男鬼看清楚阮椒的面貌,就更恐惧了,也更让自己表现得老实一些。
同时,穆哲也向阮椒行礼。
阮椒对黑白无常、穆哲微微点头后,看向男鬼。他有点纳闷,这鬼这么看着很怂,性格虽然暴躁易怒吧,可本身的意志不太强,也没见有什么强大鬼怪的执念怨恨,他是怎么有这么强的鬼气的?还能控制那么多的纸扎人?
但没关系,这些都是接下来他要审问的内容。
在阮椒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把大椅,然后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化,从由男鬼精心炮制出来的喜堂幻象转化为赫赫公堂,黑白无常站在两边,穆哲站在长案的下方,长案后面就是一身神威的城隍爷了。
阮椒用力一拍惊堂木,就让那男鬼跪了下来。
“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地勾结吕大福夫妻,享食人血,戕害吕大顺一家,强抢其女吕盈翠,破坏其与崔义昌婚约……诸多罪恶,前因后果,还不速速招来!”
男鬼猛地一个哆嗦,只觉得捆着自己的铁链上好像带着电流似的,眨眼间就把他给弄得全身麻痛,身上嗞嗞地往外冒鬼气,痛苦难以忍受。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强硬的,根本受不了这种折磨,在几番威胁下,也不敢隐瞒什么,当下里,他还真的就招供起来了。
“小人李多喜,是柳苗村的人,死在八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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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年前的时候,那是个卡在中间的时间段,前朝已经结束,今国还没建成,有的地方过得还算平静,有的地方却很混乱,还有很多外国人插手进来,弄得一锅粥似的。
不过这样的世道跟一些偏远的山村关系不大,不管什么朝什么代的,他们的日子都差不多,总归是上面怎么说,他们被吩咐到了就怎么做,谈不上反抗,也没太难过——反正也从来没有多么好过。
柳苗村就是这么个小村子,后面靠着群山,村民们都是自给自足的,日子马马虎虎过得去,村子里的人也大多都很淳朴,也很迷信。
李多喜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懒汉,平时就是街头巷尾地窜一窜,东家西家混饭吃,正经事是不做的,村人对他也都没什么好感。就这么随便地长到了三十来岁,他还是一事无成,不愿意种地也不做什么小买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混饭吃和瞎七八乱混上了,他爸妈早就被他气死了,其他族人也压根不管他,他倒是无所谓,但早该娶老婆的他也因此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光棍,实在是想弄了也只能去找找那些久旱的半老寡妇,想让人家正经小姑娘嫁给他?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回,李多喜实在是憋不住,就偷偷跟着个小姑娘后面走夜路,想着占人家便宜后到处那么一嚷嚷,这姑娘还能把他怎样咋地?不就有老婆了吗?但也就是这回走夜路,他就发现,村子尾巴上住着的那个小子戚二竟然在这夜里拎着烧鸡上山去了。
嘿,这年头还有人能拿整只的烧鸡呢?李多喜看看姑娘,又想想烧鸡,还是奔着烧鸡去了。毕竟姑娘常有,大不了下次再跟,可烧鸡就不常有了,要是错过这回,谁能保证下次还有烧鸡?所以他一拐脚,就悄摸摸地跟着那小子也上了山。
山上有一座很老旧的山神庙,那戚二上山后在山神像前磕了几个头,把烧鸡供上再磕头,一整套的做下来很是虔诚。渐渐地烧鸡都要凉了,戚二还不吃,好像还真等着山神老爷享受似的,李多喜看得心疼,冲出去就抢那烧鸡。
这一抢就出了事儿,戚二疯了似的冲上来,李多喜也怒气上头,跟他干了一架,打到最后那小子被他勒住脖子。可戚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多喜绊了好几跤,李多喜一看这不得了,一边勒得更紧,一边怕戚二搞到后来真把他给掀翻了,就嚷嚷着要告诉神婆说戚二要抢神婆饭碗,神婆肯定来把山神像给推倒,戚二没办法,才认输了。
李多喜用神婆来威胁,一是见戚二很看重山神像,二是因为神婆是附近村子里最有名的术士,很有一手本事,人又小气,十里八乡的要是谁来挑战她的权威,她是肯定要让人全家不好过的,绝对不让人断她的财路。一旦李多喜告状说戚二会几手,神婆是肯定不会放过他,推倒山神像“杀鸡儆猴”的事儿,她也多半要做。
戚二认输以后,悻悻地跟李多喜一起坐在庙里。
李多喜好奇啊,就问戚二刚刚使的是什么,是不是跟神婆一样也会神术了,戚二最初不肯回答,可李多喜一个懒汉,平时最羡慕神婆什么都不用做还能有大把人来求她,这下逮住戚二了,怎么能放过呢?当时先是威胁戚二说,如果戚二不教他,他就跟神婆告状,又诱惑戚二说,如果戚二教他,那他们就是一伙的了,可以互相打掩护,还能发大财。
在一番纠缠下,戚二到底还是同意了教李多喜神术,条件就是他不出头,李多喜出头了赚到钱,得每个月买好酒好肉祭祀山神,平时也要给他好吃好喝。李多喜一听这条件简单,也就答应了,之后戚二就陆陆续续地开始教李多喜了,李多喜的资质一般,戚二倒是认真教了,可教着教着,李多喜也就学会了一点皮毛而已。不过李多喜胆子大,凭这点皮毛私底下跟人接触,居然有了一批信他的民众。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多喜也发现了,戚二暂时本事是比不上神婆的,所以他威胁戚二,戚二才会听他的,可神婆会的也就三脚猫的功夫,戚二后来变得越来越厉害,神婆就斗不过戚二了。李多喜是个很识相的人,小聪明多,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做法肯定让戚二不舒坦,等戚二有了斗倒神婆的实力前,他已经看准风向开始尽力讨好戚二了,不仅把自己得到的大半钱财都给戚二,还给他很多其他好处,自以为已经得到了戚二的原谅。果然,后来戚二真的斗倒了神婆,这片地界明面上就成了李多喜这个神棍的天下。
李多喜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他从一个二流子到家喻户晓,哪还需要半夜尾随小姑娘,他想的只要顺口一忽悠,就有人主动送女儿送妹妹过来,让他经常当新郎。可李多喜慢慢眼光也高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能只娶个村姑呢?他要娶的非得是有钱人肤白貌美的小姐不可,不过他还没找到机会,只暗地里磨着戚二,要找机会。
这么七八年过去了,李多喜自觉跟戚二合作愉快,是洋洋得意,可惜后来的世道越来越乱了,某天晚上,戚二跟李多喜说,他要出去闯一闯。
李多喜知道自己这点能耐比神婆还差得多,要是没有戚二在,他哪还好混日子?是抓心挠肺地想把戚二给留下来,可还没等他想到办法,戚二先对他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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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多喜的眼里满满都是怨毒,身上的鬼气一阵不甘心的扭曲,可这样的怨毒中又有深深的惧怕,好像是只要回想都无比痛苦一样。
“那个王八蛋,他还在记仇,好毒辣啊!”
阮椒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也许,这只男鬼的怪异处就从这开始了。
然后李多喜开始诉说自己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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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二那晚把李多喜约到了山神庙,李多喜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以前他们商量事情也经常去那,他想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好跟戚二谈条件,就这么大剌剌地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去了以后,戚二先跟李多喜进行一番恳谈,状似答应了李多喜,接着就把李多喜给迷晕了。
李多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压根不在山神庙,而是被放在一具薄皮的棺材里,这棺材是用怪异的木头做成的,上面用血画了很多符文,他也有点见识了,一看就知道是封魂锁魂的,当时就知道不妙,大声求饶。可是求饶有什么用?戚二用跟平常一样的阴郁又平静的表情拿起铁锹把他砸得头破血流,又拿毛笔沾了他的血,把那些符文再涂了一遍,涂完以后,李多喜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昏沉沉了,可这还没完,戚二又拿出七根棺材钉,用力地插进他的七窍里,诡异的是,这个过程中李多喜居然一直都是清醒的,痛苦到了极点,可又死不掉……
接下来,戚二又对李多喜弄了些手段,把李多喜压进棺材里,再把他竖起来,埋进了一个深坑,用土填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已。
李多喜这么清醒地痛苦着,感知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就算死了以后,他的鬼魂也还是被封在棺材里,不见天日。
一年又一年,过了很多年。
所以,李多喜抱着莫大的怨恨死去,却在怨恨里,有着对仇人戚二的深深恐惧,恐惧到别说跟他作对了,提到他的名字,都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