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节
狄青娘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小时候天天盼娘……”狄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还能见着娘……娘，再难，你都过过来了，儿子寻着你了，你可别做傻事……”亲娘的状态让狄青很担心。
“我怕死，”狄青娘终于动了动，扶起狄青，自嘲的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满脸的泪，“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要寻短见，早些年早就去了……我真的怕死……”
“娘，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狄青道，“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嘛？咱们如今不是团圆了嘛？”
狄青娘嘤嘤的哭了出来，“你出生时，我盼着狄家看在儿子的份上能让我进狄家，有口饭吃，这些年，我一直怨恨你爹，狄家庄那么近，我一回也没去偷偷看过你，前两年，倒是偷偷的跑去了狄家庄，想问你要钱……结果，才知道，……你逃难时死了……我也只掉了两滴眼泪而已……”狄青娘捂嘴哭了一会儿，哽咽道：“如今，你当官了，我又盼着你能把两闺女给安置好……我，我……哪有脸应你这声娘……”
狄青擦了擦眼角，道，“娘，你不要这么想，养儿子不就是为的防老，为的给姐妹们撑腰嘛？娘，咱们如今一家骨肉团圆了，你就开开心心的跟着我，让我好好孝敬你，好不好？我在瓜洲当差，咱们全家跟着我去瓜洲，瓜洲很远，很偏，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过往的，春儿，冬儿会找到好人家的，我们一家子，会开开心心的。”
“我们会拖累你的。”狄青娘抽泣着，“半路上找个宅子安置我们，对外说我们水土不服，病死了吧。”
狄青笑了，“娘，武将是靠战功的，你别担心这个，我心中有数的。我在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好不好？”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狄青娘抹了抹眼泪……
而县太爷也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对狄青抹了把同情泪，这样的身世，除非亲擒住耶律隆绪，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七品校尉了吧……想翻脸，却又想起了官家今早才送达的旨意，宰相门人还七品官呢，何况是官家的亲信？
县太爷捏着鼻子认了……还赶紧给知府汇报，朝廷要大力整顿暗门子了！！
而云娘子也派了护院去送信，自己被欺负了！快来给自己撑腰啊！暗卫尾随到了隔壁蒲县，看着送信人进了郑家庄……想想在京城的汝南王世子，暗卫微微叹了叹气，得，有得忙了……
而汴京，小雷打开了小匣子，拿出纸张，缓缓打开，“终负了你”……四个字跃然纸上。
小雷顿时泪如雨下……
第561章 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福儿看着街上的一对有说有笑的小夫妻，不由叹了声气，好不沮丧。
小恩猛的从背后探了个脑袋，呵呵一笑，“先生布置的作业？”
黑庆和黑平一脸同情的看着福儿，这都是什么题啊，想了想，还是帮着出主意，“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福儿……我在这感怀惆怅，你们怎么跑来煞风景？！就不该跟这几个不着调的出宫！自己可是有正经伴读的！
“那边的烤肉不错，好多人排队！”黑平指着远处排着长队的小摊，一脸的雀跃，“你吃了烤肉就知道怎么写文章了！我去排队！”然后一溜烟的跑了，黑庆赶紧道：“我去帮着拿！”
福儿……敢问你吃了那么多的肉，做了几篇锦绣文章？！
“我们去那边茶摊坐着等，”小恩对福儿道，茶摊比茶馆便宜。
福儿跟着小恩来到路边的小茶摊，一对老夫妻开的，桌椅也有些年份了，擦得亮澄澄的。
“四碗茶！”小恩很豪气的下单。
很快，茶碗就端了上来，福儿把玩着茶盖，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小雷开心呢……
小恩拍拍福儿的手臂，“出来玩，就别想作业了，回去再想，大不了就挨罚嘛，我天天挨罚，你看，也没少斤肉……”
福儿瞅瞅小恩白净的脸，脸皮厚果然是不分肤色深浅的啊……
“小猛和小勇呢？”福儿问道，“不会还在家里挨罚吧？”
“去潘府了，”小恩道，“去找兔儿去了。”小恩凑到福儿耳畔，悄声道，“其实是想找潘老大人指点一二。”
福儿没忍住，“啊？！”杨家的孙辈去找潘仁美教功夫？阿娘会不会给气得把杨字倒过来写啊！
“他们说，九姑的双锤是九姑父指点的，九姑父是潘老大人教的，”小恩啧啧道，“他们就跑去潘府找兔儿，其实是等着碰潘老大人。”
福儿好无语，“阿爷很厉害的啊，杨无敌名头很响的啊。”
小恩笑道，“潘老大人名头更响啊！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会受益匪浅嘛……黑平黑庆都想去呢。”
福儿……“你怎么不去？”
小恩乐呵呵道：“要不是找你玩，我现在肯定也在潘府啊！”小恩想了下，“你看，为了你，我都没去潘府了，这就叫情！有思路了没？”
福儿……等你被我娘揍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情了！正想说，让九姨父指点就行了，却听见小恩惊叹道，“哇，那小娘子好可爱啊……”
福儿……小恩这是在努力的奔向纨绔么？
小恩还碰碰福儿的手臂，“看，看，就在那……”
福儿瘪着嘴顺着小恩指的方向看去，火一下就蹭到了脑门！
小雷不哭，不闹，平静的吓人！
狄青竟然还带着小娘子逛街！还满脸的笑！
小恩终于也发现了旁边的狄青，“呀，和狄青是一家人吧？狄青他们家人长得可真好看。”
福儿更郁闷了，为什么逛个街都要遇到狄青？汴京城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狄青在西河耽误了半个月后，已于三日前返京。
西河在朝廷发出了大力取缔暗门子的文件后，火速结案，给云娘子定了罪，狄青没管后续，带着亲娘和两个妹妹，一并进了京城，不回京，能去哪儿安置？
狄青找了家客栈安置好三人后，才去六合客栈找到大伯和岳家，认下了这门亲，对于成亲日期，也全由岳家决定，只是事先说了，自己是驻守瓜洲的，这次是调到南方平交趾，回兵部公干，过两天，应该就会启程返回瓜洲，“不出意外的话，会在瓜洲扎根了。”
狄青可不认为在他负了小雷后，还能升职，能让自己继续去瓜洲军营，都得谢谢官家大度。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们舍得闺女远嫁，就没问题。
自然，一切顺利，再远，那也是七品武将啊！乡下人稀罕着呢！
最后，狄青才说了，他接回了亲娘和两个妹妹。
狄青大伯一下就炸了，“你怎么有脸接回来？！她怎么有脸跟你回来？！云娘子怎么可能放了她们母女三！那可是摇钱树！”
狄青只淡淡道：“她是我娘。”
“我们狄家可不会让这等人进门！”狄青大伯很牛气。
狄青也不怵，“那将我除族好了。”
“朝廷会用一个被除族的人？！”狄青大伯也不怕。
狄青笑道，“朝廷还是会准我当个火头兵的，不过，一个火头兵是没那能耐去找寻大哥的下落了。”
狄青大伯……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狄青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童了……
“你为你的仕途想想！”狄青大伯开始循循善诱，“在京城这些日子，我也打探了，你在讲武学堂有名气的很，和辽国公的儿子又交好，还深得公主的信任，这次平交趾，又立了大功，大好的前程啊，可别意气用事……”
狄青笑了，“以前在家，想的就是不饿肚子，后来当了乞丐，盼的也是能吃饱饭，如今，我依旧还是希望，这辈子，不挨饿就好。”
狄青大伯气得无语，冷冷的看着狄青，狄青淡淡的笑着……
“随你，但休想进狄家祖坟！”狄青大伯最后咬牙道，雏鹰翅膀已硬。
狄青闭了闭眼，“不会回西河的……”今生未曾陪小雷看过边塞风光，来生，我要生在那里……只要能遇见去边塞玩耍的小雷就好，看一眼就好……
狄青大伯如此表态了，狄青的老丈人便也默认了。定下了婚期，虽然吕家小娘子年纪还小，但是，吕家担心狄青日后升官了变卦，亲娘都接回来了，还有什么能拿捏住狄青的？谁也不想一拍两散啊。
于是，便想让狄青去瓜洲前回乡成亲，反正乡下人家，也没那么多嫁妆需要置办，狄青虽然已有准备，但却还是怔了半天，才缓缓点头。
“不如就在汴京成亲。”吕家大哥怕夜长梦多，恨不得赶紧的生米煮成熟饭，“妹夫在京城也有朋友，热闹！”
在汴京成亲？狄青立马摇头，“还是不要那么仓促，再说了，我同期的都离京了，在汴京，也没什么朋友。”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定下日期，狄青在返回瓜洲的途中，拐道汾州和吕家小娘子成亲，吕家将人送到汾州，西河，狄青明说了，不想回去……
狄青大伯想反对，但吕家怕惹急了狄青，反过来劝狄青大伯，于是，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狄青赶紧去兵部，想拿公文返回瓜洲，但是，兵部告知，命令还没下达，大概要等大军班师回朝后，才做安排，“你立了功，也许会调到其他地方去。”
平交趾是讲武学堂的学子们真正参加的一场战役，表现很突出，让小眼睛大喜过望，直呼九娘教的好！要不是卯足了劲儿要收拾人，早就跳着再度提议九娘当枢密使了！
狄青一想，也是，也许瓜洲自己都去不了了，开始担心朝廷会将自己调到交趾去，一辈子待在交趾，一南一北，自己日后万一葬不到瓜洲怎么办？
狄青思忖了片刻，第二天去了讲武学堂，寻了九娘，表示自己想尽快返回瓜洲，不想在汴京等大军凯旋。
九娘看着狄青，只觉得可惜，也许这就是狄青的命？当驸马，注定了不能驰骋疆场，可如今突然冒出个未婚妻，小眼睛不给狄青小鞋穿才怪！要是兔儿遇到这样的事，九娘敢保证，自己和潘铠也不会保持理智的，别说狄青无辜，最后受伤的可是小雷！
看着升迁无望的狄青，九娘点了点头，进宫找八娘去了，“让狄青早点返回瓜洲吧，留在汴京，小雷心里也难受。”
八娘很郁闷，本来小眼睛对狄青恨得牙痒痒，暗卫告知，狄青白天精神抖擞，晚上一夜一夜的在屋顶上数星星，小眼睛特怕狄青回汴京后，对小雷说心中的不舍，小眼睛恨恨道：“他若敢在小雷面前以泪洗面，借酒浇愁，我一定饶不了他！辜负了就是辜负了！难道哭一场就能少辜负一点嘛？长痛不如短痛，藕断丝连，只能更加亏欠……”
结果，狄青回京后，完全没想过要找小雷，连还钱的借口都没用。
小眼睛倒对狄青高看了一眼，“可惜了……”
小眼睛倒是想让狄青火速返回瓜洲，但是，小雷虽然没出宫，但也一直关注着狄青啊，找到小眼睛，不许小眼睛假公济私，“狄青该得什么赏赐，就得什么赏赐！我和他只是没缘罢了，没谁对不起谁……”
小眼睛看着硬生生将圆脸瘦成了瓜子脸的小雷，只觉得心痛难忍……“如果……”
小雷苦笑，“阿爹，没有如果……”
在得知狄青娘和春儿的遭遇后，小雷就知道，她和狄青之间没了如果……
自己不介意流言蜚语，也愿意去劝狄青不要介意被人指指点点，可狄青的娘和春儿怕最终都会抹了脖子……
所以，小雷也没派人去给狄青递话，不能让狄青娘知道，狄青本来是要当驸马的啊……让她们背负的少些吧……
“他不负亲娘，不负手足，却偏偏负了你！”小眼睛心中憋着一团火。
“他只能负我……”小雷眼眶红了，“阿爹，别怨他……他只能负我……”
八娘在一旁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是啊，宁负江山，不负卿，世人还会赞一声深情，可，可狄青没有江山拿来负啊，只有三位至亲的性命啊……
所以，小眼睛也没想好怎么安置狄青，重用？听着这名字就烦，可扔一旁，小雷又红着眼，让小眼睛给狄青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因此，见九娘来说情，八娘只能无比郁闷，“九娘，官家正为难呢……”
九娘顿时懂了，小雷肯定发声了，“其实那未婚妻不认就不认罢，风言风语个一年半载的也就风平浪静了，多给人些银钱嘛，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没，就甭扯深情不深情了。”
八娘半天不语。
九娘想了下，“如果狄青为了名声，认下未婚妻，告诉小雷，不值得为他伤心，”九娘顿了下，“或者狄青不知道，你们不介意他不认？”
八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九娘又问，“狄青突然离京，干嘛去了？去核实真伪去了？那家人对狄家有大恩？”
“这事，你知道就好，别给潘铠说。”八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情况告诉九娘，因为，牵涉到了大宝家。
然后，九娘傻眼了……
看着傻愣愣的九娘，八娘忍不住在心中哀嚎，潘杨两家都能成亲啊，为什么偏偏狄青和小雷就不能终成眷属呢？！
好半响，九娘才问，“大宝的继母这么狠啊？勾引汝南王的是狄青娘的姐姐啊，正主都死了……”
“最毒妇人心啊……”八娘叹气，小眼睛是将大宝的继母给恨上了，没她做妖，狄青娘怎么会逃难，不逃难，怎么会有狄青，没狄青，小雷怎么会成瓜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