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潘衮揉揉耳朵,嬉笑着:“阿娘精神还是那么好,我就放心了。”
  潘二嫂低头抹泪,不理潘衮。
  潘衮凑到潘二嫂跟前,“阿娘,小白不也去边关了?我不过是早去了几年而已,这不,又回来了。”
  “早就该回来了,你拖了又拖,硬是晚了两个月!就这么不想回家?!”潘二嫂越说越伤心。
  “真有事,”潘衮笑着,“做事要有始有终嘛,又不是十万火急的调令,上官也乐得通融。”
  “你就不怕官家发火!”潘二嫂拍了一下潘衮的脑袋。
  “官家发火?”潘衮愣了一下,“我这虾兵虾将的调动,官家怎么会关心啊?”潘衮终于从赵恺的亲兵荣升了,但也只是有了编制的最最下级的武将,连小队长都不是,这级别,往汴京调动,呵呵,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是潘家背后使力了。
  潘衮想不明白,家里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回去,琢磨了半天,琢磨明白了,亲事!肯定关系到亲事!
  和潘衮同年的潘允早就定亲了,年后成婚,小白也在相看了,自己自然也逃不开的。
  大概是怕自己逃婚,所以让自己回去相看吧?没准自己就看顺眼了呢?
  潘衮虽然体恤父母的苦心,可心中还是很抗拒的,所以一拖再拖,最后还是被赵恺给赶走的。
  “你阿爷问过兵部了,是官家下令的,让你回来。”潘二嫂道。
  “不是阿爷?”潘衮呆了,“官家为什么要我回来?”
  “你阿爷也想不明白,”潘二嫂叹了口气,“为这么点事,又不好托你三婶帮着问问,你阿爹猜,官家大概要让你阿爹出京,所以将你调回来……”
  “大哥要跟着阿爹出京?”潘衮思索了下一下,潘衮有亲哥哥,还有亲弟弟。
  “大概吧。”
  “阿爹身子还好吧?”潘衮开始关心家人了。
  潘家和潘衮的通信还是很频繁的,所以,潘衮知道自己老爹身体特棒,去年还给自己添了个庶弟,也就随口问问,走个形势,等潘二嫂点了点头,就道,“阿娘,我一身的尘土,先去洗洗。”
  潘二嫂看着潘衮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还是慢慢起身,去小厨房盯着。
  潘衮坐在浴桶里,拿起水瓢舀了瓢冷水,从头淋了下去。
  潘衮虽然跟着小白潘允一起训练,但是,他是最怕苦怕累的,追求的是及格万岁,因为不是长子,也不是长孙,又没让人眼睛一亮的天赋,所以,家里也没怎么逼他勤学苦练。
  到了赵恺麾下,赵恺将潘衮扔到士兵堆里,往死了的操练。
  潘衮硬是累得晚上偷偷哭了好几回,好几次都想打道回府了,一想到狄青,又咬牙挺住了。
  半年后,潘衮才适应了军营的生活,一年后,才和同袍们打成了一片。潘衮卯足了劲儿的想立功,可辽国偏偏没大举进犯,小规模的骚扰都很少,潘衮只恨自己晚生了好些年。
  正磨拳擦掌,天天盼着辽国大灾好攻打大宋时,潘允来信了,说据他私下观察,兔儿大概会成为太子妃。
  潘衮满腔热血顿时冰冻了,从头到脚,凉到了骨子里,兔儿若成了太子妃,那自己肯定是娶不了小雷了!
  潘衮觉得潘允肯定是胡诌的,福儿和兔儿经常见面,就像小白和小雷一样,表亲嘛,小白和小雷是纯洁的,福儿和兔儿怎么就会变质了呢?!这没道理啊!
  不能因为福儿有事就找兔儿,就玷污他们单纯的情谊,小雷也经常使唤小白的!再说了,福儿才多大啊,怎么可能就开窍了呢?!
  潘衮赶紧给亲娘写信,询问相关消息,潘二嫂回信说,家中没人说这事,但也许宫中会有这想法。
  潘衮接到回信,却连嚎哭的机会都没有,正赶上军中进行演习!没时间,没地点让潘衮去抒发感情!
  演习即将结束时,潘衮的脸蹭破了点皮,顿时泪如泉涌!将大家吓了个够呛,军医赶紧进行全身检查,再三检查后,确定的的确确只有脸上蹭破了点皮后,潘衮被赵恺关了禁闭!
  “不就是脸上蹭破了皮么?又没破相!就是破相了,只要有命在,你就该庆幸!”赵恺很生气,“还哭!好意思!”
  实在是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潘衮已从一娇气的贵公子变成了经打的兵丁,实在不可能因为蹭破点皮就如此伤心,所以赵恺坚信,这家伙过于重视自己的容貌了!
  再一想到潘衮来投军的缘由,赵恺更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不破相也没狄青帅,那还纠结什么呢?!人啊,有时候得学会破罐子破摔!
  被关了一天禁闭的潘衮伤伤心心的哭了一整天,气得赵恺恨不得将潘衮拎出来狠揍一顿,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让人去买了最好的伤药,还给面脂,恨铁不成钢的扔给了眼睛肿得比桃子还大的潘衮,“将这个涂了,不会留疤!那个,”赵恺下巴指了指面脂,“每天早晚涂,脸嫩!”
  潘衮……
  痛哭了一场后,潘衮觉得大概自己和小雷真的没缘分,潘家怎么可能既出太子妃又出驸马呢……
  太子妃和驸马对家族的帮助谁轻谁重,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潘衮心想,反正小雷也喜欢狄青那小白脸,自己本来就希望渺茫,不哭了,努力做个英雄!做个让小雷侧目的英雄!
  结果,北边没打起来,西北却和党项打起来了,将潘衮给气得直跺脚,西北打起来了,边关全部戒严,潘衮只能守着城墙,望着明月或乌云,骂耶律隆绪,你倒是借机攻打一下啊!
  党项收回来了,潘铠和九娘就不说了,军功赫赫,就连名不见经传的呼延丕显都立了大功!潘衮羡慕嫉妒得嘴角上火,赵恺又扔给潘衮一膏药……
  潘衮……
  别说当英雄了,就是大规模的战役也没遇上,结果,自己却被调回了京,原因竟然是阿爹大概要外放……
  想着当初扔给小雷的话,潘衮又淋了瓢冷水……功不成名不就,怎么有脸见小雷……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第529章 权衡
  潘衮洗簌换衣后,喝了两口茶,没吃东西,不饿,就去书房见了潘仁美。
  潘仁美先是详细问了边关的情况,很是关注辽人的动静。
  然后,潘仁美才给潘衮说了,小眼睛已经和他提了兔儿的婚事,自己虽然提出了点不同意见,“十之八九,应该是定下了。”
  平心而论,潘仁美是真的不想让兔儿当太子妃,兔儿嫁给旁人,潘家三代富贵可保,可兔儿成了太子妃,也许日后,连潘铠都没个好结果,福儿可不是小眼睛!
  潘仁美平素和福儿接触不多,可小眼睛遇刺时,潘仁美在宫中教过福儿几天,虽然福儿和小眼睛一样,性格温和,还比小眼睛好静,待人也彬彬有礼,可是,潘仁美的直觉告诉他,福儿不好打交道的!原因,潘仁美也说不上来,就是直觉,后来,潘仁美才想明白其中关键,温和的、寡言少语的、从不擅自发表意见的、对人很有礼貌的、稳重的、获得大臣们交口称赞的福儿,具备着所有太子应该具备的品质,却偏偏不像六岁的孩童!
  要知道,福儿可是顺风顺水的长大到六岁的!没有外力迫使福儿早慧,那么只能说是天生的……
  福儿能和学渣玩到一起,也能和学霸惺惺相惜,能和武夫有共同语言,也能和文人才子趣味相投,小小年纪,这交际能力就甩了小眼睛几条街!
  要知道,当初潘八娘还没出嫁时,小眼睛和潘家儿郎都不怎么打交道的,聊不到一起啊,如今和潘铠也没什么话说的,潘仁美敢用脑袋打保票,小眼睛虽然和杨七郎杨八郎熟,可也玩不到一起去!
  王继忠是小眼睛的总角之交,可小眼睛又了解人几分呢?早早的就帮着王继忠谋了前程,后面并没什么联系的,小眼睛知道的王继忠只是当初还是孩童的王继忠罢了。
  所以,小眼睛重情啊,给他当臣子,当媳妇,当儿子,当闺女,日子都好过。
  可福儿和大家相交,更多的应该是出于平衡需要……
  一个从小就掌握了平衡术的君王,潘仁美可不敢自以为是的以为兔儿的子嗣就一定能继承大统!一旦福儿选中了其他继承人,等待潘家的,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潘仁美其实是更宁愿潘衮当驸马的!
  可谁让这小子这么没出息,青梅竹马,愣是让狄青给截了胡!
  思及此,潘仁美瞅瞅潘衮,这小子长得也不差啊,小雷怎么就没瞧上呢?潘仁美自己相貌出众,潘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潘老二虽然没潘铠容貌好,可也一表人才,加之潘二嫂长得还不错啊,潘衮虽然没完全吸收两人的优点,但也担得起相貌堂堂四个字啊!
  好吧,狄青的确是好看得过分了!
  “我打探了一下,你在禁军中也是一闲职,”潘仁美虽然很想怂恿潘衮不要放弃,可是,为了不让孙儿成为汴京的笑话,生生的给忍了,“空闲时间多,也别荒废了,本事练好了,总归是自己受益。”就怕潘衮太闲了,天天跟着小雷屁股后面转,徒增伤悲!还给大家额外奉献笑料八卦,还是免费的!
  潘衮秒懂,应下了。
  晚上,潘家在京的人都齐聚一堂,欢迎潘衮回来。
  潘老大如今在洛阳下面的一个小县里担任一闲职,潘大嫂跟了去,潘允的大哥也一起,潘允留在京里,在潘仁美身边待着,如今在汴京禁军中当差,和潘衮一样,是级别最低的。
  潘老二在京中,也担任的是闲职。
  谁让潘仁美威望高,潘铠和九娘又太能干呢?加之潘老大和潘老二又不是百年难得的将才,而潘家的孙辈又起来了,何况赵恺这个边关主将还是潘仁美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侄儿!朝廷让潘老大和潘老二担任闲职,一点纠结都没有。
  而曹家,曹彬已去世,虽然曹综两兄弟很能干,但是,也就他们两兄弟能干,孙辈并没有挑大梁的人物。
  其实从潘杨两家儿郎的工作来看,虽然好似杨家儿郎都在军中,都在负责实际工作,但是,除了杨大郎,就算是杨六郎这个郡马,都是副职,而杨家孙辈,成年的两个孙子目前并不打眼,而其余的,年纪还小。从另一方面来说,杨家依旧更像是传统的武将家,离势力庞大的外戚还有些距离。
  杨家八个儿郎若起兵造反,谁响应啊?!降将!
  可潘家就不一样了,潘仁美的影响力那可就大多了!
  潘衮突然无比的感激潘仁美,让自己去边关历练,这可是担了风险的,谁知道官家会不会猜忌潘家的用心?
  作为一家之主,担着一个家族兴衰责任的家主,为自己这个不孝孙儿做到了这一步……潘衮情真意切的给潘仁美敬酒,祝愿潘仁美健康长寿!
  欢迎宴很顺利,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晚宴结束后,兔儿给潘衮道,“小雷说明天给你接风!你的归期一推再推,小雷先前订的房间只好我们去吃了,小雷可心疼了,还说等你回来要你赔呢,明天只好去王家酒楼了,因为福儿说,我今年去唐家酒楼插队的次数太多了,前段时间耶律三在,经常插队,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唐家酒楼。”兔儿挺不好意思的,自己脸皮其实挺薄的,每次去插队,自己都不说话的,可被福儿这么一提醒,自己都不好意思朝唐家酒楼路过了。
  潘衮笑,“行,在哪儿不是吃啊,图的就是个氛围。”
  兔儿也笑,“你认识的讲武学堂的人都去了各地,明儿人不多,就你,潘允,小雷,再加一个我,还有厚着脸皮来蹭饭的福儿。福儿功课紧,要晚点。”然后给潘衮说了时间。
  潘衮笑眯眯的点头表示记住了,回房后,却是再没了笑容。
  在屋中静坐了一晚上,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潘衮将手中把玩了一晚上的金镯子放进了一个小匣子,找钥匙锁了起来。
  那是潘衮用自己攒下的俸禄给小雷准备的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很细很细的一个镯子。
  虽然从亲娘口中证实了兔儿十之八九会当太子妃的消息,虽然潘衮也死心了,可给小雷的信却没少,我就只写信,难道也不行嘛?!
  不过,却是再也没托人给小雷捎带礼物了。
  打这个镯子也是心血来潮,没想着能送出去,只是没想到,会真的送不出去……
  第530章 遇
  第二日,潘衮早早的去了兵部,领了公文,又去了城东的禁军营,报了个道,和上官见了个面,上官姓耿,很好相处的样子。
  然后,潘衮就出了军营,明儿才正式上班。
  潘衮慢悠悠的在大街上逛着,看着热闹的街道,潘衮有种不真实感,想着以往一群人在街上嘻哈玩闹,瞅了瞅阴沉沉的天空,潘衮的心情越发的沉闷起来。
  不知穿过了多少大街小巷,也不知道重复往返了几条街,恍惚的潘衮突然站住了,慢慢扭头朝后看去。
  擦身而过的一小娘子也站定,扭头回看,对上潘衮的眼睛,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开心道,“潘衮!”圆圆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小雷!”潘衮转身站定,缓缓咧开嘴角,笑着,“真的是你啊……”只觉得天空一下就亮了。
  小雷两步走到潘衮跟前,上下打量着,欣喜道:“长这么高了?你都吃了啥啊?”
  当初还在变声的青涩小小少年如今已经成了人高马大的七尺男儿,小雷不由啧啧,“都快认不出来了啊。”
  看着清秀圆润、婷婷玉立、依旧没褪去当初天真活泼的小雷,潘衮笑道,“你也长高了。”更漂亮了,这四个字埋在了心里。
  小雷瘪瘪嘴,“你走的时候,我还比你略高一点呢,如今你比我高了一个头,还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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