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沈唯见此也就不再说道什么,只是眼看着气势汹汹的王氏,她的双眉还是止不住一皱,眼瞧着人离去,她才开了口与陆起淮说道一句:“倘若有人为难你,你也不必碍于情面,说到底你才是国公府的大公子。”
她这话虽然说得平淡,可话语之中却添着几许关心。
她也的确是怕王氏母子私下做些不该做的事,如今陆起言被谢老夫人打发到江西那样的地方去,凭借王氏的性子难免闹出什么事…若是陆起宣两兄弟倒也罢了,可这王氏说到底总归是陆起淮的长辈。
这个时代最重视的便是孝道,她也是怕陆起淮吃了暗亏。
陆起淮自然也听出来了这份关怀和担忧,他眼中的笑意越深,连带着声音也越渐柔和:“母亲放心,您往日说过的话,儿子半点也不敢忘。”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一顿,她拧头朝陆起淮看去,却是想起当日陆起淮被陆起宣两兄弟欺负时与他说过的那番话…她还当真是白担忧了,当日在霍家,他都可以化险为夷,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置于那危险之地任凭旁人欺负呢?
她想到这还想与人说道什么,只是看着他那双眼中的专注和笑意,还未吐出的话便是一顿,倒是身侧的墨棋上前与她说道:“夫人,您今日还要见外头的几个管事,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
沈唯闻言便也未再说道什么,她轻轻“嗯”了一声,又与陆起淮点了点头,而后便由墨棋扶着往前走去。
陆起淮眼瞧着人越走越远,原本也想往前走去,只是还未曾动身便听见一侧小道上传来的说话声…却是陆起宣两兄弟。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索性是停下了步子透过那树叶的缝隙朝那处看去。
另一侧的小道上,陆起宣握着陆起言的衣袖,面上带有几分无奈:“言弟,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陆起言耳听着这话倒似是受到了刺激似得,他挥开陆起宣握着他衣袖的手,而后是转身朝人看去,脸上的愤然未曾消下,连带着声音也添着几分怒意:“你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却让我去外头受苦,什么为我好,你不过是觉得我留在家中给你丢脸罢了。”
“当日若不是因为你,我又岂会…”
陆起言这话还未说全,陆起宣的脸色骤然一变,他是先朝四处看了一眼,而后才又重新朝陆起言看去…这回,他面上的神色却再无往日的温和,就连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幽暗:“言弟,你要知道祸从口出。”
陆起言鲜少见到自己兄长这幅样子,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发憷…
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这幅局面,除了陆起淮,他这位好兄长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如今他们一个为官,一个仍旧在杨家族学受着众人的恭维和推崇。而他同为陆家的子弟却要远赴他乡,做着最下等的活,心下就难平。
可他到底也未再说起前事,只是冷眼看着陆起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想让我离得远些,省得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哥哥?”
陆起言看着人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我的好哥哥!”
他这话说完也未再理会人,只是拂了袖子往前走去。
陆起宣看着陆起言离去的身影,眼中的神色还是有些无奈,可他终归未再追过去…先前陆起言有句话说得没错,他心中的确希望陆起言可以离开陆家走得远些,只是这却不是因为怕他阻碍了他的荣华富贵。
而是他日后要做的事实在太过危险。
这件事只有他和父亲知晓就罢了,若是让言弟也牵扯其中,以言弟这样的性子,只怕不仅帮不了什么忙还会添乱…倒不如让他离得远些,这样他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陆起宣想到这是又叹了口气。
他刚刚想往前走去,便听到另一侧传来脚步声…陆起宣耳听着这串脚步声,心下便是一凛,倘若先前他和陆起言的话被人听到?他这样想着便沉下了眼眸,而后是挥开了眼前的树叶朝那侧看去,只是眼瞧着那处站着的人,他的面色便又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沉:“原来是堂兄。”
陆起淮本就知道他的真面目,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因此他也只是收回了手朝那处走去,待至人前,陆起宣也未与往日那般朝人请安,只是与人淡淡说道:“恭喜堂兄了,堂兄如今能够得到太子和陛下的青眼,日后必定能够青云直上。”
陆起淮也未曾理会他的态度,闻言也只是同人笑道:“倘若真有那日,我自是要感谢堂弟今日之言…”他说到这便又抬了眼朝陆起言离去的方向看去,话却依旧是与陆起宣说道:“我听说堂弟近来倒是时常去晋王那处?”
他这话说完便又朝陆起宣看去,眼瞧着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郁便又笑跟着一句:“晋王的性子不好,堂弟相处起来只怕不容易啊。”
陆起宣耳听着这话,脸上的神色一变。
晋王岂止是不好相处?他近来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去接近晋王,可晋王却不怎么搭理他。可如今除了晋王,他已经别无他法了。陆起宣想到这便又垂下了眼,待遮掩住眼中的神色,他才又朝人淡淡说道:“我的事就不劳堂兄费心了。”
他这话说完也未再理会陆起淮,只是转身离开。
陆起淮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念及近来下属的禀告…原本陆家这几个公子,他也懒得理会,不过如今看来这位陆二公子倒是有些本事。他想到这,负在身后的手便交握在一起,眼中也泛开了几分略带兴致的笑意。
…
等到四月下旬。
即便王氏再怎么不愿,陆起言还是跟着柳掌柜他们一道踏上了去江西的路程,而荣国公府也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安静。今日沈唯午间刚睡完午觉又见了几个管事,这会正坐在软榻上看着书便瞧见倚琴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墨棋正侍立在沈唯的身侧,瞧见倚琴这幅模样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沈唯耳听着声音,虽然未曾说话,却也抬了眼朝人看去。
倚琴见沈唯看过来先是如常给她请了个安,而后便笑着与她说道:“夫人,是沈家传来的急信,说是侯夫人有身孕了。”
沈唯听着她说道却是一怔,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待又瞧着倚琴面上遮不住的笑意忙站起了身…虽说她与褚浮云也未曾接触过几回,可心中委实是替人高兴的,何况这样的喜事,她也总该去探上一回。
因此她想也未想便与人吩咐道:“去准备几样上好的礼品,然后再让门房准备马车。”
屋子里几个丫头都是从沈家出来的,这会听她这般说道自是都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便各自去安排了。
等到一应安排好——
沈唯是又亲自去大乘斋与谢老夫人说了一通。
沈、陆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当年褚浮云嫁给沈西风,还是谢老夫人主的事,如今耳听着褚浮云有了身孕,她自然也高兴…这会她一面是吩咐魏嬷嬷去准备几样上好的东西,一面是握着沈唯的手柔声说道:“你回去了记得和你嫂嫂说一声,我如今尚在病中怕过了病气给她便不去了,等日后身子好了再去看她。”
因着陆起言的事,谢老夫人近来也未曾睡好,年纪大了,即便身子再怎么康健总归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您是长辈,哪有您去家中探望嫂嫂的道理?嫂嫂也说了,如今还未过三月不想大肆操办…”等这话一落,沈唯是又笑跟着一句:“您且好生养着身体,等过了头三月,我再请嫂嫂来家中做客。”
谢老夫人听她这般说道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等到魏嬷嬷取来了东西,她便与沈唯说道:“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快些去,若是要留宿便遣人来家中传个信。”
沈唯自是一一应了,待又朝人见过礼便往外退去。
…
等到沈唯到沈家的时候,已是申时时分。
门房那处早先得了信,早早就侯好了人,却是褚浮云身侧的大丫鬟,名唤盼巧…这会盼巧眼瞧着马车停下便笑着迎上前,等到沈唯由墨棋扶着走下马车,她是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与人恭声说道:“夫人侯您有一会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笑,话倒是问了一句:“哥哥呢?”
“侯爷还未下朝…”
盼巧这话说完,一面是扶着人往里走去,一面是与人说道:“不过早些侯爷便已留了话,若是您来的话一定要用了饭再走…”等前话一落,她是又笑跟着一句:“今次夫人知晓您来,还特地嘱咐了厨房给您备了不少您爱吃的菜。”
沈唯闻言倒也未曾说道什么。
等走到内院,沈唯是又受了一众丫鬟、婆子的礼,待那门前候着的丫鬟打了帘子,她便迈步走了进去…她刚刚走进屋子,原先坐在软榻上的褚浮云便笑着拧头朝她看来,口中也是柔声一句:“你来了。”
褚浮云这话说完,便又跟着半嗔一句:“原本只是想把这桩好事说与你听让你高兴,没想到你还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半会也待不住…”等说到这,她便又笑着握过沈唯的手,跟着一句:“这样也好,我们姑嫂两倒也许久未曾说话了,正好趁着今日说说话。”
沈唯看着褚浮云面上的笑,心下的思绪倒也撤了些许。
耳听着这话,她也只是笑着说道:“嫂嫂有身孕这样的好事,我既然知晓了又怎么待得住?”她这话说完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是又问道:“嫂嫂如今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她虽然未曾坏过身孕,却也知晓女子身孕最是不易。
褚浮云看着她面上的担心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她握着沈唯的手拍了一拍,跟着是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也不是头胎了,何况如今也才一个多月,只要吃食上头注意着些也没什么大碍。”
沈唯听她这般说道倒也放心了不少。
…
夜里。
城西晋江楼。
晋江楼是汴梁城中最受贵族喜爱的地方,此地不仅招待男客也招待女宾,每至夜时,这里便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而此时最高的一层楼中,却有一个身穿玄衣,脸戴金面具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
明月高悬,轩窗大开。
而他这般立在窗前,任凭晚风拂身却也未曾动身。
等到身后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恭声说道一句:“主子,他醒了。”
玄衣男子听到这一句话才淡淡“嗯”了一声,他也未曾转身只仍旧立在这处,而后是看着头顶的那弯明月说道:“问。”
“是…”
青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他便面向一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年轻男人,那男人大抵刚刚醒来,这会还有点恍惚…待循过屋中一众人,尤其是在见到站在一侧握着剑的男人更是一骇,他一面往后退去,一面是压着嗓子说道:“你,你们是谁?”
“你不必害怕,请你过来也只是有个问题要问…”
青衣男子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挥了挥手让那握着剑的男人倒退了几步,而后他才又看着那个年轻男人温声说道:“你只需告诉我这账册上的算法是谁教予你的,你若说了,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酬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戴面具的男人,你们应该都能猜出是谁!
第43章
沈家。
如今已是明月高悬的时候。
外头的大红灯笼都已高高挂起, 屋中的烛火也已点得通明…沈唯陪着褚浮云坐在软榻上,这会两人正笑听着沈春庭说起学院里的事, 沈春庭长得机敏灵动,说起话来又很是生趣,倒是让屋子里一众人都笑了个开怀。
等沈春庭说完——
褚浮云一面是握着一方帕子拭着眼角的泪,一面是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 口中是跟着半嗔一句:“你这个鬼灵精哪来这么多的想法?你父亲素来是个沉稳的, 却也不知你这到底是像谁。”
沈春庭被人点着额头也只是嘻嘻一笑, 他一面是朝沈唯的怀中倚去,一面是一本正经得与人说道:“父亲说姑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我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那我自然是像姑姑…”他这话说完便抬着头朝沈唯看去,跟着是弯着眼睛又道一句:“姑姑, 你说是不是?”
沈唯骤然听到这一句却是一怔, 眼瞧着沈春庭那双清澈的眼睛才笑着点了头。
她的手撑在沈春庭的头上,眉眼含笑、声音柔和:“我幼时的确比你还要顽劣许多。”记忆中, 因为原身自幼没了父母, 沈西风也不愿拘束她的性子便由着她,不同别的府邸的那些大家小姐, 原身自幼却是活得天真烂漫。
她想到这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往日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后来竟然会变成那副模样。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功夫——
沈唯便又回过了神, 她的手仍旧撑在沈春庭的头上,口中却是又跟着一句:“不过你是男孩子,可不能跟我比, 你如今还在学堂要知道尊师重道,若是让朱夫子知晓你在背后这般说他可该罚你了。”
沈春庭虽然顽劣却也是知晓尊师重道的,因此耳听着沈唯这般说道自是忙应了一声。
褚浮云眼瞧着姑侄两人的互动,眼中的笑意却是也柔和了许多。她的手撑在腰上,待又重新换了个坐姿才又与沈唯说起旧时的几桩事,大抵是说到了兴头上,她脸上的笑却是越发多了几分。
屋子里是一片欢闹笑意,而外头也恰时传来丫鬟的恭谨一声:“侯爷回来了。”
没一会功夫,那绣着山水的锦缎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沈西风走了进来…他的身上仍旧穿着绯色官袍,手里握着乌纱帽,眼瞧着屋子里的几人,面上也跟着泛开了几许笑意。
沈西风一面是把手上握着的乌纱帽递给侍立在一侧的盼巧,一面是道:“在外头便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褚浮云见人进来便由人扶着起了身。
她亲自绞了一方帕子递给沈西风,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正在说起岁岁幼时的事。”
沈西风接过褚浮云递来的帕子,闻言便笑着掀了眼帘朝坐在软榻上的那个年轻妇人看去,烛火之下,妇人身穿素衣,身上的装扮也很是简单,可就这般坐在那处却有些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