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杨云一脸“你莫不是疯了”的神色,皱眉挥手:“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别碰我!”容卿指向杨云,“人明明是你杀的,你杀了人,又喊我过来,把黄略之死栽赃于我,你才是凶手!”
杨云叹了口气:“朝廷怎么派了这么个疯子过来当御史?”
他转向李沿武义等人:“你们县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不过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上奏朝廷,先将人拿下,你们没意见吧?”
杨云是上官,李沿和武义都是下属,闻言忙道:“单凭使君作主!”
容卿怒道:“我乃上命钦差,谁敢拿我!黄略给了我三幅画,告诉我这光迁县灾粮有问题,我此来是应他之邀,过来问案,谁知他竟被你们灭口了,我要上疏!杨云,你今日捉拿我,就说明你做贼心虚,你就是那个灭口之人!”
杨云怒极反笑:“好好,看来容御史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你说黄略给你画了三幅画,在哪里?”
容卿昂起头:“在我官驿房中!”
杨云沉声道:“我亲自与你去,若是你找不出来,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容卿眼看对方成竹在胸的模样,没来由心头一沉。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人前往官驿,暗暗祈祷崔不去尽快赶来。
他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看不惯崔不去的态度,此时已经将对方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崔不去能否及时出现,连他心里都没有数。
一行人来到官驿,容卿当先奔入自己的厢房,扑向床榻,手往被子下摸索。
容卿勃然色变。
他猛地将被子掀起,那里原本应该有三幅画的,可现在——
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凤二虽然没有出现,但他的影子无处不在,下章就会正式露面,而且这一卷,他依旧也是关键人物,明晚见宝贝鹅~
第138章
容卿慌慌张张寻找的举动突然顿住。
他猛地回头,与杨云的视线正正对上,后者的眼神平静无波,好似早已料到这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全是容卿臆想出来的错觉。
刹那间,容卿完全明白了。
这三幅画,有可能的确是黄略所作,黄略也的确是存了暗中投靠指点的意思,但黄略作画的事被发现,所以对方一面将崔不去等人引开,一面特地给容卿设下陷阱,假黄略之手送来密信,对方知道容卿一定会赴约,因为黄略作为本案最关键人物,是何等诱人的线索,容卿绝不可能无视这种诱惑。
然而容卿一旦过去,就等于给这个陷阱完美收尾,因为黄略已经被灭口,他深夜无端端去找黄略,本身就是很可疑的事情。
这时,容卿听见杨云在问那青衣小仆。
“是你放容御史进门的?”
仆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是,容御史说有要事找府君商议,小人请示了府君之后,就将容御史请进去了。”
杨云又问:“他们说了什么?”
仆从道:“小人不知,小人奉命在门外守着,只听见二位在里头起了争执,动静越来越大,府君大喊一声‘我乃朝廷命官,一举一动都有朝廷法度,由不得你想怎样便怎样’,然后里头就打翻了墨砚,推翻桌椅,小人见势不妙,顾不上喊人,赶紧推门入内,却看见……”
他的语气战战兢兢,便像真的在外面听见了这番声响,容卿冷笑两声,已经懒得去打断反驳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杀死黄略这口锅,是铁定要扣在自己头上的。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戏本,有没有容卿都无所谓,这出戏依旧能演下去。
“看见什么?”杨云仿佛没听见容卿的冷笑,其他大小官员也都没有听见。
容卿觑了李沿一眼,对方甚至没有抬头望他这边瞧。
自己起初怎么会觉得这个县丞可能是好的呢?
原来由头到尾,唯一一个有可能被争取过来的是黄略才对。
可惜黄略已经死了。
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小人看见黄府君已经倒在地上,容御史手里则拿着匕首,他看见小人开门,就要追上来,小人惊慌之下,只能赶紧逃离,又将门窗反锁,去喊其他人,之后,诸位使君就被惊动了。”
青衣小仆的话有条有理,因果分明,假以时日必会是个精明强干的手下,如果容卿不是被指证的那一个,他简直想要将这仆从要过来了。
事已至此,容卿觉得自己也已经没有必要拿出那封密信了。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密信从怀中摸出,放在桌上。
“这是黄略给我的信,他给我画了三幅画,提醒我,这光迁县的灾粮去向不明,是被人侵吞了,所以有许多灾民没能得到救助,贪污者非但侵吞灾粮,连那些灾民都不放过,为了彻底断绝后患,免得朝廷追究责任,他一不做二不休,将灾民灭口于城外,我已经从树下挖出许多尸骨。杨云,你有什么话说?”
杨云展开信看了一眼。
“容御史,虽然我很想相信你的话,但我不得不说,我见过黄县令的亲笔手书,这并非他的字迹。”
容卿听见这句话时,已经没有半点意外了。
如果对方知道黄略送来三幅画,故意放长线钓大鱼,送来一封假的密信,就说得通了。
至于信上末尾有着黄略风格的枝叶远山,很可能还是凶手威逼黄略画下之后,再将人灭口的,这样才能消除容卿的最后一丝疑虑。
容卿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老奸巨猾的杨云面前,铁桶一般的光迁县面前,终于撞得头破血流。
“杨云,你很得意吧?在我来到这里时,你就像一个老猎人,不声不响,等着猎物自动跳入陷阱。”
“容御史,你说话颠三倒四,我已经听不明白了。”杨云叹了口气,对容卿露出同情之色,“还有你说的尸骨,我并不知情,李沿,武义,你们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自己的名字,李沿终于上前一步,拱手道:“那些尸骨,都是染了瘟疫而死的灾民,为免疫症蔓延,当时府君才下令将这些人都集中掩埋,当时洪水来犯,事急从权,只能草草处置。”
“原来如此。”杨云点点头,望向容卿,“所以,容御史,你到底为什么要手刃黄县令?”
容卿哈哈大笑,反问道:“那你说,我为何要杀黄略?”
杨云面不改色:“黄略已死,此种因果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虽然你是上命钦差,但无故杀害朝廷命官,同样需要追责,你若说不出缘由,我就只好暂时将你关押起来,待禀明朝廷,再行处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容卿指着杨云,疾言厉色,“你敢不敢与我上京,在御前争辩!”
杨云摇摇头:“身为御史,知法犯法,杀害县令,犹不知悔改,拿下!”
他微微抬手,左右即刻有人上前,将容卿死死按住。
“放开我!我是御史,你们要犯上作乱吗!”
容卿知道自己不能屈服,一旦今日束手就擒,明日他就有可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无声无息死在狱中,甚至会有一份自己亲笔签名盖印的罪状呈上皇帝的御案,哪怕以后还会有别的御史过来,为自己翻案,但命只有一条,人死不能复生,对他而言为时晚矣!
他拼命挣扎,大声叫骂,意图让这些侍卫捕役动摇。
但他很快失望了,这些人纹丝不动,对杨云言听计从,根本就不在乎容卿说什么。
李沿、武义等人,更是装聋作哑,听而不闻。
“放开我!放开我!”
任凭容卿再努力想要让脚底生根发芽,他依旧身不由己被往外拖拽。
难道自己出师未捷,当真要折命于此?
行至末路,失望变成绝望,容卿悲愤莫名。
“谁敢动他?”
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从门外传来,宛若圣音天籁,凭空而降。
容卿猛地扭头!
力道之大,几乎让脖子折断,但他毫不在意,死死盯向外头。
其他人也都循声望去,面露惊讶,似乎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敢出现,为杀了人的容御史作保。
门外出现一人。
他说完那句话,未多作停留,大步流星走向众人。
披风随着他的步伐鼓荡飞扬,留下一地冷肃。
他面带病容,孤身一人,身后却似带来千军万马,左右小吏为他气势所慑,禁不住朝两旁后退,生生为他分出一条路。
“崔先生!”
容卿心情激荡,几乎热泪盈眶。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对崔不去的出现充满感激爱戴之情,在容卿眼里,崔不去的身影变得无比高大。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其他人却没有他这样的心情。
武义正愁没机会在郡守面前表现,见状上前一步,挡在门口。
“哪来的乱民擅闯,给我……”
“我,崔不去。”崔不去以更高的声音打断,根本没让对方把话说完,他随手丢出一块令牌,扔向杨云。
杨云敏捷一闪,令牌顿时打在李沿小腿上。
生疼。
李沿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直想一脚踩上那块该死的令牌,但崔不去的下一句话阻止了他这个冲动的念头。
“左月局正使,视同六部尚书,更有先斩后白之权。”崔不去环顾一周,面上写满了跋扈与不耐。“简而言之,我比杨云的官还大,懂了没?”
李沿跟武义面面相觑,后者先出来质疑:“朝廷三省六部,我怎么没听过还有左月局?”
崔不去冷笑:“你没听过,杨云听过就行。杨云,你身为一郡之长官,又是皇亲国戚,可别说自己连左月局都没听过啊?”
杨云缓缓道:“你不是容御史身边的幕僚崔先生吗,什么时候成了左月使,容卿连朝廷命官都杀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崔不去:“从我们来到这里,你不是一直没出现过吗,怎么一眼就知道我是一直跟在容卿身边的幕僚,难道从头到尾,杨郡守都对所有事情知之甚详,就是不肯露面,想等猎物自己跳进天罗地网吗?”
此人果然如传闻一般难以对付。
尤其不能与他作口舌之争。
杨云想道,面沉如水,官威如山,岿然不动。
“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容卿依旧是杀害黄略的凶手……”
“嫌犯!”崔不去再度打断他,“容卿一日没有被三司定罪,就不能称为凶手!我已快马加鞭将此事上奏天子,不日就有答复,在那之前,杨郡守不得以任何缘由,限制拘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