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节

  其余人忽然都皱了一下眉头,便是连谢不臣都多看了她一眼。
  是敌非友,却叫谢不臣走在自己后面?
  到底是忽然信任了,还是脑子有坑了?
  如花公子琢磨起来,正打算扯上两句“美人还须英雄来护,不如我在你后面”这样的鬼话,见愁便出乎他意料地补了一句:“如花公子修为深厚,不知可否请你在后压阵?”
  如花公子顿时一怔。
  他看着见愁,见愁也看着他。
  那一瞬间,实在是没忍住,如花公子竟然大笑了一声,已经领会了见愁的意思:这是真正的人多势众啊!
  谢不臣有大明印,见愁让他在第二位很寻常。
  看起来虽然危险,可见愁还有他们所有人啊。
  人多势众,谢不臣敢动手,他们就能联手干一票狠的!
  前后一想明白,如花公子那桃花眼眯起来,有着千万种的风情:“哎呀,见愁道友这样相信我,我怎能辜负你呢?虽然是在后面可怜兮兮地,不过既然你说了,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
  像只老鸨。
  见愁微微一笑,心下却很平静。
  一条路要走到了尽头,仇恨便酿成了一坛好酒,埋在地里,有了最醇的味道,香息反而幽微起来。
  无所畏惧。
  也懒得在乎。
  见愁也不多话,定好顺序之后,其余人等夹在中间,自有如花公子能将众人照料妥当。
  辨认过了方向,她头一个御空而去。
  “走吧。”
  “呼啦……”
  裂缝之中有大风吹来,刮面生疼。
  那腾跃而起的身影,眨眼混入了风中。
  在后的众人,明明能看见她,可若以灵识一感应,只会觉得前面有一阵风,而没有一个人。
  如花公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御风之术,臻至化境矣。”
  左流也带着几分艳羡地看着:“若有一天能像大师姐这样就好了。”
  恩,不愧是他崇拜的人啊。
  很厉害!
  见愁听见了,目中却是平静的一片,她看向了远处茫茫的水域,声音清楚地飘到了左流的耳边:“不必像我,像你自己便好。”
  “呃……”
  左流心说像自己那还了得,半点出息都没有啊,话到了喉咙口,险险便要出来,可目光一触到前面的见愁,却忽然有那么一分恍惚。
  为什么……
  这一句话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背后藏着什么……
  左流忽然没说话了。
  一行人一路前进。
  为照顾陆香冷,见愁已经放慢了速度,可在这个境界的修士之中,依旧快得离谱。
  众人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扔下。
  风驰电掣。
  也许是隐界已经完全坍塌,也许是所有充任“守关者”的灵兽,都已经聚集到了岛屿之上,也可能是鲤君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道中没有任何东西阻拦,顺畅得令人不敢相信。
  半刻后,他们遇到了第二重门,被埋在水下的废墟里。
  见愁隔着水面画下了一枚印符,先前出现过的那一座虚幻的大门便再次出现,所有人迅速钻入门中,向着下一重门而去。
  整个隐界明显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见愁保持着恒定的速度不变,每穿越一层迷宫,正好花去一刻的时间。
  所以,又过了两刻,见愁面前出现了最后一重大门。
  这是他们一路行来,看见的唯一一座还立着的大门。
  青苔满布,却满布着新鲜的裂痕,两扇紧闭,右上角的部门已经全部垮塌,露出门口的世界。
  依旧是空旷的水域,没有什么锦鲤池,也没有他们先前在天穹之上看见的鲤君。
  门扇的正中,六角凹槽保存完好。
  见愁已经熟门熟路,扫视了周围一眼,便走了上去,将手指按在了凹槽之中。
  “此刻门后之所见,与老龟银狐所言都不相同。若所言是真,门一开,门口的环境势必发生变化,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座障眼法;若所言是假,这便是阴谋诡计,门一开就会出现危险。大家当心些。”
  众人自然知道她的顾虑,前者还好,若是出现后者的情况,那这隐界也实在是太坑了。
  心下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她身后五人,无一例外地将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在出现意外的时候,能及时伸手搭救。
  毕竟,站在最前面的乃是见愁,一旦发生什么,便是她首当其冲。
  见愁自己也很清楚,深吸了一口气,让原本就很沉静的心,越发向下沉去。
  手指按在凹槽的某一个起点上,顺着自己记忆之中的轨迹,轻缓滑动。
  嗡……
  在手指开始移动的刹那,便有一阵轻微的震动出现。
  以见愁手指划过之处为中心,一道光痕陡然明亮,将那柔和的薄红淡光洒出,包裹住了整个凹槽。
  一点一点……
  整个印符越来越完整,见愁掌下的光亮也越来越炽烈。
  在印符完成的那一瞬间,一道光柱猛然从凹槽之中直射而出,冲向天际!
  见愁整个人站在大门之前,身影几乎要为这一道光柱的光芒所淹没,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身后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那一道冲天的光柱并没有亮多久,转眼便如同长鲸吸水一样,朝着凹槽回收。
  “轰隆!”
  一声闷响。
  破旧的大门竟然轰然震动了起来,朝着里面打开。
  “咔嚓。”
  两扇门门缝之上的那六角凹槽,竟然应声裂成了两半,随着大门一起打开。
  那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甚至极难形容。
  门内并没有出现十分玄奥的变化,也没有像是出现在左三千小会空海之上的龙门一样,一打开,门后便是另外一个空间,另外一个世界。
  事实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应当是一幅画。
  卷轴高悬,抵着石门的上下两端,乃是一幅莲池锦鲤图。
  画纸保存完好,一点没有发皱,只是稍显陈旧,似乎已经历过了漫长岁月的浸染,有些发黄。
  唯有那作画用的五色,依旧鲜艳。
  庭院用深浅不一的墨色渲染勾勒,成为了画卷之中一片有些虚无的背景,隐约能看得见回廊环绕。
  当中有一不小的碧湖,细长的石道延伸入湖水之中,一条又一条地接着。
  湖中莲叶浑圆而深碧,稀疏处独浮一片,密集处交相覆盖。
  一朵一朵的莲花,乃是粉白的颜色,深深浅浅。含苞者有之,怒放者有之,凋谢者有之……
  姿态种种,笔法自然,浑无雕饰痕迹。
  那湖水的中央,似是用巨石围成了一座较为宽广的石台,中间凿空,引湖水进入,流入其中,便形成了一石池。
  内中则换了更小一些的莲,莲叶不大,其莲花之色却更艳。
  只是最艳的,却是那池中鲤。
  绕着最中心处那一片莲叶,一尾红鲤轻轻游动。
  作画人很是用心,那甩尾一转身的神韵,描摹得极为逼真,简直让人怀疑那一尾鲤鱼就要从画中跃出。
  见愁看得心中惊叹,可下一刻,瞳孔猛地一缩,便惊讶地发现:那一尾鲤鱼竟然真的动了!
  站在她身后的众人,除却谢不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睁大了眼睛,露出惊异的神情来。
  “这……”
  画中的鲤鱼怎么可能会动?
  一个人看错了还有可能,可现在一群人都看错了?绝无可能!
  画中的锦鲤,是真的动了那么一下。
  红色的尾巴轻轻一甩,那画中的锦鲤侧转过了身子,于是一下就露出了身上斑驳的伤痕。
  何等熟悉?
  细密又精致的鱼鳞,有一些缺失脱落,露出了泛白的鱼皮,有着一种难言的格格不入之感,刺目至极。
  这不是先前天宫之下,穹顶之上一战中受伤的鲤君,又是谁?
  那池中的鲤鱼转过了一个身,游在水中,只道了一声:“进来吧。”
  一把温柔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低回而婉转。
  深深的疲惫,被藏在这样的温柔之后,让人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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