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走了没几日,路上就开始下雪。他们在车中有暖炉,清沅还是靠在萧广逸身边,两个人像发白日梦一样说些痴话。
  她问萧广逸孩子的名字。萧广逸说:“若是女孩,名字里就该有个梅字。”
  清沅低声笑着说:“小梅花。”
  她又问:“若是男孩呢?”
  萧广逸道:“若是男孩,也可以有梅字。”
  清沅随口拼了几个名字:“萧若梅,萧梅生……都不好……”
  她知道想这些还太早,但心里一个比一个傻的想法就是往外冒。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清沅活了两辈子的第一个亲生骨肉。
  萧广逸觉得盼这一日已经太久,但这一日真了还是叫他觉得突然。
  他太高兴,以至于无端生出担心。他怕自己做不好一个父亲。
  “父皇这一病,我也想了许多。”他揽着清沅的肩温柔道。
  清沅看着他,萧广逸道:“我不是说朝中的事情……我是在想很久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很少能见到父皇。但每次见到他,我都很开心。”
  清沅打心里讨厌皇帝,但是听萧广逸说这些,还是有写伤感。小孩子小时候不懂,对父母总是全身心依赖。
  “每次看到父皇,他总会给我好东西,也会和我说话,虽然不如太子,但母亲会说这就足够了,我该知足了。”萧广逸笑了笑。
  清沅握住他的手,他说:“小孩子,太容易满足。”
  他问清沅:“我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了怨我。”
  清沅笑了起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们的孩子要长大了会怨你,那他得多不成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是你,你就是一个好父亲。”
  她心中都是暖意,说话都变得懒洋洋的。
  萧广逸微笑起来:“这是你说的,那我就放心多了。”
  清沅道:“当然,你全放心好了。”
  她的心情好极了。这一次回京之后的波折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收获却远比她来时期待的多。
  京中目前情形已经暂时安定下来。
  燕王离京几日之后,顾家的案子就结了。大理寺迅速整理了所有证据,都拿不出顾泽行渎职的证据,而且仔细一查,还查出之前许多所谓“证据”的漏洞百出。
  大理寺这结果一出来,乔煦就知道了,太子之前在大朝会上没有为难乔家,没有公开指责乔家,只不过是想保持朝中的平静,不希望此事引得太多人注意。因为朝中大臣在“倒顾”中出过力的太多,如果真将这案子拿了公开的说,会使朝中百官揣测太多,反而对顾家不利。
  想明白了这一点,乔煦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他把乔檀,以及乔檀那个挑事的同僚都交给了大理寺。
  太子不想张扬,并不意味着不会处置这事情。苗头已经不对,乔煦不想再与顾家起冲突,让太子更加不满。
  顾泽行的罪名洗脱了,西顾缓了过来。当初抄没的家产也还回来了一部分,足够顾家举家迁回霖州老家重新定居了。
  乔檀数罪并罚,暂时关押在牢中,等冬天过后就流放南疆,是潮湿瘴疠之地。
  乔檀毕竟是太子妃的亲叔叔,这案子无论怎么低调,京中还是很快知道了乔家有人犯了事,原来是仗着太子妃一族行事就猖狂起来,终于出了事。也幸好太子与丞相明察。
  乔煦为这事情,还亲自进宫谢了太子的——太子只要了乔檀,就放过了乔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乔煦对交出乔檀就保住乔家一事,还是有点庆幸的。
  一见到太子,乔煦就先认了错。太子没有与他多说,只叫他从此以后约束好家人,不可再闹出这样的事。
  太子又道:“燕王临走时候特意说了,他知道这案子顾泽行是被冤枉吗,但他在京中时候就结了这案子,实在瞩目。不若等他与王妃离京了之后再公布……”
  话语间全是对燕王深明大义的赞赏。乔煦心就又灰一层,知道自己又走错一步——燕王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都明白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他应该趁燕王在京中时候主动登门道歉,还有机会。他顾虑太多,又怕大朝会时候被清算,又怕被燕王当面羞辱,只是沉默。可事到如今,被太子这么一说,在太子心中,他与燕王高下立判。
  乔煦到底还是有几分清高的,此时也觉得自己落了下乘,从太子那里退出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又羞又愧。回家就大病一场。
  经此一事,顾家的案子虽然解决了,但也元气大伤,过完年就要回霖州。乔家在太子面前没了底气,在京中也损了名声。
  姚丞相对这局面是满意的,有了这个污点,乔家被太子拿捏着,这几年都不会像顾家那么厉害。
  燕王这一走,走得干脆利落。姚丞相也是有几分服气的,只觉得燕王夫妇虽然年轻,但对审时度势,确有一手,看得清楚明白。
  太子对燕王放了一部分宁州的领兵权,从此燕王可以和封将军同守边疆,操练士兵,甚至可以为边疆招兵买马。
  姚丞相对此默许了,没有反对。燕王要的是宁州和西境这一块的兵权,无意长留京中。西境之前的大胜,姚丞相已经隐约想到了是与燕王有关。既然如此,姚丞相认为还是不要缠斗为好,痛快满足燕王的要求。这样既可以让燕王去守卫边疆,又使他远离京中。至于将来,太子或者新皇要燕王交出兵权,燕王若不肯交,就是堂而皇之的忤逆。
  姚丞相觉得到燕王公开与太子与朝廷翻脸的这一天,那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是不会有燕王的容身之地的。
  他并不担心。
  清沅与萧广逸弃车换船,上了船之后更安逸。只要不在甲板上吹风,船舱里是很舒适的。
  清沅开始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小鞋子小袜子,都小的可爱,萧广逸不让她这个孕妇动针线,生怕她累着。
  清沅笑道:“我好久不碰针线了,做着好玩而已。”
  萧广逸道:“这个小东西还没出来,就开始让你受累了。”
  清沅道:“我心里高兴,一点都不累。这时候我还没显怀,还有精神。等后面我真累了,自然不会做了。”
  她心里是真高兴。顾家的案子解决了,宁州那边,大佛不用造了,萧广逸还能名正言顺的行事了。
  她一边做小褂子,一边问萧广逸:“我们走的这么早,你心里担心太子么?他对顾皇后真能狠心么?万一过段时间,他把顾皇后放出来了?”
  萧广逸道:“他是太子,他在监国。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盯着他。你说的对,这事情是没个尽头的。我若一直在京中,时间久了,或许又生别的变数……”
  他又像想起来什么,微笑着问清沅:“之前你说有办法查京中的流言出处,查的如何了?”
  清沅笑道:“已经布置好了,应当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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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清沅知道,追查流言这种事情,顺着查是最难查的。皇都不比小州小县。小地方人口少,京中近千万张嘴,很难查得清楚。
  顺着查费钱费时,还难有结果。这只能钓着查。
  燕王走后没几日,京中最热闹的茶楼里就多了一个跛脚散发的疯子。茶馆里有说故事的,弹琵琶的,每日都人来人往,一早就有客人来点一壶茶开始议论京中的事情。乞丐蹲在楼下乞两个铜钱或是剩下的吃食。偶尔会有乞丐溜进茶楼,若遇上客人多,跑堂来不及赶,乞丐就能在墙角多窝一会儿。
  今日这个跛脚乞丐看起来也和从前的乞丐没什么分别,端着只破碗,趁着跑堂不注意,溜了进来,坐在墙角暖着身子,一边捡拾掉在地上的果子吃。
  只是他与一般愁眉苦脸的乞丐不一样,脸上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个傻子。就有闲得发慌的客人逗了他两句:“傻子,你是傻子么?从前好像没怎么看到过你,是新来这一片的?”
  傻乞丐说话声音粗声粗气,但也憨态可掬,像只大马猴一样,逗人发笑。
  跑堂正要赶他出去,坐在角落一桌的客人就拦住了跑堂,抛了一串钱给跑堂,道:“我们逗逗这个傻子。”
  叫傻子又叫又跳,这么一动静,围观的人更多。
  又问傻子,还会什么。
  傻子说他还会说故事。
  逗他的人笑说:“什么故事?”
  傻子磕磕巴巴说:“就是,那个,太子和……和……太子妃!偷偷好上了。”众人哄然大笑,都说,果然是个傻子,传话都不会传,太子和太子妃那能叫偷偷好么?太子和燕王妃的传闻这个茶馆里早就传过了,大家都知道傻子想说的是什么。
  傻子又背了颠三倒四的故事传闻,背完了就伸手道:“给钱!给钱!给钱!”
  他要看客们给他钱。
  大家逗他说他故事说的又不好,凭什么给钱。
  傻子说:“我知道,说这个,就给钱!说太子和燕王妃好上了,就该给钱。有人给钱!”
  傻子又大叫几声,说只要说了太子和燕王妃的话,就会有人给钱。他要钱。众人都笑他是个傻子,还有些人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悄悄散去了。一开始在角落里挑傻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消失了。
  跑堂怕傻子发起疯来,赶忙来将他赶出去了。
  之后傻子在另外两个大茶馆又如此闹了几次。几天之后有些耳目灵通的大掌柜都知道了京里有一个疯子,到处嚷嚷,只要传太子和燕王妃的话,就会有钱拿。
  这日傍晚,跛脚乞丐收了破碗,慢慢一瘸一拐走回自己晚上睡觉的窝棚去。他渐渐离开热闹繁华处,拐了几个弯,走进了小巷里。
  有两个流氓跟了上来,跛脚乞丐浑然不觉,仍是拖着瘸腿慢慢走着。
  突然两个流氓一起拥上来,一个抓住乞丐的肩将他摁在墙上,一个掏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骂道:“傻子!你今天死期到了!”
  傻子一动不动,架刀的那个逼问:“说,是谁告诉你传太子的话就能拿钱的!”
  傻子忽然呵呵一笑,张口道:“不如你来告诉我?”他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十分流畅低沉,一点都不傻了。
  流氓还没察觉,傻子已经一抬肩膀,轻松卸了刀。流氓再觉不对时候,小巷首尾都已经多了几个人,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燕王夫妇行到一半途中,特意去霖州晋江边停留了三日。
  清沅去祭奠了祖母,又去看了祖宅。顺便为书院选址。来时她对萧广逸说过,想建一座书院,用晋江命名,那时候她以为这件事要很久之后才能实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真了。
  萧广逸陪她在晋江边走了走,选中了一处山峰,他们没有上山,但听本地老人说山顶可以直眺江景,云蒸霞蔚,如神仙境地。
  清沅挽着萧广逸的手,道:“等父亲回来了,让他也看一看这里,如果他觉得好,明年开春就可以筹款动工了。慢慢修个两年,到后年秋天时候完工……到大后年春天就会有学生来读书了……”
  她忽而一笑:“那时候小梅花也该会跑会跳了。”
  萧广逸看她这一笑,心都酥了。他握着清沅的手低声道:“到那时候,我们再来旧地重游,慢慢玩,玩很久。”
  从霖州离开时候,他们收到了京中的信件。清沅换了衣服就去看信。她看着看着神色就有些古怪。
  萧广逸在一旁看书,道:“怎么,是流言那边查出来什么消息了?”
  清沅道:“钓了两个打手出来,查出来是仪瑞阁的掌柜找的打手。”
  萧广逸道:“仪瑞阁,听起来耳熟。”
  清沅说:“你当然听过,这是寿真公主的产业。”
  萧广逸一听说是寿真公主,就道:“姑姑真是疯魔了……只是可惜了怀恩。”
  本来这流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并不明了,但寿真这名字一出,他们就知道了,寿真想伤的是乔家和太子妃。太子与太子妃关系越坏,寿真才会有可乘之机,在寿真看来,过去又不是没有被废掉的皇后和太子妃。只要乔家继续惹怒太子,太子再有耐心也会耗尽。至于这个流言也伤了清沅,燕王,会不会伤了他们的夫妻情,伤了太子与燕王的兄弟情,寿真毫不关心。
  怀恩遇上这样的母亲,真是一个劫。
  清沅看向萧广逸,问:“你要告诉太子真相么?”
  萧广逸道:“若是确实了,肯定要告诉太子。只是现在单凭一个掌柜就指认长公主,还是有些单薄。”
  清沅想想,确实如此。寿真在皇帝发病前已经重入宫庭,又是皇帝的亲姐姐,在宗室中地位还是不一般的。燕王凭这点证据就在太子面前告她的状,很容易被她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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