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清沅那时候已经是赵逊的妻子,诚国公夫人,顾太后这话,她只是听听拉倒。除了让她回忆起当年,有些神伤之外,别无用处。
  顾太后会说起这些,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对吴皇后的不满。吴皇后是顾太后母亲家的外甥女,顾太后对她最满意的就是两点:第一,听话好操纵;第二,生下了子嗣。
  可顾太后内心里还是喜欢机灵的人。吴皇后虽然听话,但总有些不够聪明,而且话多嘴碎。顾太后对这个儿媳,不能说是全然满意。
  她对顾清沅说起当初的事情:“……若不是那时候先帝不肯点头,这后面的事情呀,全都说不准了。为这事情,我还和先帝有了几次口角……”
  顾太后除了在朝堂上,平日里提起先帝的时候也不少。不过都是说自己与先帝如何琴瑟和鸣,所思所想如何一致。她不论提出什么事情,先帝必然都是赞同且赞赏的。
  但这一次,顾太后难得说了先帝不同意的事,甚至还有口角。虽然只是私下与清沅说的。所以清沅印象很深。
  如今燕王问起这事情,想知道内情,清沅再琢磨这事情,就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清沅原来以为顾皇后和皇帝之间只是普通口角。毕竟夫妻之间哪能不争吵。顾皇后也不是软弱没气性的人。为太子病情心焦,与皇帝口角,清沅想的是这个。
  但燕王问起来这事情,却是证明了皇帝与皇后之间的矛盾,恐怕不一般。
  燕王能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是许婕妤告诉他的。但他有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要么是许婕妤也不知道,要么是许婕妤不肯说。
  现在清沅知道了,为了太子冲喜的事情,顾皇后与皇帝之间有了巨大的裂缝。
  幸而太子后来恢复了过来,若是太子不幸。还不知道顾皇后与皇帝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子是顾皇后唯一的亲儿子。
  清沅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使顾皇后与皇帝离心的。对皇帝来说,谁做皇帝,都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继承皇位。可对顾皇后来说,哪怕她一样做太后,可她的血脉从此就在皇室断绝了。
  也难怪许婕妤万分紧张,责怪燕王。若太子出了事,燕王绝对会成为顾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世,清沅当然不希望太子再重病这一场。可生病的事情说不准,太子素来体弱,发病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太子是因为监国被留在京中的,这是大事。皇帝和皇后信任他,才将此重任留给太子。这是皇帝,皇后,整个朝廷都希望看到的事情,太子有整个东宫的辅佐。她根本改变不了。
  第二天一整天,清沅都在想着这件事。离夏天已经不远了,她至少要让太子注意着点。
  其实有关这个顾皇后想要给太子冲喜的计划,要告诉燕王也没什么。但清沅认为该慎重些,她若是能趁机要回玉坠也是好的。
  又过了几日,许宁馨的事情就在宫中被人淡忘了。如今玉苓与桐儿住一处,宫中送什么东西来,都是一式四份。
  只是宫中平息了,宫外有关许宁馨的事情却开始传得不少。清沅接到家书,里面顾泽行和她母亲柳氏,都委婉提了一笔宁馨。只说她远嫁他方,令父母思念不已。
  清沅知道他们的意思,顾泽行和柳氏都担心她,希望她不要重蹈宁馨的覆辙,千万不要走错路,否则他们会伤心不已。
  清沅收好书信。她当然不会学宁馨,所以太子冲喜大婚这事情,她决定不去参合,她不想被拉去准备冲喜,更不想卷入帝后矛盾中。
  但她一定要听仔细,看仔细,当时的所有情况,她都要搜集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今天更新较短小
  第52章
  从顾清沅那里回来,萧广逸依然没有睡意。
  此次二哥回京,惹恼了皇帝皇后,眼下不少人都嘲笑他。离京时,二哥亦是丧气。
  但从长远看,这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萧广逸看着中天圆月,想着此后的事。二哥齐王此后十几年平安无事,在平州生儿育女又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谁能说他不是有福之人。
  他与顾清沅一样,虽是十四五岁的外貌,但内心都是已经过完了一生的人。他们外貌还没有完全成熟,可性情,脾气已经不会再变了。他们清楚记得上一辈子每一件事情,他隐藏了不少不愿说,顾清沅也是一样。但这些记忆都留存心中,跑不掉,忘不了。
  但他看得出来,顾清沅与他还有些不同。
  顾清沅坦荡承认她没有放弃太子妃的位置,她的心还没有死。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比太子更好的了。
  萧广逸其实明白顾清沅。
  太子年轻,英俊,温柔,与谁说话都是心平气和,他对宫中的一个宫女都和颜悦色,人间的一切弱小,他都有怜惜之心。这样的人在少女身边,已经足以撩动她们的春心。
  何况这样一个人,还将是天下的主人,天下人都奉他为至尊。
  对顾清沅来说,再没有比太子更好的选择了。他可以是她温柔的表哥,也可以是体贴的夫君,将来太子成为皇帝,她若想像她的姑母顾皇后一样与他共享天下,他恐怕也不忍心拒绝,至少他会给皇后足够的敬重。
  这些事情,这些理由,上辈子的时候,萧广逸就想清楚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不是为顾清沅找理由,他是为另一个女人找理由,他在为自己的妻子找理由。
  顾玉苓怀孕之后,他才发现顾玉苓心中真正眷念的,渴望的是他的哥哥萧重钧。
  也许是她怀孕了之后精力不济,也许是因为时间久了她松懈了,竟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尽管他们当时身处西境边疆,一片荒蛮之地,与繁华的京城远隔千山万水。顾玉苓的情思,从未斩断,甚至因为身处苦地,越得不到滋养,越是顽强,终于在她的心中疯长,使她静静地发狂,坠入魔障。
  他顺着发现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竟然查出了许多东西。顾玉苓一夜之间精神就垮了,何况她还怀着孩子。萧广逸总觉得是这打击,让顾玉苓难产的。
  这些事情,他不会对顾清沅说。没有必要说。
  毕竟,此刻顾清沅与顾玉苓的情形十分不同。顾清沅如今是自由身,没有婚配,没有被谁束缚住,没有遇上家境遽变,她还有奋力向上的机会。
  萧广逸看得出来,顾清沅提到太子的时候,有真诚,有柔情,她不害怕说起她想与太子厮守。
  这就是他与她最大的不同。
  她还想去爱一个人,想得到一个人。尽管这里面也许掺杂了一些野心,但她真心想要一个人。
  他不再想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不再想了。他做了多年的鳏夫,世人都说他是怀念燕王妃,是深情之人,甚至是世间第一等深情。
  他无意辩解。他并不是深情至情,顾玉苓他早就不愿意再提,恨也谈不上了,他甚至觉得顾玉苓可悲。他只是耗干了,再无心力去寻一个人托付真心。
  命是重来了一次,心境也变了许多,但他没奢望过能遇上什么可心的人。
  虽然封地离京之前,按惯例皇帝都会为皇子指婚。萧广逸知道顾皇后应当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往他身边安插人。
  他已经习惯了。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太多,情爱之事,他本就不在意了,他早就放在一边不想了。只是与顾清沅越近,他偶尔会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期许,像真正十四岁的少女一样,使他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而已。
  如今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有关父皇和朝堂。
  对丹支邪新王的册封,已经决定了。萧广逸会去看这场册封。
  然后不久之后,夏天将会发生许多事情。
  有关皇帝与皇后的争吵,萧广逸断定顾清沅是知道一些的。她若不知道,决不会拿玉坠来讨价还价。
  但他还不想将玉坠还给她。在他看来,她还隐藏了太多事情。仅仅为这一件事情就把玉坠还给她,这要价太高了。
  第53章
  暮春结束,京城赏花的时节过去了。
  酒楼的生意仍是好,只是赏花的地方花谢了,风吹雨打一番,便留下凌乱痕迹。
  四月末的时候,皇帝决定正式册封丹支邪新王。
  丹支邪使臣入京以来,两次觐见皇帝,都由太子作陪。西境之事,一直是本朝的心头大患。承平皇帝继位以来,边疆一直受西戎骚扰,直到承平十年之后,才渐渐平息了一些。
  丹支邪的位置就尤其重要。承平考虑,将来太子继位,与丹支邪,西戎的关系仍是治国的一件棘手紧要之事。所以这次有关丹支邪使臣请求册封的事情,皇帝全程带着太子,让他从旁学习,手把手教导他。
  太子亦是用心,不敢懈怠。丹支邪使臣这次不仅精心准备了名贵贡品,猛吹皇帝英明,还大大赞赏了太子,称颂太子是如何俊美无俦又宽和聪明,只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皇帝终于在将丹支邪使臣晾了一段日子之后松口,同意册封新王。
  有了天下之主的册封,丹支邪新王有了皇帝赐予的金印,这才算名正言顺。丹支邪使臣完成了新王给的使命,终于能回去交差了。他们在京中一直不敢妄动,生怕在京中惹出些事端,万一惹怒了皇帝,那事情说不定又要多些波折。
  这些事情,与燕王一概无关。
  皇帝召见了丹支邪使臣两次,但与臣下议论丹支邪之事远不止这两次。但召见也好,议论也好。燕王都没有资格去。
  萧广逸知道他硬要参与其中,只会让皇帝不快并对他警惕。就像他二哥一样。眼下皇帝不怎么注意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厌恶,偶尔还会有一些关心——之前他和皇帝说过,想要丹支邪的一些贡品,皇帝没有忘记,让人送了不少。
  至于想要打探丹支邪的消息,萧广逸只有趁着在宫外的时候,自己和自己手下几个靠得住的打探。
  册封已经成定局。萧广逸知道丹支邪的新王,新王名叫偌望,是已故国王的弟弟,年逾四十。开头一两年对中原仍恭顺有加。
  但后来偌望任用了一名新丞相,此人掌权不久,就挑动得偌望与西戎联手,野心勃勃。
  这个新丞相叫敖桂。本朝从未有人知道他的名姓。丹支邪突然与大齐反目时候,朝中只知道敖桂并不是丹支邪的旧贵族。
  哪怕后来他们与西戎,丹支邪交手多次,敖桂的来历也不为人知。丹支邪挑衅大齐,初始掠夺了财富和人马,敖桂在丹支邪十分风光。但后来丹支邪一显露颓势,旧贵族们就向偌望逼宫,偌望只好杀了敖桂来安抚老人。
  此后又过多年,萧广逸俘虏了一些丹支邪宫廷中偌望的近侍,才知道了敖桂的身世和来历。
  原来敖桂竟是偌望的外甥,是偌望妹妹的儿子。
  偌望的姐姐与妹妹,在多年前被西戎掳走,后来被卖来大齐。姐姐不久死去,妹妹被转手几次,成为乐坊中的胡姬舞女,后来成为富商外室,生下一子,又被抛弃。这个孩子就是敖桂。
  母子两人过得十分凄惨,敖桂母亲还生了病。两人都是为奴为婢,无法脱身。
  直到偌望成为新王,并且派来的使臣终于在京中寻找到了他们。就是这一次册封,不久之后,使臣回京时候,就带走了敖桂母子。
  对当时的大齐来说,丹支邪的使臣在京中买一些胡姬和劳力带回去,并不算什么事情。这时候的敖桂母子都穷困潦倒,混迹街坊,与国事无关。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被买回去的奴隶,竟然会成为丹支邪国王的新宠和丞相。
  但既然萧广逸知道,他就不得不做些手脚了。
  他之前就派郑九时时查访,他出宫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敖桂母子所在。找到敖桂母子之后,他又观察了一些日子,确定了敖桂的身世还没有确认,敖桂托人给丹支邪送了信,丹支邪使臣要到了京中,才能对敖桂母子验明真身。
  萧广逸不用出面,就让郑九出手买下了敖桂母子。郑九是宫中内侍,出手阔绰,对商人来说,宫中内侍买几个胡姬奴隶养着,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内侍一向大方,他们求之不得。至于这位公公为何买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还要搭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商人毫不关心。
  丹支邪使臣来到京中这段时间,寻访几次未果,他们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再者,人走失了,被卖了,甚至死去了,都是常有的。何况还没有验明身份,是骗子也未可知。
  使臣前来京中,头等大事是为新王请求册封。至于寻人,是顺带的而已。能完成册封大事,已经圆满。
  册封这一天,燕王终于能参加宴席了。皇帝没有出现,只是太子代为出席,燕王陪坐。全是仪式的东西,无关紧要。
  使臣完成这件大事,十分喜悦,在席间就载歌载舞起来。
  燕王仍是一脸无聊的样子,满眼冷漠。太子就向他微笑道:“你若要不乐意来,何必勉强自己呢?”
  燕王道:“毕竟这也算是大事了。”
  他心中想着的,是此刻敖桂母子正被囚禁在一方院落中,被人严密看管,是如何绝望。
  强迫一个人永远无法返回故土,与亲人团圆,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萧广逸不得不这么做。敖桂虽然在京中长大,有一半的大齐血统,但他心中充满了对大齐的仇恨,他恨将他们当做商品贩卖的商人,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他恨大齐的一切,以至于想毁掉它的繁华。
  萧广逸不能让他返回丹支邪。
  此刻他冷漠地计算着。丹支邪使臣今晚就将离京,敖桂从此失去了成为丹支邪丞相的可能。
  萧广逸暂时可以放心了。
  这日夜间,他又去了懿光园。
  顾清沅一见到他,就讽刺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散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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