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秦沅脸色一凝,嘲讽地笑了,“我没在跟你闹着玩,我一早就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拨月有些疑惑地出神。
“秦沅。”凉玉警告地打断他的话,“没看出来是我的错,不干她的事,你将人放了,别逼我动手。”
他的眼神从她脸上慢慢下移,看到她小腹的血洞,冷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你伤得不轻,未必胜得过我。”
他是世上最后一只鬼妖,在六界密不透风的通缉下,像过街老鼠一样长大,为了活下去,拼命掩藏自己的身份。
但他要吸食魂魄,于是他所在的地方,总有命案发生,久而久之,就会被当做灾星。那些人打他,用石头扔他,甚至想用火将他烧死,他便把那些人都杀了。
他的少年时代,居无定所,四处漂流,他不想杀人,可是本性却迫使他不得不吸食魂魄以延续性命。
直到他遇见郑贵妃。
彼时她已宠冠六宫,开始只是把他当成讨饭的流浪儿来养,因为无关利益,她待他很优厚。后来他半夜里杀人无意让她撞见,他本以为她会害怕,可是她看见他紫色的眼睛和头上的角,眼里竟然莫名兴奋:“你不是人对不对?”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人的心里有那么多欲望。
那样多的欲望,总不能个个实现,但人不能达成的事情,如果有非人的力量替她完成,那当然再好不过。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在黑暗中,蛊惑地看着他:“你留在我这里,留下来,好不好?”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常年的漂泊和躲避让他厌倦,市井百态,也都丑恶无聊,如果能停留下来……
她是贵妃,权势滔天,给他准备吃食又不落痕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更何况,她是在落难时唯一收留他、接受他,甚至重用他的人。
合作关系就这样达成。他是宠妃的一枚暗子,在黑夜里活动。他最大的一个任务,就是监视着应侯府和其他权贵,帮助郑贵妃和郑家铲除所有的障碍。
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身份,方便做事,又能实时监控势大的云家,暗中帮助郑贵妃争夺兵权,恰巧应侯府需要一个侍卫,而三小姐是个傻子,看不出端倪。
第一次见到拨月的时候,那个小孩被人拳打脚踢,却毫无还手之力,那些街头混混用最恶劣的话羞辱她,欺负她,那个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原来贵为侯府女,也一样任人欺凌。
他有一瞬间的怜惜,但着怜惜很快消失了。云拨月跟他不同,她不会抵抗,不会记仇,连恨也不会,她自欺欺人地生活在亲人给她构筑的理想世界里,每天都在笑——谁让她是个痴儿。
同一个痴儿生活在一起,他一开始也觉得无聊,可是慢慢的就不同了。
事情总是慢慢地就不同了。
她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虔诚的好奇,她玻璃房子一样的世界,也是他的世界,他不知不觉,就忘记那些阴暗、丑恶、扭曲和恨,只记得慵懒的午后,她满脸的饼渣,冲着他傻笑,眼里满是依赖,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她只认准了这个人,愿意相信他,跟她在一起,日日都是做梦似的岁月静好。
他没有想到,一切就这样偏差了。
可是偏差之后,还是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郑贵妃失宠后精神崩溃,不知听了谁的话,知晓了秘法,将自己魂魄敬献给了鬼妖。
她毕竟是他的主人,献出魂魄的人的心愿,他必须完成。这件事对他不算难,可是郑妃要求他必须以她为饵,诱来那个她最亲近的人。
他不确定这一次结束之后,她是否还会在清晨梦醒时,将一切不安与恨都忘记。
他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不伤害她。
凉玉冷笑:“那你试一试。”
他不动,仍然站在原地,“我要你的命。”
“好呀,你将老三放过来,我们单独打一场。”
他冷笑一声,“世上所有的绑匪都晓得,不要先放走人质。”
绑匪?拨月疑惑地仰起头,本能地觉得秦沅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忽然朝凉玉跑来:“奶奶!”
“别过来!”
凉玉话音未落,她被地上的藤蔓迅速卷起来,高高吊在空中:“哎呀……”她晃来晃去,飞得好高,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晃着晃着,那藤蔓越缠越紧,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她终于觉出了情况的凶险。
这不是闹着玩,秦沅在用她逼奶奶。
“放她下来。”凉玉脸色苍白,“你想要什么,我照做便是。”
拨月仍被牢牢捆着,落到了地面,她扭了扭身子,对着地板干呕了几下,见她难受,那藤蔓便松了些,两个手挣脱开来,虚弱地撑着地板。
秦沅扔了一把叉过来,道:“你先往心上插一刀,我便相信你的诚意,放她过去。”
她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拾起那铁铸的叉,上面闪着淬了毒似的紫光,这是鬼妖的兵器。
又是心脏。
当年她的仙身,一颗心让自己的华蓉剑刺得四分五裂,凤君废了两百年才给她拼好,这个人倒是会寻她短处。
她掂在手里看了看,点头道:“好。”
第71章 拨月儿(下)
“奶奶!”拨月瞪大眼睛,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沅,秦沅他居然要杀奶奶……
凉玉双手合十,握那一枚叉,似乎在出神,半晌,听见旁边小动物似的抽泣声,失笑:“哭什么!眼泪擦一擦,别害怕,奶奶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拨月一直摇头,眼泪飞溅,她不看秦沅一眼。她知道,心脏坏了,人就死了,就跟爹爹和娘一样,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奶奶不会带她回家了。
她不要奶奶死。
凉玉将钢叉狠狠刺进自己的胸口,噗的一声闷响,她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头,黑红的血液像蛇一样,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奶奶!奶奶!”拨月忽然疯了似的挣扎起来,不顾身上勒出的通红的印子,尖叫起来,喊得凄厉,“秦沅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秦沅有一瞬间恍惚,竟然让拨月挣脱开来,她连滚带爬往这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