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此多娇 第30节
“你说她是谁?听着叫什么伊姑娘。”一个婆子放下桶,搓搓双手。
另一人偷偷往门那儿看看,压低声音道:“看这身打扮了没?怕是个被拐的,听口音也不是京城这儿的。”
“拐的?难怪一身粗衣,皮肉倒是细腻的很。这倒就说得通了,怕是地方的富家女儿,也是可怜。”
“还用得着你来可怜?”试水的婆子笑了声,“你不看看她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咱家大人家里可没有女人,她是第一个,要是长眼色,会来事儿,肚子争点儿气,将来还能错?”
“说的也对,别人家盼都盼不来。”
“最近京城一股风气,就是给贵人送姑娘。八成她也是有人送来给咱大人的。”
两人嘴碎了几句,就继续往桶里倒水,最后撒了些干花进去。
冯依依并不知道婆子们给她安了一个悲惨美人的身份,心里想着接下来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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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娄诏站在窗前,双手摁着窗沿,几声咳嗽过后,胸闷稍缓。
手边一把酒壶,他习惯的伸手攥上,举起送至唇边。
“大人,”清顺走进书房,见到窗口站的人,疾走两步上前,将酒壶从人手里拿出,“别喝了。”
娄诏手里一口,细长手指轻轻勾起:“查到什么?”
清顺张张嘴,随后看看自己手里的酒壶,笑着道了声:“这是什么酒?”
娄诏扫了人一眼,面无表情走到书案后坐下,一手搭着扶手,手指轻敲:“我问你,查到什么?”
“也没什么,”清顺观察着娄诏脸色,攥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少夫人住在西域街邻街的客栈,才进城三日。”
“就她一人?”娄诏问,咳嗽过的原因,他的嘴唇红得异常,像染了血。
“是……”清顺回着,面上有些犹豫,“大人,小的多嘴一句,都过去两年,外人眼里少夫人已经没了。”
“清顺,”娄诏盯着人,眼睛一瞬不瞬,“你很愿意教别人做事?”
清顺耷拉下脑袋,早知道会是这样结果,冯依依还不如不被找到。
自来知道娄诏性子,清顺只能如实说出:“有人去过顺天府要人。”
娄诏右手不禁握紧扶手,耳边是冯依依的那声“稚儿”,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胸口。
清顺看看娄诏脸色,声音小了许多:“那人称呼少夫人是,是娘子。”
说完,也不敢再看娄诏。想想人一直寻找了两年,这找到了吧,冯依依却是嫁了人。
还能说什么?当初人就在你身边,对你好,对你笑,可你就是无动于衷,死沉着一张脸把人一步步的推远。
清顺一直跟着娄诏,但在这件事上,他是向着冯依依的。当年的事,他看得真真切切,的确娄诏是把人作没的。
冯家毁于一把大火,但凡冯依依心里对娄诏有一点情意,出事后肯定会来寻他的。
事实证明,人的心冷透了,宁愿隐姓埋名,也不愿再沾着娄诏。
清顺像一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双手搭在一起,一句话不说。
“那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娄诏开口,胸口的憋闷难受,此刻涌上头顶,几乎炸开他的脑颅。
他坐在那儿,已然是往昔的冷淡,可是内里的焚烧几欲让他成为灰烬。
“这?人很快就走了,再没去查。”清顺一个激灵,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娄诏想夺□□?
可一想又不对,那冯依依本来就是娄诏的妻,两人从不曾和离。他就知道,娄诏的婚书还收的好好地,冯家那边也没给解婚书。
娄诏坐着,一动不动,眼睛几次落在清顺手上的酒壶,眼尾晕出微微的红。
良久,他道了声:“下去吧!”
“是,”清顺躬身后退两步,到了门边,临出去前还是开口劝了声,“大人,早些休息。”
书房门吱呀一声关好,周遭静了。
娄诏双臂撑桌站起,双目盯着跳跃的烛火,唇角动了动:“才两年,嫁人!生子!你倒想断得干净!”
那双无形的手继续撕扯着他内心,痛不欲生。
两年来的寻找,他自始至终认为她活着,当初冯家遇难的尸首,明明少了两具。
可是找到了,竟是这种结果?
娄诏捂住胸口,熟悉的憋闷再次席卷而来,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
他倒在冰凉的地上,遇到冯依依之前,他以为这个胸悸的毛病已经好了,后来才发现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厉害。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血染成的黄昏,耳边哀嚎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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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算好,云层压得很低,就像直接压在了人头顶。
关语堂一宿没睡,守着那间客房一直到天亮。
自然是等不到人,床边还有冯依依摆得板正的衣裳,小小包袱搁在枕头边。
这一夜,关语堂想了很多,冯依依会去哪儿?想来想去,问题还是在西域街,以及那间神堂。
船上的伙计们还在等着,关语堂大清早先跑去了船上安排。
平日最勤快的阿辰跟着关语堂走到船头:“当家,你怎么突然要留在京城?”
“对,你们先回辛城,”关语堂脸色不算好,但还是用以往爽朗的语气,“娘子她想给老爹找个方子治头疾,我得留下来陪她,有一点眉目。”
“啧啧,”阿辰笑着摇摇头,眼神带着揶揄,“怕嫂子被人拐走是吧?”
关语堂胸口一滞,刀扎一样刺痛:“别瞎说!”
“好好,我跟兄弟们说说。”阿辰性子大大咧咧,完全没发现关语堂的异样,“可是眼看就快端阳节,到时候你们怎么回去?”
“到时候看看,有船就跟上。”关语堂道,心中焦急不想再停留,“那成,你们收拾好就启程回辛城。”
说完,大步流星踩上跳板下船。
阿辰从后面跟着,想下船送送。
这时,渡头过来几辆马车,不少仆从站在那儿等候。再看运河之上,一艘大船逆着晨光正缓缓而来,晨风招展着杆顶的幡旗。
这番架势,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阿辰眼中生出向往,笑着问:“当家,你说生在这样的人家,该有多好?吃穿不愁,一大帮子人伺候。”
“别做梦了!”关语堂无心管谁家富贵与贫穷,他现在只想找回冯依依。
此事还不敢张扬,毕竟冯家父女的身份露出去,仇家就会上门。
一群兵士过来,将码头现场控制住,关语堂也就被堵在自己船边。
边上阿辰还在叨叨不停:“这定国公府可真不是一般气派,老太君去灵山上个香而已,如此劳师动众,果然是世家大族。”
关语堂出不去,只能堵在这里干着急,脸上也生了焦躁:“我的船留不住你了,是吧?”
“当家说笑,我不就随便说说?”阿辰讨好的拍拍关语堂肩膀,眼神示意着停下的大船,“瞧瞧,这一大家子女眷,可惜就是看不到脸。”
关语堂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定国公府这一大批人要走干净,实在需要一段时间。
如此,也就往那边瞅了两眼。
正是几个姑娘下船,头上罩着幕篱,那垂下白纱将人样貌遮的严严实实,直到了腰下。
婢子婆子们前呼后拥,将姑娘们宝贝一样围在中间。
阿辰啧啧两声,收回踮起的脚尖:“要说定国公府当年的功勋,实在了得。”
关语堂受不了阿辰的喋喋不休,自己往后站站,正立在江边。
他寻思着冯依依现在的状况,其实心里也有过最坏的想法,人是不是被拐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冯依依虽说不太出门,但是对人的提防心是有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人不见还是跟西域街神堂有关。
一直用了近一个时辰,定国公府的车架才全部离去,剩下的只有从船上往下搬运的伙计。
关语堂不敢再耽搁,快步往京城走。
等到了西域街,他直奔神堂门前。
里面,顺天府的衙役还在查办什么,吆喝声、记录声。
门外守着俩衙差,腰间垮着佩刀,见关语堂朝里张望,呵斥一声:“做什么的?”
“差爷,昨日我家娘子从这里被带走,我想知道她被带去哪儿了?”关语堂上前,客气询问,“家里孩子小,一直闹着找娘。”
守卫衙差显然是不耐烦,朝关语堂挥挥手:“回家等吧,等事情查出来,人是清白的,就放了!”
关语堂岂能就此离开?当下手里掏出些银钱,偷着往衙差衣兜里一塞:“差爷帮着问问,我也好有个数儿。”
衙差捏了捏衣兜,估摸了里面是不少,这才咳了两声:“说出名字,我帮你看看。”
说着,衙差从腰后抽出一卷册子,手里扒拉几下。
“林伊,”关语堂凑去衙差身后,瞪大眼睛盯着那本册子,“她叫林伊,十八岁。”
衙差一页页翻着,很快册子就反倒了底,抬眼看看关语堂:“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关语堂不信,一把夺过那册子,再次翻开来看。
他的举动直接惹怒了衙差,后者瞬间抽出腰间佩刀:“反了你了!”
另一衙差上前阻止,拉了一把同伴,然后瞅着关语堂:“让他看,看清楚才好,你对着他个木头亮什么刀,让守备营那帮混蛋看笑话?”
这时,街上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飒飒英姿而来,为首的是个年轻将领,二十岁左右,相貌俊朗。
正是京城守备营的例行巡街时间。
为首的马上,徐珏手抓缰绳,初夏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双星目明亮有神。
“吁!”徐珏轻拉缰绳,骏马停在神堂门前,四蹄踢踏着在原地转了两圈。
衙差现在也顾不上关语堂,俱是脸色不善的看着徐珏。
“我只是经过,”徐珏似笑非笑,看着衙差搭在刀柄上的手,“回去给你家刘大人报的信儿,他想要的人,昨儿个死了!”
说完,不管衙差的惊讶,徐珏架马离开,只留下一声长笑。
“什么玩意儿?一群粗俗匹夫!”衙差对着马队啐了一口,回头就看见呆愣的关语堂。
衙差一把将册子夺回,骂了声:“快走,不然把你也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