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节

  不过,一根烟还没抽完,他略微有些清明的脑子又一次想到了甄明珠。她年龄小,怀孕生产这种事更是全无经历,就刚才在电话里说起的时候,语气也偏天真随意,很明显,还是孩子心态。
  先前就是个马虎性子,眼下年龄长了几岁,她有时候显得内敛懂事,可许是因为眼下两个人又在一起,而她还多了顾振南这么一个事必躬亲爱照顾人的生父,性格上,有些故态复萌。
  对此,程砚宁是乐见其成的,他喜欢听她撒娇卖乖,也乐意将她宠得无忧无虑娇憨明艳。
  想到那人的模样,他眉眼间便蓄满了纵容温柔的浅淡笑意,嘴角叼着烟,将椅子拖后些许,俯身弯腰,抬手拉开了书桌右下角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个崭新的软皮笔记本。
  低头撕了笔记本塑封,他抬脚勾上柜门,坐端坐正,将本子放在了桌上。
  刚才只是个一闪即逝的想法,却在他翻开笔记本的瞬间,成型了。
  两指夹着烟深吸了一口,拿下烟去点烟灰的时候,程砚宁用另一只手从笔架上拿了支钢笔出来。指腹贴紧笔帽将其褪下,另一只手上抽了半截的香烟也被无声摁灭,几个端正流畅的钢笔字,落在了笔记本雪白的页面上:“明珠孕期笔记。”
  从小到大,各科用来归纳总结知识点和纠错的笔记本,他不晓得写过多少个。安城一中念书的时候,他的笔记本被各科老师夸赞过无数次,一来他特别擅长总结归纳提取重点,二来他字迹漂亮工整,多看几眼都算美的享受。对于需要啃掉几十本教材的高三生来说,考前借阅攻读他笔记本,都能让自信心提一个档次。
  大概永远也没人会想到:有一天,那个清冷卓然善于利用每分每秒去学习的一中传奇,会一本正经地花时间去做这么一件看上去磨叽细碎的事情。
  程砚宁也没想那么多,记下了第一篇笔记。
  二零一二年,元月十六日
  天气晴
  明珠末次经期:2011年12月11日——16日。12月11日至今,36天,疑有孕。
  她紧张过后很开心,说这是我们爱的结晶,想要生下来。
  商议了过几天去做b超的事情。
  婚期暂定年后5月2日。
  ……
  想象中,是个女儿。
  我会好好照顾她们。
  ------题外话------
  小剧场:
  程同学封影帝之后,网上流传他一桩糗事。
  据说,在他五岁半的那个夏天,他爸爸因为他吃冰的事情,造访了楼下和楼下的楼下两层楼。
  事情是这样的:
  他年龄小,砚宁爸爸不许他吃冰。
  他在跟着爸爸到了工作的事务所之后,说要下楼去找秦叔叔玩。
  秦远:“欢欢怎么来了?”
  小欢欢:“秦叔叔你能给我买个冰淇淋球吗?我爸不许我吃。”
  秦远:“小孩子吃那个对肠胃不好。”
  小欢欢:“就吃一个。”
  秦远:“那行。”
  当天,小欢欢又如法炮制从律师事务所的江宓阿姨、楼下电竞俱乐部的徐叔叔、俱乐部包厢里的周叔叔、来找徐叔叔的李爸爸、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薛叔叔以及来等薛叔叔下班的饶丽阿姨那,骗走了六个冰淇淋球。
  晚上,贪吃欢进了医院。(⊙o⊙)
  415:阔别多年,父子相逢(附送小剧场)
  三楼,书房。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响起,正点烟灰的顾振南略一抬眸,沉声道:“进。”
  虚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甄明珠探进来一个脑袋看见他,规规矩矩地唤了声:“爸?”声音微扬,带着一丝仍旧忐忑的试探和讨好。
  “什么事?”
  两个孩子的婚期都商议了个大概,送走万家人,顾振南的心情又沉闷了下来。
  明珠回来两个月,和他日益亲近,正是颇觉安慰的时候,这样一桩意外,好像突然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让他外冷内热。偏偏,又毫无办法。
  这是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又不是皮糙肉厚的儿子,和她母亲那么像,让他舍不得下手打,又狠不下心训,说的重了还怕她心生反感和自己起了嫌隙,反倒更闹得彼此不愉快。
  “就……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
  甄明珠感觉到他似乎还在生气,走进来轻声地说。
  顾振南这才发现她手上拎着个纸袋,心情略微有些缓和,正要让她拿出来看,目光却略在了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上,无奈起身说:“走吧,去房间说。”
  心情郁闷,他坐在书房里不知不觉地抽完了半包烟,桌边都是烟味。虽然女儿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他却不能不顾及她身体,得将周围给她的不良影响减到最低。甄明珠倒没意识到这么些,不过顾振南抽的烟的确有些呛,她一进书房都闻见了,眼下听见他要回房间,很爽快地跟了出去。
  翡翠园这边的十六栋别墅虽然风格各异,面积却都差不多。一众人搬过来之后,老两口为了起居方便就住在一楼的老人房里,面积差不多一百多平。顾振南这个主卧是整栋别墅面积最大的房间,有二百平左右。不过,相比于程砚宁精心准备的那个偏向法式宫廷风的主卧,他这个主卧布置得十分简单,充满了冷硬的男人气。
  甄明珠很少进来,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间内景,才将手提袋双手递上,微笑着说:“我给你织的毛衣,试试合不合身?”
  ?
  某一瞬间,顾振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虽然对甄明珠很是关爱,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溺爱孩子,而是心里自有一杆秤。相比于许多同龄人而言,明珠这孩子算得上懂事明理,待人处事也礼貌客气,可身上仍旧有些小毛病。比如说:吃饭爱玩手机;过分维护自己那个男朋友;有着从小养尊处优生活留下的痕迹,花钱大手大脚……
  眼下,她说自己织了一件毛衣?
  这种浪费时间的麻烦事,现在似乎没多少女人会去做,顾家生活条件一向好,老太太都难得亲手做活。
  他思绪飘散之际,甄明珠已经将毛衣拿了出来。
  “看你平时穿衣服颜色都很重,我就选了深蓝色毛线,不过以前都没织过毛衣,胳膊和袖口有几个地方没处理好,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外面看上去不影响。”
  她说完话,抬眸便瞧见顾振南目光深沉,下意识又抿起嘴角,心里敲小鼓。
  论起来,织毛衣的确费时费事,她能力有限,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商场里随意就能买到的任何一件。她只是觉得送一件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比较贴心。
  哪曾想,自己这亲爸,看上去情绪有些莫测难辨。
  “我去试试。”
  蓦地,沉稳男音将她解救。
  甄明珠长松一口气,笑着“嗯”了一声,将毛衣递了过去。
  顾振南拿着毛衣去了衣帽间里面试穿,差不多一两分钟的工夫便抬步走出,神情间染着一抹克制的温情,笑着朝她说:“挺合身的,你有心了。”
  甄明珠先前并无经验,织出这件毛衣也着实不容易。眼见柔软的毛料将他素来冷硬刚正的面容都衬得柔和了几分,心下有些微雀跃欣喜,忍不住问:“那你喜欢吗?”
  她白净细嫩的脸上,浮上两片红晕,好像等待家长夸赞的孩子。
  顾振南叹口气,大手在她发顶揉了揉,笑说:“喜欢。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啊?”
  “浪费时间精力不说,还伤眼伤颈椎。”
  “唔。”
  甄明珠点点头,看上去略有些失落。
  顾振南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幼时沉默寡言,青年时已经步入军营,这几十年下来板着脸训人的时候远远多于笑着哄人的时候,这一会儿却也被她一副小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便顺势坐在床边,将她右手抬起来看。
  甄明珠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一只手已经被人捉到了手中打量。
  织毛衣的确耗时费神,做了几件东西之后,她食指和中指指尖磨了薄薄一层茧子,虽然和顾振南手上的硬茧和各种小伤疤比起来微不足道,却到底惹了他心疼。
  顾振南也没有多说什么,看过之后便放了手,端详之时的温和神色却已然让甄明珠明白了他的心意。
  之后,父女二人便在房间里心平气和地聊了一会儿天。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再多指责也已然无用。顾振南给她分析了一下眼下的状况,着重强调了孕产的辛苦,不过,最后却妥协给了她的坚持。
  取得顾振南谅解之后,甄明珠自然轻松许多,离开主卧便将给顾老太太和顾老爷子织的背心送到了一楼去。吃过晚饭,她和袁深给她介绍的出版编辑聊了一会儿天,确定了出版书的封面色调。
  要出一本书,是夏语冰那件事给她带来的想法,不过她没有针对那一本《璀璨的少年》再写一本类似于纠正和驳斥性质的小说,而是用了类似于随笔一样的模式风格,记录了她所经历的青春。这一类出版物近几年的市场行情并不算好,可因为她有演员这个身份加持,《你不知道我爱你》又取得了极好的口碑正在热映,出版编辑在看过她给的前一万字之后,很爽快地和她签订了合约,要求她在新年之前给完全部稿子,争取在年后情人节的时候,推出这本书。
  距离新年也就剩一周时间,这一晚,甄明珠在书房里写到了十点半,被上楼的顾振南发现,催着去睡觉。
  翌日上午,临近十点的时候,她和程砚宁、杨春,三个人一起到了市内商业区。车子驶到商场一号门外面辅道上,甄明珠和程砚宁先下,杨春去停车。
  低头勾好口罩,甄明珠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挽着程砚宁的胳膊往商场里走。
  “早上起来有没有什么感觉?”
  先前在家里,两个人没能怎么说话。甄明珠怀孕的事情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知道了,程砚宁过去的时候,三个人其实并不怎么乐意让甄明珠出来买东西,不过鉴于她是要给甄文买东西,便也无法拒绝,只得让杨春跟了过来。这一路过来,程砚宁碍于他在也没好意思多问,眼下才总算能关心一句。
  念及此,又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实在让他万分纠结。
  甄明珠却已经打定主意要生,因为没什么纠结的情绪,也get不到他的各种点,闻言便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有点犯恶心的感觉,不过也不明显,刷完牙后就没了,说不定还是错觉。”
  “……大后天去做b超吧。”
  明天回安城,晚上还有聚会,后天才能返回云京,到了大后天应该得空。甄明珠收回思绪,笑着“嗯”了一声,身侧被她挽着的程砚宁却突然停了步子。
  两个人已经进了商场旋转门,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僵了脸色,便下意识地,朝他视线那处看了过去。
  扶梯一边的巨型盆栽边,四个人正在交谈。
  两男两女,两位女性和她有些渊源。
  在这种地方遇见面前这男人,苏琬有些意外。不过这段时间她一直想要见这人一面都未曾如愿,因而在看见人的第一时间便迎上前去,客气地问候说:“程先生。”
  这称呼一出,边上跟她来买衣服的苏伊朵便愣了一下,连忙也笑着问候了一句。
  这么些年,母亲一直想要买回苏家老宅的事情她自然晓得。可苏家当年落败,她想要买回大宅并非易事,当终于有能力买回的时候,苏宅已经改了旁姓。
  那一家人是回来搞投资的华侨,云京里折腾了几年却没太大用,在她上中学的时候便又一次出了国。她母亲那一会儿就提出了想要买回老宅的意思,可偏偏那家人不同意,说是早晚回来要住。一件事扯皮了很多年,当年购买了苏宅的老夫妻没有再回来,而是双双在国外去世。
  他们儿子没有落叶归根的念头,可能又急着用钱,要将苏宅低价转售。
  她母亲得了消息便去联系,没想到又横生意外。
  苏宅被南方来的一个男人给买走了,据说就是一位年近五十的男士,姓程。她母亲在书房里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两句,感觉起来这位程先生有些不近人情,说什么也不肯将刚刚购置的苏家老宅转手,甚至都不肯见她母亲一面细谈。她母亲为这事生气好几天,这才领了她购物散心。
  倒是巧了,一出来遇见了这位行踪难测还不好说话的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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