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娇妻 第51节

  张家一家人把林家父子俩送到码头边,福娘万分不舍,两眼含泪,林初阳笑道:“等你生了!孩子,舅舅再带着舅母来看你好不好?舅舅也常常来京城做生意呢,不要哭,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张柏默默地给福娘擦着眼泪。
  福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最近好像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明明出门前才跟夫君说好不要哭的,怎么还是没忍住呢?
  马上就要登船了,林初阳最后再次叮嘱道:“福娘,张柏,你们在京中一定要万分小心,若是遇上了什么事,立马写信告诉舅舅。”
  等两人点头答应,林初阳才带着林朗上了船。
  载着二人的船只越行越远,逐渐被江上的水汽隐藏,再看不清。
  张柏牵着福娘的手,慢慢往回走。
  两人顺道去妙味斋转了一圈,福娘如今已经怀孕将近七个月了,行走越发不便,因此从每旬来店里看一眼,变成了一月来一次。店里的伙计们也是许久不见她,都凑上来向她问好。
  赵大娘看着福娘略有些尖的肚子,笑道:“掌柜的,我瞧啊,您这胎,怕是个小子呢!”
  她生过孩子,眼睛还是挺毒的。
  福娘下意识地去看张柏,男人面上仍是一派柔和,但目光却有些游离了。
  唉,她心里默默叹气,怕是因为赵大娘这句话,她的傻夫君又要难过几天了。
  月份大了之后,大夫便曾暗示过张家人,福娘这胎怀的是男孩,张家上下都很高兴,除了张柏。
  这日回到家中,张柏先给福娘打了水泡过脚,随后不知从哪里摸了本书出来,一脸严肃,对着福娘说,“福娘,你先去睡,我把这本书看完再来。”
  福娘以为这是他从翰林院带回来的,便没再多问,点点头上床了。
  可是她习惯了张柏搂着她入睡,床边空荡荡的,她也睡不着,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寻他,张柏没去书房,就在外边榻上,点了盏油灯,动作轻柔地翻着书。
  光有些暗,他也看得极为认真,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穿了件薄薄的中衣,露出线条分明的一截锁骨。
  福娘回屋给他拿了件外衣出来,轻手轻脚走过去,披在他肩头。
  张柏一惊,倏然抬眼,见是福娘,目光便柔和许多。
  “怎么跑出来了,外边冷得很。”张柏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还好,是温热的。
  他把书轻轻合上放在小几上,顺势一拉,就把福娘抱在了怀里,头搁在她肩上,爱怜地蹭了蹭。
  “你不在,我睡不着。”福娘小声抱怨。
  张柏低声轻笑,眉目间皆是缱绻,忽然将她放下,福娘正纳闷,便觉身子一轻,她一声惊呼。
  原是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是我的不是,咱们这就去睡觉。”张柏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走向架子床,轻柔地把她放在了床上,拉好纱帐,自己也上了床,又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像哄孩子一样,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福娘,我觉得他们都是在骗我,我看了医书,肚子尖也可能是女孩,这都是说不准的。”张柏小声说。
  福娘这才知道,原来那本书不是从翰林院带回来的,而是本医书,这人到底是有多执着……
  其实福娘心里已经信了大夫的话了,她这胎怕是真是个儿子,但又不忍心让张柏失望,她一脸赞同道:“是呢,大夫也有诊错的时候,夫君你别急,我也觉得是个姑娘呢。”
  张柏眉目间的忧愁终于散去,重新笑了起来。
  不过没一会儿,他呐呐道:“可是咱们请的是这京城最好的妇科圣手啊,按道理来讲不会出错的……”
  福娘忙给了他一个吻,安慰道:“好了好了,夫君不要再多想了,明日不是轮到你当值吗?早些睡吧。”
  她打了个哈欠,窝进他怀里。
  张柏被她亲的心里甜滋滋,索性不再多想,反正他坚信,小鱼一定是个女孩!
  福娘做的那个梦里,小鱼不是全身银白吗?还说有晶莹剔透如琉璃一样的眼睛,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姑娘了!
  张柏自信一笑,美美地闭上了眼。
  第59章 明镜轩 他不会心软。
  踏过一寸高的门槛, 又转过朱红宫墙,走了两刻钟,才到了明镜轩。
  此处是皇帝日常读书的地方, 若无奏折要批阅, 皇帝惯爱在此处焚上一炉香,研读他的道家心法。
  明镜轩外,九曲游廊下种着一池芙蕖, 此时已是初冬, 寒霜摧打下,只剩下了干枯的枝干, 宫里的匠人将水面上的枯枝残叶尽数剪去, 种上了苍翠的荇菜,池中假山上流水叮咚, 让人察觉不出半分冬日的寂寥。
  张柏被小太监带着走进明镜轩时,心里还是有些茫然的。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半个时辰前,他正在翰林院中埋头修书,一个小太监却忽然前来, 说是奉皇上口谕,请陆旻、张柏和沈清前去宫中侍读,沈清今日请了病假, 因此小太监便将他和陆旻带走了。
  比起陆旻一路上止不住的兴奋,张柏还算淡定, 他在想,怎么会突然让他们去侍读呢?
  “两位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禀告皇上。”领路的小太监朝他二人轻声道。
  “多谢公公。”
  陆旻和张柏点点头,恭敬地低头站在廊下。
  陆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努力将自己心底的激动按捺住, 他前脚才给苏大将军送了礼,后脚皇上就让他来侍读了,早知道他就早点去苏家了!真是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张柏,见少年正目光平和地看着脚下,不禁有些不快。
  怎么还把这人给捎上了?
  张柏比陆旻高大半个头,因此,陆旻自以为自己偷瞄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了,可张柏还是注意到了,唇角微翘,更加专注地去数地上这块砖有多道横纹。
  没多久,方才那小太监便出来了,说是皇上让他们进去。
  陆旻自觉走在前头,张柏落后他两步,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内室,先入眼的,是一座四扇的紫檀屏风,上绘着梅兰竹菊四友图,屋子里熏着香,这味道,与那日殿试时皇上身上的香气一样。
  小太监撩起竹帘,二人便上前两步跪下,给皇帝行礼。
  “起来吧。”皇上很快叫起,两人这才发现,屋中并不只有皇上一人,翰林学士宋大人也在。
  皇上让人给他们俩看座,笑着道:“朕听宋大人说,这届新翰林中人才济济,今日寻了空,朕便想着叫你们过来看看。”
  宋明启也目中含笑地看着他们。
  皇上疑惑道:“不是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陆旻抢着答道:“回皇上,沈大人身体不适,今日请了假。”
  因为太过激动,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宋明启微微皱眉看向皇上,幸亏皇上并未留意,只是惋惜道:“那可真是不凑巧了,下回再让他过来吧。”
  他挑眉看向陆旻,似乎是在回忆,继而和声道:“你是今年的状元吧?”
  陆旻重重点头,心里得意,皇上这是对他有印象呢!
  然而立马他就失落了起来,因为皇帝高兴地指着张柏,对宋明启说道:“这个孩子朕可记得!叫张柏是不是?文章做得好啊!”
  张柏起身朝皇上行了一礼,谦虚道:“承蒙皇上看重,臣这点学问,还需要更加精进才是。”
  皇上满眼欣赏,让他坐下,宋明启脸上也露出了赞同之色,笑道:“皇上,我这两个学生学问都是极好的,每回月考都位居前列呢。”
  “哦?”皇上直起身,来了兴致,“既是这样,不如朕今日就来考一考两位爱卿?”
  陆旻和张柏都有些惊讶,两人以为过来就是单纯地为皇上念书,谁知还要现场比试?
  不过都是从秀才一路考上来的,虽然这回主考官换了天子,两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张柏以为皇上会出什么难题,不过让他惊讶地是,皇上选的竟是一道他曾经在乡试时做过的策问题目:如何取才?
  小太监给二人拿了纸笔,两人各自坐了一张桌案,皇帝端坐于上首,笑道:“二位爱卿,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陆旻便急不可耐地用毛笔蘸了墨汁,几乎是未加思索,便下笔在纸上书写起来,显然是从前便有所准备了。
  张柏脑子里迅速将乡试时自己做的那篇文章回忆了起来,原以为只需稍加改动便是,可很快便在心底否定了这个选择。
  他发现,当时自己以一个秀才的身份去谈论这个问题,眼光实在太狭窄了些。
  从前以为,取才与天子的关系最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应从多方面考虑,而面对不同的学子,他们的性子和擅长之处也多有不同,不该按照考试取中的成绩分配职位,而是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
  而当他真正当了官之后,尽管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编修,才发现自己当初纯粹是在纸上谈兵。
  哪里有这么简单呢?天子与百姓之间,说是隔着天堑也说得过去,像他娘,曾经以为皇上是个有四只眼睛的神仙,皇上在九重宫闱中,每天有无数的政务要处理,哪里能花那么多心思来一一观察别人呢?
  天子只有一个,而全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光是一个湖州府,一年就要上千名秀才,数百名举人,更别说整个国家了。
  若真要皇上一个一个考察过来,怕是几十年也看不完。
  所以说,取才最重要还是负责考试的官员们。
  张柏有了思路,在脑海中仔细思索过,觉得没有太大问题了,才小心地拿起了笔。
  皇帝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张柏和陆旻在一旁作答,皇帝便和宋明启在另一边下棋,不时打量着他二人。
  两人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心里想,陆旻身为状元,果然是自信满满,下笔有神,只是稍微有些心急了,不懂在他面前伪装,他难道看不出来吗?陆旻定是从前就练习过这个题目。
  而再看一旁的张柏,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位俊朗的榜眼郎都只是端坐着,眉眼温和地盯着洁白的宣纸,似乎是在思考。
  而当他想好后,他才拿起了笔,迅速地在纸上写起来。
  皇帝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陆旻虽是在边背边写,但到后面,他似乎是觉察出有些不对,手下的速度放慢了,张柏虽晚了他一炷香的时间,但一点没卡壳,竟然慢慢地追上了陆旻。
  “啪嗒——”棋子落盘的声音,让皇帝忽然惊醒,回神看向棋盘,发现自己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围住,于是轻笑道:“宋爱卿宝刀未老,朕还是技不如人呐!”
  宋明启也笑道:“皇上心不在此,自然让臣有了可乘之机。”
  皇帝哈哈大笑,随后与宋明启一同起身,来到下方,正好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陆旻和张柏齐齐停笔,起身向皇帝行礼。
  “赵林山,给朕小心收起来,朕晚上要看。”皇帝却并没当场查看,而是让赵林山放到御书房去,等他晚上批了奏折再看。
  “好了,朕这儿有本书,你二人来给朕讲一讲吧。”皇帝吩咐小太监把他这几日看的书拿上来,陆旻和张柏各自讲了两篇后,皇帝便放二人出去了。
  依旧是来时的那个小太监将二人带出了宫,回翰林院的路上,陆旻摸着自己被汗浸湿的后背衣裳,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张大人,这侍读可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呀!”
  张柏淡淡点头。
  给皇上讲书也是一本学问,且并不比做文章简单。皇上读的书,都是些名家经典,若没有深厚的学问,还真是讲不透。
  当今又是个好学之人,往往会提出一些深刻的问题,让侍读说说自己的看法,皇上虽从来不评论对错,可侍读自己心里却很忐忑,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被拉出去砍了。
  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万一就碰上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呢?说砍你的头就砍了。
  陆旻一方面是真觉得侍读不轻松,和张柏发发牢骚,另一方面却是存着私心,想着吓唬吓唬张柏,让他不要跟自己争这个侍读的职位。
  他以为自己一箭双雕呢,其实张柏早猜出了他的想法,只是没太在意罢了。
  张柏并不害怕像陆旻这样有些小心思的人,他担心的是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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