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福良缘 第73节

  顾金枭那几日恰恰不在侯府,正办理一宗皇帝交代的大案,唐氏打算等他回来跟他稍微说一下,他点了头,就跟闵家定下嘉宜的婚事。
  哪想到,这事情先没被顾金枭知道,倒是先传到了嘉宜的耳朵里。
  陶芳华亲自过府找到嘉宜,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去求老太太,不能答应跟闵家的那小子定亲。
  嘉宜非常吃惊,忙抓住她的手问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自己要跟一个姓闵的男子定亲。
  陶芳华悄悄告诉她,说这是闵恩自己说的。
  嘉宜皱起眉头问:“闵恩?那人是谁?”
  陶芳华:“是做丝绸买卖的闵家的小子,他可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家伙,特别好|色。仗着家里有钱,跟前伺候的五六个丫鬟都被他收了房,还不够,又在风月场所鬼混。他昨日跟我大哥的一个朋友喝花酒的时候,说他家里为他挑了忠诚侯府的三姑娘为妻,等两边下了定,他就会娶个侯府小姐回去了。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得意,说他娶了侯府的小姐,以后就是侯府的女婿,到哪儿都没人敢小看他等等。我大哥的朋友后来碰到我大哥,就随口提起了这个话,我大哥一听就让他别胡说八道,忠诚侯府的三小姐怎么会定给闵恩那小子。我大哥的朋友说这绝对是真的,闵恩喝醉了酒,都会说真话,这个话是闵恩喝醉后说出来的。我大哥这才信了,回来后就让我到你们府上来告诉你这事儿,说那个闵恩是个烂人,绝对不是你的良配,千万不能跟他定亲!”
  嘉宜听完也心急,她晓得此事无风不起浪,想必有点儿谱,那闵家的小子才会这么说话。
  她也能想到,自从自己跟金宝政的流言在京城里乱传之后,她的闺名受损,亲事上头艰难。
  以前老太太身子还好之时,她都没那么担心,因为老太太疼爱她,一定会为她做主,不会让她嫁得太差劲儿。可是自从老太太摔倒偏瘫之后,侯府里面,就是嫡母说了算了。
  嫡母当然不会像老太太那样为自己考虑,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商户人家德行卑劣的男子为妻。
  难道自己就这么招嫡母讨厌吗?还是她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根本就不知道那闵恩是个烂人,要把自己嫁给他。
  或者说她认为自己名声不佳,只能嫁给那么个烂人为妻了。
  嘉宜心中异常难受,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嫡母唐氏跟前谨小慎微,一点儿都不敢冒犯和触怒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可是最后,她还是成了一块案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女子的婚嫁可是牵涉到一生的大事,她又怎么能够在听到陶芳华跑来说那个闵恩是个烂人之后无动于衷,任由自己将来成为那样一个人的妻子。
  只是陶芳华让她去求老太太阻止这门儿婚事,嘉宜却觉得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性。
  “芳华,你还不知道吧,老太太自打月前摔倒中风偏瘫之后,身子越来越弱,最近几日连认人也有点儿艰难了。”嘉宜难过地说道。
  “什么?老太太的病情这么严重了?那,你怎么办,宜姐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你母亲跟闵恩定亲呀,否则就是往火坑里跳……”陶芳华着急地说,她差一点儿就把那什么要是跟闵恩定亲了,一辈子就毁了的话说出来了。
  嘉宜咬唇,她默然难过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对陶芳华道:“芳华,多谢你跑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我会想办法的……”
  陶芳华伸出手去用力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宜姐姐,或者吉人天相也说不定,你不要太难过。那,那我先回去了。”
  嘉宜点点头:“好,回去后替我多谢你大哥。”
  陶芳华“嗯”一声,又安慰了嘉宜几句,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侯府回家去。
  一路上她想过,要是老太太不能帮嘉宜了,是不是可以回去让自己的祖父替嘉宜做主呢,总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宜姐姐被那门儿莫名其妙的婚事给毁了。
  谁知道等她回到家里,还没去找她祖父和祖母说这件关于嘉宜的事情呢,她哥就告诉她,说他已经将嘉宜的事情跟祖父和祖母说了。
  陶芳华一听,就问:“祖父和祖母怎么说,他们帮宜姐姐么?”
  陶卓鹏道:“祖父说这事情咱们家去管有点儿手伸得太长……”
  陶芳华不等她哥说完话,已经嚷起来道:“怎么会呢?宜姐姐可是祖姑姑最疼爱的孙女儿,祖姑姑中风偏瘫了不能理事了,祖父也不能眼看着祖姑姑最疼爱的孙女儿落到闵恩那烂人的手里吧?”
  陶卓鹏摇摇头,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么?祖父虽然说宜妹妹的婚事该由她父亲和母亲做主,可是他还是要去跟嘉宜的父亲说一说那闵恩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怕这事情是宜妹妹的母亲操持的,她父亲并不知晓。若是宜妹妹的父亲知道闵恩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把宜妹妹嫁给他,那我们陶家也没有办法。”
  ☆、第89章
  “侯爷,我跟你说个事儿……”唐氏等到丈夫回府后,就迎上去亲切地替他换衣裳,端茶送水,一面打算跟他提嘉宜的婚事。
  顾金枭坐下后接了茶,喝了两口,随意地问她:“有什么事儿就说,这几日在诏狱里面呆着审案子,心里不安生,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唐氏笑道:“有事儿,也是好事儿。”
  顾金枭:“说。”
  唐氏:“就是我大哥的好友做绸缎买卖的闵家上门儿来向我们家的三姑娘提亲了……”
  顾金枭立马不悦道:“一个商户人家的儿子还想娶我们家的女儿,他也不称一称他家几斤几两?”
  此话一出,又伤了唐氏的自尊心了,只听她说:“你也不想一想为何三姑娘到这个年纪了都没人上门儿来提亲,还在一年前,我跟婆婆就跟咱们侯府相熟的那些官宦权贵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透露出口风,说咱们家的三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你猜怎么着,愣是没人理,一直拖延到这会儿……”
  顾金枭问:“为何她们不理呢?”
  他就是个大男人,成日就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关心如何结交朝臣,如何讨好皇帝,办好皇帝交给他的差事,对于儿女的事情几乎不伤心。他也知道那诚意伯的世子在白马寺纠|缠自己家的几个姑娘的事,要不是后来三皇子出面调停,他就要去找诚意伯的麻烦了,或者让人去找到诚意伯的儿子金宝政那小子,逮住他好好揍一顿出气。
  至于后面又冒出来的谣言,他略有耳闻,但却没怎么上心,所以,这会儿听唐氏说那些跟顾家来往的人家都不热心嘉宜的亲事,当然要奇怪地发问。
  唐氏摇摇头,她就知道丈夫是个对家事和儿女不上心的人,于是解释道:“你忘了京城里去年传的三姑娘跟诚意伯世子的谣言了,当时传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尽管皇后出面平息了这谣言,但是这种事情对闺中的小姐的名声损害最大。估计是有许多人家信了,又或者半信半疑,他们也就不想让家中子弟娶一个莫须有的名声受损的姑娘回家了。这也是宜丫头这一年多无人问津的原因。她都十五,及笄了,可亲事都还没定下,这在京城里的大家小姐里面是极少的。侯爷,难不成你不担心她再耽搁两年,无人问津,到时候恐怕愿意娶她回去做正妻的人都没有了,也就只能去给人做填房了……”
  顾金枭讶然,说:“不会吧?我们家的三姑娘生得如此好,现如今竟然无人问津了?”
  唐氏看他这惊讶的样子,真是好笑,很想说人家大家公子娶妻娶贤,又不是看人长得好就行,也只要纳妾才要纳色,要那种生得好的。
  只是这种话说出来,无疑有冒犯之嫌,唐氏不想为这种琐碎的言语又跟丈夫闹起来。
  于是她淡淡道:“可不是么,这女儿家过了十五岁,一年两年的,能嫁给好人家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再说了,三姑娘又是个庶出的,与其嫁给那起子京城里四五品的京官去做庶子的媳妇,就只靠着家里发给的月例银子过活,还不如嫁给一个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孩子,逍遥自在,手上不缺银钱,不用看菜下碟讨好家里的那些妯娌小姑……好容易我大哥知根知底的人家愿意上门儿来提亲,人家的家里又是只有一个独子,三姑娘嫁过去,没有什么嫂子小姑,就只用伺候公婆,这小日子过得多素净。况且闵家又极富,三姑娘嫁过去不会吃苦,整个就是掉在蜜糖罐子里了。”
  这一番话倒把顾金枭给说动心了。
  他开始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沉吟起来:“这样的话……”
  唐氏见他那样不由得心中一喜,知道丈夫被自己说动了,很可能会点头同意嘉宜和闵家那小子的亲事了。要是这样的话,他也能够对大哥有所交代了,还有嘉宜出了门子,或者剩下的几个姑娘以后的亲事能够顺利些。在她心中,总认为有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在家里,就好像一砣发霉的东西一样,会传染霉运给其她的姑娘们。尽管她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不会受影响,原本她是不会管那些庶女嫁得好不好的,可也不想有个名声不好的剩女在家里,以免跟别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夫人和太太们在一起聚会时,人家提到嘉宜就会暗暗耻笑她,让唐氏觉得尴尬。
  唐氏也知道为了维护她的侯夫人的形象,她有必要像其她家的那些嫡母那样至少表现出她对庶女们的婚事还是很在意和关心的。
  那些夫人和太太们聚在一起常说,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不懂事的妇人才会将庶女送人做妾,或者嫁给那些低门小户,因为庶女嫁那么不好,人家会说这一家的正室不贤惠。故而,这面子上还是要过去的,不能让庶女们嫁得太差劲儿。
  当然,唐氏认为,也不能嫁得太好。特别是那个任姨娘的青姐儿,唐氏觉得自己一定会让她嫁得比所有的姑娘们都更差。
  至于嘉宜嘛,嫁给那个闵家的独子,这门儿亲事尽管不荣光,可是很实在呀,过日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图个里子好吗?至于那什么面子和里子都能够兼顾的婚姻,唐氏认为可不是一般运气的女子能够肖想的,这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行呀!简直可以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三姑娘作为一个庶女,显然是不具备这样的运气的,能顾得上一头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唐氏会认为闵家的独子不错,也是听了她大哥的片面之言,还有跟来顾家提亲的闵家找的媒人说话了解情况时,那媒人都是挑好的说,她也就相信了听来的那些好话了。
  若是嘉宜是她的亲女儿,又或者说唐氏是一个负责任的嫡母,一定会派人去打听那闵家的独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不会偏听偏信的。可惜了,唐氏不是那种负责任的嫡母,嘉宜也只是个庶女而已,她当然不想费心费力地去查证闵家那小子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故而,嘉宜的命运看似就要被这么给定下了。
  唐氏面带笑容,正要催促丈夫答应之时,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丫头,原来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芭蕉,她一进来就向着顾金枭和唐氏跪下,流着泪说:“……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她……她昏过去了……”
  “什么?半个时辰前我回府去瞧她,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顾金枭一下子站起来惊慌无比地问。
  芭蕉答:“奴婢也不知,仿佛是一下子就……艾菊姐姐差我过来禀告侯爷和夫人,似乎老太太不好得很!”
  顾金枭一听,二话不说,扔下唐氏就往外面跑,一面命人进宫去请太医来给母亲瞧病,一面往寿康堂去。
  唐氏也慌了,在后面喊:“侯爷,等等我!”
  顾金枭哪里会等她,他心里无比担心母亲,这会儿是谁的话也不会听了。
  唐氏无奈,只能稍微交代了下跟前的人守着院子,自己也急匆匆地带着人往寿康堂。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想这下子可是糟糕了,要是婆婆真出什么事儿了,嘉宜岂不是又要在家剩一年了?再耽搁一年,可就十六了,到时候那闵家的小子愿意娶嘉宜不都还是两说。为什么老太太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不好了。
  这也是老天爷不看顾,要是老太太知道她最疼的孙女因为她的病情恶化乃至仙逝而亲事告吹,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唯一的一次,唐氏竟然恳求神佛保佑,让老太太多活一段儿日子,好歹让她把嘉宜这个丫头嫁出去再说呀。
  真是一路走,一路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的。
  只是看起来,不管是老天爷也好还是诸天神佛也好,都没能听到唐氏的祈求,等她走到寿康堂时,已经听到里里外外一片哭声。
  她心中一沉,暗道不好,难道是老太太已经……
  要是这样的话,也是太快了,宫里的太医都还没请到呢?
  这是皇帝特意给顾家的恩典之一,就是府里的老夫人有病可以请宫里的太医去瞧。
  等到进入寿康堂西边老太太的卧室之中时,果然见到丈夫跪在老太太的床榻前嚎啕,她跟着走过去见到婆婆面色惨白,两眼紧闭,看起来很不妥当。
  她连忙拉起来一个跪在跟前的老太太的大丫鬟艾菊问:“老太太怎么样了?”
  艾菊哭着答:“奴婢也不清楚,就是才将不好的……”
  唐氏慌了一阵,立马走出去,让身边的童嬷嬷还有樊元辉家的过来,吩咐她们赶紧去备下丧事需要的一切东西,就怕一会儿老太太断了气,还不曾备下。
  童嬷嬷和樊元辉家的答应了匆匆忙忙地去了。
  唐氏紧接着又让老太太跟前贴身使唤的大丫鬟艾菊出来,让她去帮着把早就给老太太做好的寿衣寿鞋都拿出来准备好,以备不测。
  吩咐了这一桩事儿,她又吩咐人去将世平和其媳妇,还有其她的顾家的姑娘和少爷们都叫到寿康堂来,以及各位姨娘还有二房的人也去通知过来。她是想着万一老太太不行了,跟前的人都在好给她送终。
  才把这些事情吩咐完,请的周太医就来了,周太医进去替老太太看了之后,说:“春冬两季,病人都会突然发病,有些老病根儿就发出来了。老太太这是心口有痰,憋在心口昏厥了……”
  顾金枭赶忙问:“那不妨事吧……”
  周太医说:“若把这痰疾除了,过完春入夏,好生养着,老夫人说不定能渐渐好起来。许多年纪大的人犯病都是天气严寒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昨冬摔倒昏厥,中风偏瘫,又加上发了老病儿根,看起来颇为凶险……”
  顾金枭一听,得知老母有好起来的可能,不知道多感谢周太医,忙请他无论如何要治好她母亲。
  周太医道说他会尽力,还说顾老太太这痰疾发的正是时候,要不发作出来,老病根儿还除不掉呢。
  顾金枭喜之不尽,亲自陪着周太医去给老母开方抓药。
  唐氏等人听到这个话,才知道原来这是虚惊一场。
  艾菊等人自然高兴,就连被唐氏叫来的嘉宜等人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嘉宜等人到达寿康堂之时,听到里面的哭声,还以为老太太危险了呢。
  特别是嘉宜,激动地都哭出来了。
  自从老太太偏瘫之后,整个冬季她都缠绵病榻,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甚至还有连人都认不清的时候。
  不过,好在老太太挺过来了。
  现如今是三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嘉宜知道古代有一种说法,就是病人最凶险的季节就是冬春两季。就像周太医说的老太太这一次发作痰疾,这老病根儿发作出来,又是在这个时节,只要根除了,天气再暖和些,入了夏,老太太未必不能好起来的。
  老太太摔倒之后造成了偏瘫,也是因为在冬季,还并发了老病,才那样凶险。她左侧身体失去了控制,右边的手脚还是能够动的。偏瘫这种病,就是富贵病,得靠养,养好了,一侧身体的麻痹程度会有一定程度的减轻。
  嘉宜盼望着老太太好起来,以后能够陪她一起浇花,赏花,种花。
  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是嘉宜的保护者,失去了她,她在这侯府里面孤立无援。还因为老太太是她血脉相连的长辈,十分慈祥,她在心里无比敬爱她。
  唐氏呢,知道老太太的病是虚惊一场时,有些讪讪地,忙又让人去告知童嬷嬷和樊元辉家的,让她们暂时不要去办那些丧事需要备下的物品。
  周太医说老太太会慢慢地好起来,她是庆幸也有些莫名的闹心。
  只不过那种闹心的情绪一出现她自己立马就打压了,因为她好歹还没有坏到那种希望婆婆就此离世的程度。
  庆幸的是嘉宜总算不用再剩在侯府里面了。
  刚才侯爷都已经考虑答应了,正因为老太太这虚惊一场才没有答复。
  唐氏打算稍晚些还是要再去征求丈夫的意见,只要他一点头,她立即就着手准备嘉宜跟闵恩的亲事,早些定下,早些让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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