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京墨将目光移开看向外面的庭院,假装听不见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这边的风铃画着金鱼,随风零丁的响动。
  脱离现世,只用专注一件事的日子太幸福了,青年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我已经任职五年了,每天学习冷兵器时代战术模拟、灵力精细控制、撰写战斗报告,和他们一同战斗、一同负伤、一同治疗,脱离这些,我从现世该怎么重新开始生活呢?
  你可以试着报考时政的文职人员。京墨提出一个建议。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时间长了都知道,审神者是很少会被二次吸纳入时政的,因为与付丧神的感情会影响许多任务的执行公正性,青年摇了摇头,我递交过申请,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也许我是败给了自己的压力,时政的工作是保密的,现世的家人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们催促我恋爱、结婚、调回国内工作,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在一场危险的战争里守护世界,也许哪天就会突然消失,然后除了付丧神和时政的档案没人记得我。
  同伴的死动摇了我的信念,灵力也在这时开始衰退,我判断不出到底是心理造成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我拉长了心理测评的时间,但第一次无法通过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不久了。
  虽然已经可耻地退缩,但我仍然想法设法延长和他们相处的时光,既做不到一往无前的坚持,也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放弃,让他们不安了这么久,真是糟糕的做派,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时政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需要别人来帮我做一个结束。
  青年闭了闭眼睛,身上复杂浓重的情绪慢慢消散。
  谢谢,虽然我和他们是能够互相依托生死的关系,但这些话还是说不出口,就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卸任,接下来我将回到现世做一个普通人,等着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最合适的倾诉对象,就只有你了。
  请对我们的谈话保密,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主公是个懦弱的人,接受这不得不的离别,然后向前走去吧。
  主的身体大概是从一年前就开始不太好,他经常半夜惊醒,然后无法再度入睡,对方的压切长谷部招待了京墨的战斗小队,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预约的体检并没什么用,最近已经到了必须借助药物的境地,之前是他难得睡着的时候,我们不想打扰他,所以未能及时迎接你们。
  没关系,不用在意,倒是我们等不住就擅自推门进来了,鹤丸摇摇手,不用这么客气,就等他们聊完吧。
  我见过你们的主人,一边一直静静坐着的骨喰突然说,联队战的时候他带着小夜左文字。
  我有印象。长谷部点点头,从坐下开始他的注意力多数都放在对面与他容貌十分相似的打刀上,暗戳戳地比较着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如对方。
  骨喰垂下眼睫没再说什么,就算当时短刀回应了他的请求,没有说出主人的真实情况,但最终还是隐瞒不过去,这就是命运吗。
  他刚显现的时候也会被惊醒,但平静有意义的生活终结了那漫天火焰的噩梦,没想到为他带来平静的主人也会陷入无法入眠的痛苦。
  模糊的梦呓足以拼出真相,能不能脱身只能靠主人自己,他所做的不过是彻夜不睡的守护那简短的只有十几分钟的睡眠,然后在对方惊醒时握着手说一声我在。
  现在也到了对一切说再见的时候了,不论是玻璃风铃、夏夜蝉鸣还是上百个无眠夜晚里坚定的守护。
  胁差缓缓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银色发丝遮挡下似有水光闪耀。
  离别的时候到了,审神者与本丸中的七十多名刀剑男士一一拥抱作别,身边是许许多多的临别纪念,衣服、装饰、相簿和手工品,审神者用力维持着的笑容最终溃不成军,弯腰鞠躬时的眼泪打湿了门口的石板,然后本丸下了一场又快又急的大雨,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水痕。
  京墨以帮忙搬东西的理由把鹤丸他们打发得很远,剩自己一人陪在审神者身边,看他收到无数祝福与叮嘱:让他在现世保重自己,积极治疗,闲了多去博物馆美术馆看看展览
  京墨安静地感受着温柔又沉重的情感,将这一刻记忆收在名为离别的分类里,不论是人类想要让大家平静接受有更好未来而隐瞒的痛苦挣扎,还是付丧神为保护脆弱情绪佯装不知的温柔等候,又或者是双方兼而有之的为对方更好而选择别离,都让他觉得非常美丽。
  就像那个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一直想写的和平分手的故事(误),审神者最终会回到现世,就像我们无法跨过次元壁,但是双方都能有着美好的期待,审期待着刀剑们能够找到更好的主人,刀剑们希望审神者能够在被他们保护的世界里安稳入睡,双方都为对方保重自己,骨喰可能会更难过一点,但他温柔沉默的接受了审神者的选择,与对方健康相比,他选择接受分离的痛苦。
  卸任的审就是普通人,如他所说的既做不到一往无前的坚持,也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放弃
  叹气好,下一章快乐一点!
  36、花钱就是快乐
  虽然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但大部分小队成员的情绪并不是很高,体贴的审神者没有让他们直面最后的离别场面,但悲伤与不舍的感染力似乎总比想象的要强,直到要回本丸的时候他们仍然看起来有点蔫哒哒。
  果然只有我的共情能力是最差的吗
  发现自己被排斥在外的审神者叹气, 但尽管如此, 他还是很期待类似的任务, 就如同能在自己的花园里小心移栽来名贵难得的花, 看着荒芜一片片染上色彩就会很欣慰。
  不过不能及时让属下们摆脱负面影响可不算是合格的领导者,虽然今天除了帮忙拎行李似乎没排上别的用场,但以任务性质来看未来会出现许多自己不擅长应付的局面,可靠的他们是不能缺少的左膀右臂。
  所以转换心情是必要的,不能对这种任务留下消极的印象。
  曾在遥远过去选修过战斗人员心理创伤学的审神者愉快做下活跃气氛的决定, 然后在回本丸的传送器前止住了脚步。
  要不要去万屋转一转?夏天要到了,给你们添些衣服吧。
  ?
  几名付丧神面面相觑, 他们还在担心审神者会不会受到这种任务的影响, 结果怎么会突然变到这个话题的?
  啊随着季节增减衣物也是很有必要的,烛台切光忠附和道,时刻都要有得体的打扮才行。
  是, 提东西之类的就让我来吧。压切长谷部也赶紧跟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这种时候表示赞同应该没有错。
  审神者笑了笑, 将万屋作为下一个目的地。
  晴朗的天气和熙攘的人群很容易令人心情好起来, 审神者带着下属目的明确地直奔向其中最大的衣店。
  坐在附带小庭院的雅间里,付丧神们一起对着流水般展示的面料发呆,间或疑惑地看着审神者就面料的织法和重量与以扇掩嘴娇笑的老板娘讨论, 时不时听见您竟然一下就能分辨出来、这个花色没准很适合鹤丸国永、哎呀,可以试试嘛~之类的诡异对话。
  满心茫然的付丧神们简直就像被狼外婆追着掉进兔子洞的白雪公主一样无措。
  小光,你能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吧?鹤丸偷偷摸摸地示意烛台切靠过来, 你可是伊达家的刀。
  就算这么说我也烛台切光忠为难道,主人本来是打算给我们一人做一套衣服,但之后老板娘推荐了仿古织法的新面料,还有一些我就听不懂了。
  那些cosplay、暗黑哥特、复古朋克、军服诱惑之类的词对刚显现一个月的太刀来说难度着实过高了。
  鹤丸,你过来,与老板娘相谈甚欢的审神者向正凑在一起挤眉弄眼的太刀招呼道,到我面前来。
  觉得有些不妙的鹤丸磨磨蹭蹭走到了前面,看着审神者抬起手,他反射性地眯了下眼睛。
  沉香的气味随着微风一起沉浮,价比黄金的织物被整匹抖开扬起,流水般落在付丧神的肩膀上,光线在绸缎上柔和的流动,显得中间有些呆的鹤丸莹然生光。
  哇哇
  负责两人抬一卷布料的小姑娘无声地尖叫,恨不得跺跺脚来表达内心的激动,沉重的布料舒展在空中的时候就像是羽翼一样轻盈,作为展示的鹤丸国永微闭双眼的样子简直像真的能飞翔。
  很不错,审神者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也不是只有白色适合你。
  不不不不白的话,就不像鹤了一不留神看到标价的鹤丸国永彻底陷入惊恐中,完全不敢做大动作,生怕自己的金链子之类的刮了一根丝之后步入源氏兄弟省吃俭用的后尘,我可是要上战场的,不适合这种料子
  至少髭切还有膝丸愿意帮他还债,我可是孤身一人啊!
  用最华美的丝绸包裹最锋锐的利刃,我认为再适合不过。
  审神者微弯下腰将鹤丸脖颈上的金链从丝绸下勾起,手指并不松开,无视了因为胆战心惊跟着向前移动的太刀,只是微偏头去问扇子越挡越上的老板娘,可以打折吧?
  当然,当然,近距离受美色冲击的老板娘不得不又挡住了一只眼睛,以免陷入思考停滞的境地,给您打九九九折!
  今天也是艰难地在美色前保住了商人节操的一天呢。
  考虑到基数问题,这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审神者满意地放开了再度进入呆滞状态的鹤丸,将他轻轻推给一边的小姑娘:那么麻烦带他去测量尺寸。
  然后他转头点了下一个人的名字:笑面青江,这边。
  今天千峰制衣店接下了一笔大单子,虽说这位总在终端上光顾的老主顾本身就出手阔绰,但这又不一样。
  他的大手笔在于这全是为付丧神花的钱,在为跟他前来的一整支小队全员都每人订了两套不同衣服后,又被老板娘推销了新出的军装系列。
  黑皮烫金的大本子里面是数十张概念图,简洁的线条刻画出的模特虽然没有面貌,但依旧能分辨出是以付丧神为原型。
  虽然已经不适合夏天了,但这可是重磅设计哦,会成为我们店中的主推系列,价格也十分适中,老板娘盈盈一笑,您对您的付丧神这么好,不如每人都订一套怎么样?我们赠送本丸测量尺寸的服务哦。
  而且老板娘软软地凑到京墨耳边,您也做一套同系列的,到时候和您的付丧神一起拍套海报为我们宣传的话,可以给您宣传期净利润这个数的分红呢。
  老板娘悄悄比出二的手势,一套照片,2%的红利!
  京墨低头沉吟,概念图风格的衣服他有很多,别人对此评价也不坏,这笔生意不,这个忙他可以帮。
  如果是要给我的部下做的话,需要更精细的设计感,审神者用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图上勾画着,过程我要保留参与的权利,满意之后才能出样,还需要增加相应的配饰,不过可以由我来提供。
  那样的话成本可就高了呀。老板娘一下来了精神,她早就想设计这样一套,考虑到成本控制就退却了。
  主要是付丧神也太多了,一般的审神者根本负担不起,出阵服也很漂亮还自带修复功能,何必花这个闲钱。
  这不需要顾虑,京墨爽快地回答,以后我这里新的付丧神也按照这个标准来,但要保证我这里的独一无二。
  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得到肯定回答的老板娘又不自觉用扇子挡住嘴了,这是我们店铺终身九五折黑卡哦,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美色和生意可以兼得的好事谁不要?跟这套衣服做下来的效果相比,连让利都只是毛毛雨了。
  约好第二天早晨来本丸量尺寸后,审神者终于收手满意地打道回府,鹤丸担心的经济危机并没有出现,费用一如既往地由审神者全包。
  虽然对审神者奢侈的作风早有耳闻,但今天才算是见识了一下何谓花钱如流水的付丧神们觉得这简直是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到底是为什么在完成那样一个感同身受令人动容的任务后会出现这种行为?
  要说是受到触动想要更珍惜他们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到底是什么让审神者这么高兴啊!
  某种意义上来说审神者转移他们注意力的行为是很成功了,就算强行回忆任务内容也是带着大大的疑问,感伤的气氛已然被破坏殆尽。
  京墨当然不知道他的属下心理活动如何,除去开始的目的外他还从装饰他们这个行为中获得了快乐双倍的。
  大概理解了药研他们为何热衷于为自己置办衣物,这和对自己着装上舒适得体的要求不同,更像是付出后收获时的满足感。
  从没机会打扮别人的审神者嘴角噙着神秘的微笑,感觉自己无意间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还有正事要做找借口支开两名近侍后,审神者独自记录着今天的收获,用去了两张歌仙为他准备的压花笺后才停下笔,晾干墨迹后放入一个不知从哪里取出的玉箱里。
  箱里已经有了很厚一叠字纸,并非每张都是平整洁净的,有的像是不知从哪里扯下的一片残布,有的充满折痕,带着硝烟的味道,面上的一张脏污的几乎看不清审神者的字迹。
  绘着桔梗的压花笺轻轻覆在那片乌沉的血色上,箱盖扣下,衔尾蛇模样的扣锁闭合,将这一份心情与历史一同封存。
  明天会有制衣店的人过来,除了今天出任务的六个人外都需要测量尺寸,长谷部稍稍露出了一点不堪回首的回忆神色,主说这次全部都走他的私账。
  又是走私帐啊陆奥守咕哝道,表情十分复杂。
  虽然有些偕越,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问一下,长谷部用手挡着嘴轻咳了一声,主的私账里还有多少钱呢?
  就算问咱也没法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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