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夏近东脸一红道:“我不是,我是市场稽查股,副局长是曹局长,他身体不舒服,回家吃药了。”
  何京生赞赏地微微一笑。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一般明哲保身,都退缩到一边了,或者只是作为看客。
  从事情闹出来,打报警电话、一直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只有夏近东。
  曹局长在场是职责所在,夏近东则是心思淳朴,不愿看见有人出事,内心深处还有一点内疚,心道,都是自己儿子出了这个主意,导致现在难以收拾。
  这时候,钱少群局长在谢阿姨和许小曼的搀扶下下了楼。
  众人都上来询问,他非常疲惫地摆了摆手,也没有和县长何京生打招呼,自顾自地往家里去了。
  可以确定的是,这次王俊伟可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后来夏小洛了解到,在告状信被四处张贴、联合调查组下来以后,王俊伟的这次“政变”被定性为“无组织无纪律私自散发告状信,是性质恶劣的活动”,一下子被县委打入全盘否定,后备干部资格直接取消,把他调到第一人民医院担任健康宣传办公室主任。
  这健康宣传工作半年也没有一次,完全是个虚职。
  他心中极其不平,现在他百口莫辩,任谁都会把张贴、散发告状信这件事和他联系起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有苦说不出。
  一气之下,直接打了个报告,辞职回家,不干了,他以为他是县里比较年轻的副科级干部,也是市卫生局专家库成员,县领导说什么也得挽留一下。
  谁知道,他上午打了报告,下午就批了,“同意王俊伟同志请求!”、“同意!”县委常委的几个领导的批示让他一下子掉进冰窟里。
  他没处撒气,认定是局长钱少群从中作梗,一时失去理智冲进钱少群办公室,把他挟持到楼顶,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按说以他混迹官场数十年形成的沉稳阴沉的性格,不应做出如此过激的糊涂事,奈何被逼到了死角,已经没有退路了。
  再说了,他已经无官一身轻,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里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怒气,才出此下策。
  谁料夏小洛竟然想了如此刁钻诡异的招数,“挟持”了他的宝贝儿子,他只得投降,这下可好,清白没有要过来,恐怕还要摊上几年牢狱之灾。
  人群慢慢散去,王建男和黄芹芹两人脸上都挂满了泪水,被泥土弄得满面泥污,灰扑扑的。
  王建男的衣服上满是红墨水,扣子也被夏小洛扯掉了两颗,露出里面清晰可见的根根排骨。
  黄芹芹刚刚和几名警察扭打在一起,被放倒了两次,肥硕的身体上全是泥土,衬衫被扯断了一块,露出颤巍巍浑圆的肚皮。
  原本她是副局长的夫人,虽然脾气暴躁,行事粗鲁,但是大家碍着面子,不敢惹她。
  钱局长的夫人谢阿姨行事做人比较低调,不爱露头,她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卫生局家属院广大妇女同胞的核心,平时那些女人们都围着她转。
  这会儿,她家绝无可能再翻身,人走茶凉,再也没有人搭理他们母子二人,没有一个人上来安慰。
  刚刚一场英勇“搏斗”,黄芹芹几乎虚脱,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去。
  夏小洛看他们二人可怜,搀扶着她,安慰道:“黄阿姨,莫要难过,身体重要,出了这种事情,你们只有坚强的面对。”
  黄芹芹和王建男一看,这会儿安慰、鼓励他们的人竟然是以前和他们发生过多起不愉快事件的夏小洛,不禁心里大为感动。
  黄芹芹泪涔涔地说:“小洛……阿姨……阿姨……阿姨……对不起你啊。”
  王建男竟然冲他鞠了一躬,道:“谢谢你,夏小洛。”
  直起腰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满是泪水。
  在他心目中,夏小洛不仅聪明绝顶,而且宽宏大量,没有把自己用健力宝害他的事情放在心里,而且三番五次的帮助自己,心中又倾慕又感动。
  夏小洛为之语结,僵硬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用沧桑的语气感叹道:“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都不容易!”
  夏小洛虽然面带人畜无害的微笑,心里却道,娘希匹,你们要知道散发、张贴告状信这事儿都是我干的,还不撕吃了我?
  数日之后,公安机关立案侦查,认为王俊伟的谋杀意图明显,具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刑事违法性,应当受到刑罚处罚,遂由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经过洛水县人民法院审理,以杀人未遂罪判处王俊伟三年有期徒刑。
  宣判那天,王俊伟一家哭成了泪人,他在做法庭最后陈述的时候,还歇斯底里地怒吼:“到底是谁帖的?坑死我了呀!”
  王俊伟宣判那天中午,夏小洛正和何诗韵喝着百事可乐漫步在满是白杨树的洛水县街道,他们去田老五烩面馆买了一碗香喷喷的烩面,用保温饭盒装着,打算给杨景初送过去。
  阳光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让人产生夏日悠长,慵懒又忧伤的感觉。
  百事可乐这玩意刚刚登陆中国,还是玻璃瓶包装,价格可不便宜,可是对于喜欢尝新鲜的年轻人来说,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正在这时候,母亲许小曼骑着车下班回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的确良白色衬衣,上面有着紫色的小碎花,人显得又美丽又精神。
  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装了满满一兜子各种荤素菜品,看见两个人在散步,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片刻之后,恢复了平静,然后满脸都是笑意地说:“诗韵,今天中午到我家吃饭吧?”
  “许阿姨,买了这么多菜,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何诗韵大大方方地说,其实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丝不好意思,这自然的神态可是装出来的。
  许小曼一张美丽的脸庞上满是笑意:“哪儿有什么喜事啊?就是隔三岔五改善一次生活。”
  何诗韵不置可否,颇有深意地冲许小曼笑了一下。
  她家教严苛,很有眼色,道:“阿姨,我就不去了,我回家吃,马上就到家了。”然后和夏小洛挥手道别。
  夏小洛回过头来,跟着母亲往家属院的方向走,许小曼说:“儿子,上车。”
  夏小洛摇了摇头,许小曼道:“怎么?不好意思了?你忘记了?你小学时候一直是我骑车送你上学的!”
  夏小洛道:“妈,以前都是你载我,今天我载你一次嘛。”
  许小曼看了一下路上人和车都很少,虽然儿子只有十五岁,那在这种交通不算拥堵的情况下,应该也能驾驭得了。
  夏小洛飞身上车,载着母亲驶向家里,微风吹得夏小洛白色的衬衣微微鼓起,许小曼闻着儿子白衬衣上淡淡的香味,心中感觉到一阵幸福,儿子长大了,越来越像个大人了,以前都是自己载他,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可以载得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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