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谢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
  瑶光这段时间以来实在是被照顾得太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心理因素,她总觉得自己可能又长胖了……
  这样堕落的日子过久了,也是会无聊了,她于是挑了个众人都不注意的时机,从小院里出来,一路避开下人,穿过曲水回廊到静心堂来。
  青竹小径依旧,小小楼阁掩映在苍翠的竹林间,清风吹过,细长的竹叶彼此摩擦,沙沙作响。
  屋子里的笔墨纸砚,并非是她最后一次来时的样子,估计有人动过,至于是谁,答案不必想也知道,因为这府上也就她跟谢弈两个人会来这里。
  瑶光进去,想看一看谢弈都写了些什么,到了书案旁,见得雪白的宣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都是同样的两个字——阿瑶,起初笔迹清晰又条理,渐渐的,开始潦草,从字迹的变化,可以大致猜测出书写之人心态的变化。
  瑶光有些微愣。
  忽而听得屋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瑶光回过神来,问了一声,“谁?”
  不见回答。
  她便出了屋子,绕到屋后。
  只见翠竹倚石处坐了一个人,玉冠束发,白衣青衫,是谢弈。他的身旁,歪歪倒倒几个酒坛子,手里还拿了一个,半倚着石头,温润的眉眼微微眯起,神态可见带了明显的醉意。
  瑶光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柔声问道,“舅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谢弈闻言,身体可见的僵了一下,而后睁开眼看过来,眼神有些迷茫,继而转而惊喜,最终却是只余自嘲,含糊自语道,“我果然是……喝太多了吗,都出现幻觉了啊……阿瑶……阿瑶……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瑶光记忆中的谢弈,一直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态,又联想到方才屋里书案上,那写满了她名字的宣纸,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她微微抿着唇,又叫了谢弈一声,“舅舅……”
  话音才落下,忽而被拥入一个带着淡淡酒香的怀抱。
  男人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瑶……阿瑶……就算你是假的……就算是……我也还是想要抱着你……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才知道,酒真的是好东西……”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灼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只觉得有些酥痒。
  “这幻觉是如此的真实……我甚至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温度……阿瑶……你就像是真的一样呢……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该有多好啊……我曾想过无数次,像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满足了……”
  他笑着,但是那种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开心,只会跟着一起心痛。
  第32章 芙蓉帐暖(三十二)
  “舅舅, 你……”瑶光伸出手轻轻推了谢弈一下,想要提醒他。只是她才开了口, 话未能说完,便察觉到谢弈搂着她的手忽然又紧了两分,就仿佛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阿瑶……”谢弈呢喃着她的名字, 呼吸喷在她耳廓处, 灼热而又带着一丝酥痒, “你可知,我心悦你?……阿瑶, 我心悦你呀……”
  亲耳听到谢弈说出这句表白的话,之前的猜想在如今变成了现实,瑶光一时有些愣住了,心情亦是复杂。
  她难免走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味笼罩而来, 一张温润而俊雅的面容不断在眼前放大, 随即唇上便触及一抹温软润泽, 清冽的酒味传了过来。
  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谢弈的动作生涩而笨拙,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试探,微醺的眼中, 盈满了温柔与怜惜之情。
  温软的唇, 辗转厮磨, 像是在品尝美味佳肴一般, 轻轻舔吻, 细细回味。许久之后,他才尝试着撬开瑶光的牙关,长驱直入,略显笨拙的勾着她的舌尖,嬉戏起舞。
  怀中娇躯玲珑有致,淡淡馨香混合着酒的香味弥漫在鼻尖。修长的手指插入浓密的发间,指间能感觉得到那种柔软顺滑。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让人贪心的忍不住想要更多。
  而谢弈也的确这么做了,手掌掠过纤细的腰肢,渐渐往上游移。
  瑶光瞬间清醒过来,想要阻止他。
  然而谢弈却在她动手之前,自己停下了,且不止是游移的手掌,就连亲吻也一并结束了。
  “阿瑶,就算你是假的,这样也就足够了……”他呢喃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头靠在她肩上,贪婪的呼吸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瑶光是真的没想到谢弈会喜欢她,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跟周延璟有了关系,而他与周延璟又是知交好友。这里不是开放的现代,大多数人都守着一套规矩,鲜少会逾越半步。而且,谢弈还有着良好的教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与兄弟争妻这种事,按理说他根本做不出来的。
  可偏偏它就发生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瑶光仔细回忆过往的事,一点点往前追溯,最终停留在遇上水匪那一日。当时谢弈不慎被水匪伤了,而后落水,船上的其他人都无暇分心,唯有她一个被忽略的存在,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弈死,于是便跳进水中救他。
  谢弈看起来是不会水性的,再加上又受了伤,在冰冷的江水中沉沉浮浮,后来瑶光艰难把他带上岸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气息。瑶光没办法,只能试一试给他做人工呼吸……
  所以,是那个时候吗?
  瑶光想得一时有些入神,忽而感觉到谢弈拥抱着她的手松开了,接着只觉得压在肩上的重量也减轻了,侧头看去,只见谢弈整个人歪倒了靠在石头上,眉眼尽是醉态,却依旧温润俊雅。
  再看地上的空酒坛子,虽然小小的,但数量不少,加上他之前手里那半坛子没喝完的,总共有七坛,哪怕这个世界的酒浓度偏低,这么大的量,也的确是能醉人的。
  她坐在他旁边,静静看了许久,最后垂下眼眸,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
  转眼便到了出嫁这日。
  自从那日从静心堂回来后,瑶光再没见过谢弈。期间有一次,二人在谢夫人院外偶然碰到,远远看到,他便直接避开了,显然是有意在躲着她。
  大概,他在酒醒之后,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吧。
  不过到了成亲这天,他总还是要出现的。
  谢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震天的锣鼓声与鞭炮声交织,从大门外的街道上,远远传进瑶光的院子里来。
  今天天还没亮时,她就被叫醒了,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更衣,而后扶着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镜前,由全福夫人手持五福丝线,一边替她开脸,一边念叨着“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下弹子孙满堂”。之后,由丫鬟替她将一头如墨青丝梳起,戴上精致华贵的凤冠,耳著明月珰,黛眉弯弯秒,轻点朱唇,纤纤十指也染上了丹蔻,最后再穿上层层叠叠绣工精致华美的喜服。
  昏黄的铜镜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便是普通的姑娘在出嫁这一日也是光彩照人的,而瑶光本就是倾城绝色,精心装扮之后,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饶是这一屋子里都是女人,也不免看呆了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全福夫人笑着,将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塞到她手中,而后替她盖上了红盖头。
  瑶光的视线顺便便充斥着纯正艳丽的红色,还有珍珠与红线编织的络子,坠在红盖头的四角。
  接着,视线中便见得一双皂靴,及下垂下的一抹红色的衣摆。
  是谢弈,他走到她面前,而后转过身屈膝半蹲下去。
  瑶光便站起身来,俯身趴在了她背上。
  这是太京城中的习俗,姑娘们在出嫁这一日,盖上了红盖头之后,要由家中的男性亲属背出门,一路背到花轿旁,亲手交到新郎手中,再由后者抱上花轿,整个过程中,新娘子的脚都不能沾地。
  谢家如今也就谢太傅与谢弈两个男丁,前者年岁已大,自然是背不了瑶光的,于是就只能让谢弈来。
  感觉到身后娇躯靠了上来,谢弈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顾及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上的笑容也尽量真切。他反过手去搂着瑶光,将人背了起来,往屋外走去。
  一路上碰见的下人们,面上都带着真挚的笑意。
  “阿瑶。”谢弈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瑶光亦低声回应。
  “我惟愿你这一生幸福美满,顺遂无忧。”他说,声音略带了两分沙哑。
  “谢谢舅舅。”
  说着话,很快便出了后院,穿过前庭,从敞开的大门,往外走。
  新一轮的铜乐齐鸣,爆竹声震天。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去,已经排到了街尾去。
  谢弈将瑶光背到了花轿旁。
  周延璟着一身红色喜服,胸前系着红团花,眼角眉梢,皆是喜色。他看着谢弈,略一犹豫,而后叫道,“舅舅。”
  如若今日的新娘不是叫瑶光,不是她的话,谢弈大抵是会笑话周延璟的。
  可惜没有如果。
  谢弈背着瑶光站在花轿旁,视线落在周延璟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他后,开口道,“子安,今日我便将阿瑶交给你,愿你一生将她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1
  周延璟神色认真的点头应下,“从今往后,我决不会让阿瑶受半点委屈。”
  谢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瑶光交到了他手中。
  娇躯入怀,一瞬间,周延璟觉得,这些时日以来,一直空荡荡无所依的心,像是风雨中飘摇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渡口。
  岸上灯火阑珊,是归处。
  瑶光有周延璟抱着,拜别谢太傅与谢夫人,最后是谢弈,这才被抱进了金银彩绣的花轿。大红的轿帘子放下来,伴随着铜乐齐鸣,轿夫抬起轿子,缓缓而行。
  谢家嫁女,永定侯府娶亲,红妆十里,浩浩荡荡。
  抬着各色嫁妆的队伍,从接头到结尾,一眼看不见头。沿着太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过一遭后,来到张灯结彩的永定侯府。
  按照习俗,把所有流程走过一遍后,二人牵着红绣球,到了正堂。
  上首处一张香案,喜烛高烧,烟雾缭绕。
  高堂亲眷,满座一屋。
  司仪上前,开始赞礼。
  只是这一项才进行了一半,便被打断了。
  只听内侍独有的阴柔而尖利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圣上驾临。
  虽说谢周两家结亲,是皇上赐的婚,但是谁也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帝王,竟然会亲自到来。
  满座皆惊。
  随后不久,婚礼继续。
  只是高堂之上,多了一个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引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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