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这句说完,风堂躲开后又凑上来,认命似的一闭眼,“算了,是我败给你。”
封路凛像是惩罚他躲的那么一下,没有亲他,只是咬他唇角,再往唇瓣啜一小口。他又闻到封路凛身上那股檀香,与这人阳刚之气混杂揉碎在一块,竟分外合拍。
风堂想起床头的白铁皮挂钟,尾巴坠了响铃……它也是每天在阳光下,将他从深渊中唤醒,再拽进新的晨光。
一听说出的事儿跟第四支队还有些关系,封路凛第一时间先去了医院。
他对医院的造访次数近来飙升,封万刚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他继续做这个了。
夏一跳晚上还约了他见面,说有急事。封路凛这会儿时间很紧。
住院部外站了一拨人,有些是便衣,个个熟面孔,都是封路凛以前的战友。比警车大了几个块头的巡逻车也停着。有几名武装巡警也曾经见过他的面,算是老相识,彼此相对着点头,算打过招呼。
出事的是交警队,封路凛作为队长得全程跟进此事。他一路跟着乔策走,一直绕过围着记者的长廊,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队员。
乔策解释,说是今天市里设卡,摩托车驾驶员拒不停车,加速变道,强行冲卡,把队员连人带护栏撞飞,腿骨全裂了。
封路凛问:“昨晚又有人组织飙车?”
乔策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昨晚查了十多辆大排量摩托,全几百cc的……’都市轰鸣党’啊,深夜在市里飙速度,找死!”
“冲卡的怎么处理,押局里去了?这事儿媒体稿子给谁过目的?”
封路凛帮队友拉上病房的帘子,转身看向乔策,小声说,“昨晚查车,还有个人说咱队里有人偷他钱是么?”
乔策叹气道:“现在的人真坏……他自己承认了是污蔑,没事儿找事。也已经拘留了。昨儿还有俩人翻车把路堵了,弄死不挪车,说要等保险公司来。你猜怎么着?第三支队的小徐去劝,手臂还被咬伤了。”
“我知道了。”封路凛阴着脸答一声,心情沉闷至极。
乔策低头去拿病历,哽噎道:“都是家里有兄弟姐妹,有小辈长辈的人们啊……怎么就不知道互相体谅一点。”
封路凛收起队员换下来的队服,找了个袋子装起来递给白仰月收好,“小白,这几天你先待在医院,随时有什么动静就盯着。有事儿打电话。”
“操!凛队,我今天还被一个小学生拍后脑勺了!”白仰月咬咬牙,都快气死了,“我站那儿执勤呢,熊小孩儿冲过来给我一下,打完就跑。”
被逗得一乐,病房里气氛缓和些,封路凛抬眼问:“然后呢?”
白仰月吐吐舌头:“哈哈哈,吴哥他们把他扣了呗。那小孩子下个路口就被抓了,现在还在等监护人过来。”
路上遇到各种奇葩人物是常有的事,不过封路凛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上手的熊孩子。
他感觉最近越过越像“片儿警”,现在什么不敢过马路,车胎坏了,害怕开车,全找他们。
他伸手拍拍白仰月的肩膀,说:“你还是去休息会儿,别太累着了。”
白仰月点点头,眯起眼揉揉额角。
他确实这一个多月以来累坏了,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他年纪小,才上班,有点坚持不下来。
他猫到软凳上去坐着,给受伤队员掖好被角,又转身出病房去护士站沟通。
这会儿单独安排的病房里,除了熟睡的受伤队员,就只剩乔策和封路凛了。
封路凛朝乔策低声道:“查缉布控系统显示没什么问题?”
“在逃车辆信息已经交给刑侦了,我们只需要再多观察。对了,之前有前科的车辆也标记了,以后我们在市里可以随时注意着。”
乔策说着,把图片点开,“凛队,这是本月新挂牌的车。车主跟风公子还有点牵扯……好像是他哪个哥哥。”
“哥哥?”封路凛拿过来看几眼,“我爸传给你的?”
“嗯,他让多盯着,还有这辆,奥迪a6,风公子的。”
乔策说完,调档案出来,手指摩挲过屏幕,叹气道,“最近高速路上受损的设施也还在追回。”
封路凛下意识心尖儿一抖,为了不表现太多异样,只是暗暗将这件事记下了。
“我们支队,加其它支队,听说是已经追回国家财产共计二十多万了。辛苦。”
封路凛拍拍他肩膀,“我负责路上第一线,你们后方得多自己注意安全。”
乔策立定敬礼,封路凛也回了,说自己等会儿还有事,得先离开。乔策让他放心,医院和队里,都能照顾好。
夏一跳约的地方就在医院出来不到五百米的一个巷口里。
封路凛低头戴了帽子和口罩混进人群中,但他身高太过显眼,没办法又只得多绕了会儿,往人员复杂的市场内走。
通过一扇小门,再进到巷子里,他老远就看到夏一跳开了辆吉普停在路边。全车墨绿,覆层磨砂。
他一开车门坐进后座,夏一跳摁下车窗半边给他透气。他启动车辆,边回头边说:“凛哥,你还记得我的摩托吧?是封叔让我去跟着的!结果还被你们队扣了……你没给他们交代过?”
封路凛摸烟出来叼上,“我爸连我是谁都没说。现在全队上下就他眼线知道。”
夏一跳叹气道:“你父子俩这玩儿谍中谍呢?从小就把你藏着,累不累啊。”
“高危职业。一个不小心家人都得受牵连。”
封路凛倒觉得没什么,他都习惯了,也能理解。该有的“特权”他偶尔享受,该学习的他也不落下。官位、权力,对他来说都是“会当凌绝顶”。
说男人不向往“权力”是不可能的,但他眼看着封万刚站得那么高,其实心里明白,父亲也和那些小山一样……
再渺小不过,再风云更迭不过。
两个人聊了会儿岑七那个地下俱乐部的具体事项,封路凛闭着眼听,全都记进了脑海里。他们把夏三儿安排去混二代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岑七那边暂时还没有大动作。
封路凛强调他切莫打草惊蛇,夏一跳不停地点头,连忙说放心。
夏一跳把车慢慢开上跨江大桥,贴着慢速带点点地溜。
这生存危机解决了,他难免开始八卦起来:“凛哥,你跟那个风堂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最近又都在议论他。嗳,市里上一任出车祸去世的那个市委书记就是他爸么?我是说风堂根基那么稳,原来是’小太子’啊。”
“柳董事长管理的中航也不是小国企,近几年修机场,她身上担子很重,”
封路凛放松下来,但这车过于垂直的座椅弄得他不舒服,“风堂……我接触过很多次。”
调整坐姿,他望着后视镜出神,说:“他很特别。跟我很像。”
夏一跳歪嘴笑起来:“哎哟,风堂不就是个勾人的货么?圈儿里几个不喜欢他啊。”
“可他只喜欢我。”
把车窗再摁下一些,迎面江风吹得封路凛睁不开眼。
风堂是他心中代表甜度的存在。甜的相貌,甜的声音,偶尔耍赖的性子,甜得快滴出甘蔗水来。
连他的名字也那么甜。不管是“枫糖”还是“蜂糖”——
封路凛愿意被蛰一下。
“哇……凛哥,你把他拿了?”夏一跳惊讶无比。
封路凛不满地回道:“什么拿不拿?没大没小。”
夏一跳愣了:“嗳?啥啊……我记得,我跟他差不多大?”
“他现在跟我一辈儿,明白么?”封路凛掐了烟,杵进车内的烟灰缸里,眯起眼,“迟早,你得喊一声’大嫂’。”
夏一跳算个人精,一下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俩还能玩儿真的啊。”
封路凛只是说:“玩什么玩……我就不可能放过他。”
市里的这座跨江大桥,完善国家高速公路网,全程三十公里,双向六车道,从封路凛幼年七岁开始修,修到十岁才修好。
他童年时期也就来过这么一两次。他老家虽然就在隔壁省市,但好歹坐飞机都得一个小时。
他记得第二次来这座大桥时,见证过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轿车冲破隔离栏,撞上养护工人,死五伤三,惨不忍睹。
那天他听封万刚说,这座城市虽然不算区域最大,也不是直辖市,但是全市汽车保有量位居全国第二,每年都有无数这样事故在相继发生着。
也有千千万万的人,围绕“汽车”生活着,围绕“公路”生存着。
江面上起了雾,夏一跳打开广播,里边儿说全市今夜阵雨,明天早上会降温。
封路凛难得有空闲下来听广播,倒觉得那女播音员说话的声儿还没风堂说得入耳。
夏一跳顺着中央内后视镜瞧见封路凛紧皱的眉,愈见锋利,忽然想起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方天际边缘已渐渐隐暗,跨江大桥上,无数车辆堵成长龙。
封路凛喉咙旧伤有些疼,他掐着脖子咳嗽几声,把手机拿出来,给风堂发了消息:明天下雨,记得带伞。
风堂秒回道:要你管。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风堂决定去封路凛家楼下等他。
这下着雨,封路凛还要去上班,等会儿淋得脑子进水,受牵连的还是自己。
他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会儿,眼睁睁……
瞧着白仰月出来了。
风堂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这不是上次他们在街上打完架之后,开车送他们去验伤的那个小队员么。
就是跟着封路凛屁股后边儿喊“凛队”的那货,一口赛一个甜!
对了……就是他,上次封路凛没给自己的鸡腿还给他了!
怎么着,还住一起了?!风堂越想越不对劲,是说上次封路凛不让他进小区呢。
他脸色变了又变,看着白仰月骑着小电摩刷卡出来,一双手扣在方向盘上捏得死紧,本来就有点吃味……不行,他是个直接的人。
他今儿不把这小孩儿扣了,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出不了这口气。
“你好!”
风堂开车门往白仰月跟前一站。
“好,好,你也好……”
白仰月见是他,感觉这种“跟老大关系不明的社会人士”怎么都不好招惹,点点头笑得弯弯眼,后退几步,转脸儿准备开溜。
风堂眼疾手快,摁住他肩膀,“等会儿!你别急着走……冒昧问一句,你怎么住这里?”
“我,我本来就住这儿啊。”白仰月傻了,这他妈啥情况啊,他就是回来拿点换洗而已,还赶着要去医院呢。
风堂狐疑地瞅他,问:“你跟封路凛住一起?还是你们是邻居?一个小区?”
白仰月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凛队肯定有苦衷。他倒没想那么多……譬如“同居”这种,他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
他再想起之前封路凛问他家门牌号,十分镇定道:“对,我们住一起。”
风堂也傻了:“啊?他不是说他跟他爸住一起吗?”
干他脑袋的……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