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在他无尽寂寞的日子是她陪着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栓着她的脖子的,怕她跑了他又一个孤魂野鬼了。
他身为一个帝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是他就在她一人身上看到了那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表情态度变化多端,而且,全都是真的。她坐在地上,悲催表情;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听说他又给她做了个身体换时又蹦又跳;想要什么时抱着他的大脚喊着叔叔;还有看到后世苦难历史的热泪盈眶。
他一生决不会委屈自己,他想要的女人,别人不能得到不说,就是想当尼姑或自梳女也不行。
……
牟尼院后院,看着妙玉沏着茶,真像一幅恬静优美的图画,一身的素衣束缚着红尘的欲望,却是却禁欲越诱惑。妙玉19岁了,是女人最有风韵的时节,邢岫烟替她可惜。
妙玉淡淡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京城,好像过得还不错。”妙玉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邢岫烟叹道:“我来有三个月了,却一直没来瞧你。”
妙玉说:“我有什么好瞧的。”
邢岫烟却自顾自道:“以前你说我染了俗气,那时候我还不服气,我觉得我不过是要活下去,我不像你,我没钱,吃都吃不饱。现在想来,你竟是对的。”
妙玉柳眉一扬来了兴致,邢岫烟当下也不隐瞒,把变成苏州第一绣娘后的事说了,邢家三兄妹逼迫,自己不得不赶活绣瞎了眼睛。幸而,后来遇上一个贵人治好她的眼睛。
妙玉冷哼一声:“人心不足,世人皆是如此,有什么奇怪的?”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从小就出家,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妙玉说:“你快别来浪费我的好茶了,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邢岫烟叹道:“我以后也不能常来了,你的茶我能喝到几次是几次。我没告诉你,那个治好我眼睛的贵人是姓徒,名元义,表字宏正,原是肃亲王,现在当了几年皇帝,而我过些日子要进宫给他当小老婆了。趁我现在还年轻,努力一把没准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罪,总是能运筹一两分的。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徒弟,但是我总认你是师父,你逐我出去我还是希望你能还俗,佛法自在心中,慈悲也在心中,又何必拘泥于僧俗?况且,你觉得你是僧吗?”
妙玉怒得扔了杯子,骂道:“凭你还来讥讽于我?你一身俗气,能进宫攀得富贵又怎么样?我何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忽然,门吱呀地开了,秦嬷嬷和蒋嬷嬷走了进来,蒋嬷嬷说:“小姐!邢小姐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如此?老爷太太当年受到牵连入狱,只能将小姐做这样的安排,老爷太太去逝于狱中,想必也是挂念着小姐,当初那样安排并不是想小姐一辈子出家呀。”
秦嬷嬷说:“小姐,邢小姐是个有良心的,这年头有良心的人真不多。你不见她时,常常对着绣屏发呆,这时她来了,你却这样骂人家,何必如此?”
妙玉气得胸膛气伏,全身发抖,指着她们骂道:“她那样好,你们去跟她好了,她现在富贵,不比我在寺院里清修!”
说着,她竟拂袖而去,邢岫烟知她脾气,她是极自傲的人,就算还尚有红尘之心,她也不会承认的。
妙玉走后,邢岫烟问起两个老嬷嬷当年的事。
妙玉出身江南大世家苏家,祖上也曾因为拥护大周新朝个宁南侯爵,传了两代,到她父亲时科举入仕。她的父亲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晚了林如海一届,后来他娶了兵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姐,成婚后夫妻恩爱,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但是,这段姻缘有一点却是不好,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是太子妃,苏家因为嫡子的婚姻也就不得不上了太子的船。
苏大人一家外任应天知府,不得不助太子掌控江南一带,而后来太子却发动政变失败,树倒猢狲散。如他岳父一家人全被砍了脑袋,那时妙玉才三岁,苏大人也想起当初有一僧一道说过女儿可从小出家避祸,于是就想到了蟠香寺的慧清师太。
慧清师太与苏家有些渊源其实是苏大人的远房表姐,于是苏家散尽家财,找了最忠心的嬷嬷送着妙玉进寺带发修行。而不久苏大人夫妻就入了狱,他们入狱时,太子已经被圈禁着,苏家到底远在江南,对于发动那场政变没有直接参与.
但是苏家多少当了太子的钱袋子之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时不得赦免。苏家一族被当时的皇帝抄家夺爵,贬为平民,三代不得入仕。
第63章 提点王熙凤
苏氏宗族牵怒苏大人把他除族,苏大人在狱中得知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苏太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得丈夫如此就自杀了,而苏大人醒来看到爱妻已死,也没有了活望,死于狱中。
邢岫烟不禁唏嘘不已,这夺嫡纷争果然是见血的事,这人家在京里造反,妙玉家远在金陵也能受牵连。而妙玉的家世这般显赫,难怪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她为自己的家世自傲,又何尝不是为跌下神坛而自卑。
她自恃身份,其实她又已经没有什么身份。邢岫烟没有想到事情这般复杂,她原是想帮帮妙玉,但是这涉及谋反,而上皇犹在,当今要推翻上皇定的案子可是不孝,就算大叔实际上对上皇真没有多在意,他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
邢岫烟想了想说:“两位嬷嬷,我怕是没有本事改变老圣人定的案子,让苏家翻身。但是,妙玉愿不愿意还俗,不知能不能立个女户。”
蒋嬷嬷摇了摇头,说:“只怕是难,姑娘这样的人,苏家之事不了,她又怎么会还俗立户?”不是为了苏家之事还俗,就是为了嫁人还俗了,不然现在身在佛门,不愁吃用,也不需立户。
这样承认自己大动凡心,会引来世人嘲笑,邢岫烟并不在乎世人之眼,但妙玉虽精通佛法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学霸而已,并没有万事不萦怀,她绝难做到。
邢岫烟走了,妙玉把自己关在房中,掩面而哭,自伤身世,想起邢岫烟又气又恨,感觉连她都来看她笑话。她是越大越放肆了,小时候多么乖巧可爱,有灵气没俗气,为什么长大成这样了?
她想摔了那陪伴她这么多年的绣屏,那双面绣的两个小女孩还栩栩如生,她最终没舍得,只是更加泪如雨下。
……
过了两天,黛玉、石慧、石张氏、邢夫人等来邢家做客,邢岫烟得知,三春竟是一个都没被选上。邢岫烟现在是不知道当初皇帝可能为了让她入选更自然一点,说了一句“之前有会琴的,就留会书会画的,同样才艺的不用多留”影响挺大的。
皇帝第一天去看了,第二天就没看,第一天时除了邢岫烟几个,也就几个出身特别的秀女被留,一天下来留的不过二十几人。三春是在第二天,贾迎春是二木头,贾探春擅书之前有了两个了,贾惜春擅画也有了,皇后理直气壮把这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勋贵之家的人刷掉了。
最后两百来个秀女复选,选中了四十七人,其中还包括等着被赐婚给蕃王的女人,皇帝自己应该留二十来个。这种大选出来的秀女一进宫就有中低级位份了,比宫人出身的妃子是正规得多的,还可以带自己的丫鬟或奶娘、带些行礼,只不过要接受检查。
林家和石家都送了厚重无比的贺仪来,这是他们早在意料之中的事。邢夫人虽然对贾迎春没选上失望,自己当不了娘娘的嫡母,但是听到亲侄女选上,却又更高兴。
邢夫人是很会计算的人,小聪明多多,人倒不坏,以前冷漠不过是大也都看不起她对她冷漠。想想看,如果全世界对你冷漠加鄙视,还要你博爱世人,那是不是比让你上天还难呢?
邢夫人高兴的是,邢家将会出宫妃。
贾家出宫妃的话,即便她是嫡母,贾家旁的人照样得瑟,要是她没有人撑腰在贾家出妃子这种荣耀大事上,她这嫡母有些也是争不过他们的。
所谓别人得瑟不如自己得瑟,现在是邢家姑娘入宫了,邢家是她的靠山,与贾家旁人没有什么干系,她自己没有亲生女儿,所以这种事她能大笑三声,真他妈的爽。
邢夫人也是让贾琏和王熙凤想办法,置办了好些贺仪过来,王熙凤尽管身子有八个多月重了,却也亲自跟过来道喜。
邢岫烟对王熙凤,心情颇为复杂,王熙凤这人做过许多恶,但是她是“曾经”荣府中最关爱怜惜原著中的邢岫烟的贫寒处境的人,她同样也照顾过原著中的黛玉。
她犯的那些事,到时候可是在劫难逃的,但见她今生居然没有掉孩子,邢岫烟更心生不忍。她这人对普通得罪她的人尚是心地良善,何况是凤姐这个原著中对她最好的人?
邢家摆开酒席饮宴,邢岫烟当然是和闺中女儿黛玉、石慧、迎春在一块儿,邢岫烟忽说:“表嫂能言善道,最是有趣不过了,可她却在外头。”
黛玉笑道:“这还不简单,娘娘吩咐,宣琏二嫂子觐见呢,紫玥,你还不去替娘娘宣她进来?”
“是,二小姐。”紫玥笑嘻嘻地伏伏身去了。
她们姐妹桃园三结义,但凡姐妹在任何一家,都会排行称呼另外两位异姓小姐。
黛玉不贪别人家的东西,却很喜欢在邢家、石家当二小姐,石慧也是喜欢去当三小姐。当然邢岫烟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去当大小姐了。
邢岫烟气得脸都涨红了,说:“你这蹄子,登鼻子上眼了是吧?”
石慧笑道:“二姐,娘娘问罪,还不认错请求开恩?”
黛玉笑着伏身“讨饶”:“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黛玉本是嘴皮子利害的人,不论是刺周瑞家的还是在大观园戏称刘姥姥叫母蝗虫,这时可不得讨趣一下她心中的“亲姐姐”。在黛玉心里,除了爹爹,大姐是最亲的了。
黛玉说完,一众姑娘丫鬟笑成一团,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绫、雪绢、青纹、金纱几个受宠的更夸张,前倒后仰。
正在这时王熙凤扶着腰掀了帘子进来,笑声同时到了:“果然是你们这儿热闹些,早不叫我?我还当我是个惹人嫌的呢!”
石慧扶了她坐下,说:“表嫂你就快坐吧,正是娘娘念着你!”
王熙凤听了也大笑,做小伏低状,说:“民妇都还没恭喜娘娘呢!”
邢岫烟拍着胸口深呼吸,说:“这还是不是我家了,有你们这一群人客大欺主的吗?有这样的对皇天后土发过誓的好姐妹吗?我招谁惹谁了,一个劲的埋汰我一人!”
王熙凤拉着她笑道:“表妹可不是贵气逼人,我们一片好心先把你压压,这才能长长久久不是?”
黛玉秀目一转,傲骄地说:“琏二嫂子说的是,我们可不就是好心,人家偏不领情呢!”黛玉本的嘴皮子,这揶揄起邢岫烟来真是让人有气发不出来的。
邢岫烟只有拉着迎春,说:“二姐姐,还是你好,你不像她们这样坏。”
贾迎春向来对外物不关心,但现在有了桃园三姐妹和邢夫人带她交际后好多了,经过选秀,也是见识过了,胆子也稍大起来。
贾迎春笑着说:“娘娘,我都还没恭喜你呢,好话都被大家说完了。”
邢岫烟如遭电击,全体背叛了。
众人喝酒吃席闹了一天,邢岫烟寻机扶了身子重的王熙凤到院中僻静角落说话,王熙凤虽然因为这个将要进宫的表妹和她亲近得意,但仍然有些奇怪。
“表妹可是头晕了?”刚才邢岫烟被人敬了不少酒。
邢岫烟令退左右,说:“表嫂,你陪我到亭子里说说话吧。”
王熙凤哪有不应的,说:“也就现在多亲近亲近表妹沾些福气了,你一进宫去,怕是再难相见,便如我们府里的大姑娘。”
邢岫烟叹了口气,忽说:“表嫂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切不可放心里去。”
王熙凤一惊,说:“哎哟,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当?”
邢岫烟说:“我知表嫂是脂粉里的英雄,我是素爱这样爽利性子的人的,如两位妹妹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处世方法不同,但咱们是一类人。”只不过邢岫烟为人爽快,但是通常不爱争,而王熙凤爽快,却处处争强好胜。
王熙凤笑道:“我哪能跟表妹相比?”
邢岫烟说:“我不过是遇上几位贵人。表嫂,我听说住在府上的薛姐姐的兄长曾经犯过人命,最后……府上给名贴解决了?”
王熙凤暗想这事贾府很多人都知道,邢岫烟知道不奇怪。王熙凤问道:“其实不过是一件抢买丫头的案子,打死人都是意外。”
邢岫烟摇了摇头,说:“表嫂可知,律法上杀人者死,若是用名贴干涉国法也是夺爵流放的大罪?现在是没有人告发,一旦有人告发,刑名加身,就翻不了身了。还有,江南大案时,到底也有许多世家下狱,甭管从前是何等富贵,都人头滚落。原来这些富贵人家私底下还……放过利子钱沾了人命,听说许多世家的人都多少沾染,不知府上有没有?要是因为利子钱闹出过人命,可也是死罪。当今圣上与太上皇很不一样,注重国法,只怕是要定期专抓大家族处理这些事,好杀鸡警猴的。府上若是有,可是要早做安排,不然怕是……”
王熙凤脸色越来越白,身上都抖起来,不安地扶着肚子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邢岫烟忙扶住她的手臂说:“我何须骗你,只不过是觉得和嫂子有缘,不忍到时表哥继承不了荣国府。我即将入宫,我没有亲兄弟,也只有石家的义兄们和琏二哥哥,他们好,对我也好些。”
王熙凤颤声道:“若是……除了那件还有呢?还是我经的手,如何是好?”王熙凤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
邢岫烟装作惊奇:“还真有?天哪……表嫂你赶紧趁现在选秀后又有许多宗室王爷大婚纳妃喜事冲满朝堂的时候去抹平掉,别为了一点银子失了大的。你还是和琏二哥哥商量,向他讨个饶,你做这些有些钱也是贴补府里,琏二哥哥或许有法子。还有,琏二哥哥看在即将出世的侄儿份上,也要帮你。原本嫂子身子这么重我不该现在说这个,但是我进宫后便难见到嫂子了。”
第64章 贾琏擦屁股
王熙凤回府时脸上虽然强笑,但心底坠坠不安,当晚就向贾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贾琏不禁大怒:“此等事你也敢做,你也不怕绝了后!”
王熙凤听说过江南的事,两年前江南是杀得狠,连金陵四大家族的豪奴都差不多剪掉了,而之后京城三王造反也是朱雀门血流成河。
王家要不是没有因为江南的事而头脑发昏在三王造反一事上头站错队,现在大概也不在了,当然,这也是主心骨王子腾不在京里的原故。
今上注重国法,有这两起大杀特杀的案例无人不知,死的还多是比她牛逼得多的人,因此镇住了王熙凤,这时她真有些胆寒,没说不怕阴司报应。也没说有人造王家造反都不怕,前例有三王和皇亲国戚造反都完蛋了,王家真不算什么。她也有三分清楚,江南王家族人隐瞒在奴才名下的土地都丢了,这就失了根基了。
王熙凤哭道:“还不是为了府里?我管家以来,眼看着公中寅吃卯粮,若不贴补点,若大的家怎么撑得起?我那银钱可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使呀!想想母亲的嫁妆,二爷没瞧见过,我可也一个子儿都没沾过,我有什么办法?荣国府总是二爷你的,我要是连家都不管了,二爷可想想您在府里可还有什么地位威信可言?我要是管家时丢脸,也是丢二爷的脸面呢!是我一时急了,听人几句话就猪油蒙了心了,二爷你可要救我!我不知道这事的严重,若不是邢表妹提醒我,我哪里知道呀!邢表妹说是也不想看着我们倒霉,可是我哪里能有邢表妹那么有灵性呢!”
王熙凤提着这事是邢岫烟提醒的,表明了自己有靠山,现在她若说自己的靠山王家怎么样,贾琏定然是不鸟她,会骂着让她滚回王家去。
但是靠山是邢岫烟就是他们俩一起的靠山了。邢岫烟是注定要入宫的当妃嫔的,而贾琏也早年就说过邢夫人侄女品貌不凡。这样的女人入宫,圣人只要不瞎,总能博得些富贵。
贾琏到底是男子,和邢家也没有真的血脉关系,王熙凤讨好人时那是没有不成功的,比如邢夫人现在和她关系挺好的。而石家也没有因为她是王夫人侄女有异议,黛玉也与她交好。
所谓夫妻一体,现在他舍了王熙凤,将来未必有更好的妻子人选。况且,她肚子里的一个都快要下地了,怎么能置之不理?
贾琏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有哪些事,你跟我如实交代!”
然后王熙凤就把利子钱借据拿出来,贾琏看着一张张的借据眼睛都有些发黑。现在只能拿着多收的银子一家家去道歉了,话中倒可以称是奴才私下以主子名义做的。
只要给足钱,有个态度,只要还没死人就不难。
却说因为徒元义并不愿秦可卿死,那是他大哥徒元仁唯一的血脉了,所以在贾元春告密后,便请宗室的德亲王的儿媳与秦可卿见过面。
贾珍扒儿媳妇的灰让尤氏颇为恼火,却因为秦可卿的交际群中涉及的贵人而有所顾忌隐忍。
秦可卿没死,自然也就没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了,也没有之后停灵在铁槛寺,她借居水月庵时,老尼净虚求上门来了。所以仇守备那件事倒不是王熙凤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