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摊牌
“这韭菜，仲裁官割得，我割不得？”
东方昶说完，状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瞬不瞬地关注着“玛维”的表情变化。
很早之前，他就曾猜测过仲裁官的身份。
他隐隐察觉到这是一个暗影界的大型心能回收机，在经历凡人的一生时，凡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化作祂的喜怒哀乐。
同理，凡人的所有心能，也都汇聚到祂的身上。
祂再加以遴选，将那些光明美好、值得救赎的特质挑出来，分配到对应的国度。
而其余的则全部归于祂本人。
炽蓝仙野吃素，晋升堡垒喝汤，玛卓没肉不行，雷文德斯口味重，榴莲喜蛋臭豆腐……
整个暗影界都指着仲裁官开席，祂不端起碗，谁都别想吃饭。
可祂现在宕机了。
东方昶集中精神，试图感知“玛维”的情绪波动，然而，他失望了。
“玛维”除了最初的一点点震惊之外，就在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了。
对于东方昶想要那些暗夜精灵的心能这个要求，祂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可以”。
东方昶眉锋微微扬了扬。
不在意？
不应该啊，如果祂是坚定的天命践行者，现在直接动手抹消我都是正常的。
但“玛维”却对此毫不在意......
不，祂不光是对这些心能毫不在意，而是对这世间绝大部分东西都不太上心，除了被祂误伤的那些暗夜精灵之外......
“玛维”说完，曼妙月歌隐没，眼中的银光也如潮消退，恢复了原先的瞳色。
随着艾露恩神念的离去，玛维整个人便如抽空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双膝跪地，瘫了下去。
见她神色不对，东方昶刚要去扶，她却忽然仰面朝天，一口鲜血喷出。
“啊！”
她得喉管中发出了悲怆而绝望的哀啸。
艾露恩并没有回答她泰兰德杀害守望者的行为是否出于祂的授意，祂让她看到了更哀恸，更绝望的画面。
泛着粼粼波浪得海面上明月高悬，一棵遮蔽天帷的巨树在月色里投下婆娑的影子。
但就在这时，一具庞大的机甲从天而降，奥能光束化作耀眼的激光，从高空落入海面。
光刃上带着炙热的高温，从高空一切而下，将巨树当中剖开的同时，恐怖的高温也将它遒劲的枝叶点燃。
巨树上，原本有山谷，有密林，有湖泊，有河流，有城市，有村落……
但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在熊熊燃烧着，化作一片烈焰的汪洋，巨树如一柄熊熊燃烧的火炬，矗立在大海中央。
居住其上的人们哀嚎着，绝望着，祈求月亮母亲的庇护。
但粼粼皎月只是降下了丝丝清凉，让他们免遭伤痛和苦楚，去到安宁祥和的梦境里，毫无知觉地死去……
这些画面，是三位至高生命主宰交流时的意识残片。
可因为艾露恩的神力降临在她身上，她也全程观看了这一切。
她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是她万年来一直敬爱着的艾露恩所为。
她一直以为艾露恩只是偏心，更偏爱泰兰德那样的孩子，可祂为何能这么残忍……
“喝啊……”
玛维跪在地上，双目空洞，只有撕心裂肺的悲呼，如杜鹃啼血，夜枭哀泣，揪得人心头作痛。
“玛维！”
“玛维…”
麦琳·刀翼和塞拉·月卫从远处奔来，担忧地呼唤着。
她们只看到银月降临，艾露恩曼妙的清歌满乾坤，但等她们赶到时，却只看到了死鱼一样摊在地上的玛维。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绝望的玛维。
一万多年来，即便是再大的困难，都不曾将她击垮。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背叛，被抛弃，被贬低，被遗忘…”
“被谁？”
“被她最深爱，最尊敬的人…神灵！”
艾露恩？
麦琳·刀翼脸上闪过惊容，充满了不可置信。
但她又隐隐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真相，不如此，要怎么解释玛维这前所未有的脆弱。
东方昶伸手去扶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玛维此刻已经吼不动了，她像个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空洞的双眼中，有丝丝黑雾涌出，化作一个模糊的黑影，黑影越变越大，及至成为一个通天彻地的巨大影像。
黑影中影影绰绰，全是一张张悲泣的面容，这些面容同样模糊，看不出具体面貌，只有双眼中翻涌着如墨的深黑。
他们的眼角同样垂落两行漆黑的血泪，哀伤的面容上表情森然，似是在悲泣，又似在控诉。
那是她的复仇天神。
在与伊利丹达成和解之后，这复仇的实体具象曾一度消散，但此刻，它再一次凝聚成型，并且变得更强大，也更凝实。
天空中，十名纳鲁纷纷将光芒汇聚，照耀在黑影之上，试图消弭这复仇的实体。
洁白煊赫的公正之光、浅绿明透的启迪之光、淡金柔和的奉献之光、橙红浓烈的热忱之光…
无穷无尽的光辉在半空中交织出一张绚烂的网，向着填塞天地的黑影笼罩过去。
然而，这一切却都只是徒劳无功。
缤纷的神华之下，复仇天神的体表浮现一层银黑色的光芒，宛如一面深色的镜子，将纳鲁的光芒悉数吸收，而后又折射出来。
黑影依旧是黑，五彩斑斓的黑。
而随着这些光芒的照入，复仇天神身上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回响都开始喧嚣、哀啸起来，这些痛苦和绝望化成浓稠粘腻的能量，在它体表流淌。
黑液顺流而下，覆上了玛维的身躯，逐渐将她淹没。
塞拉·月卫惊恐地瞪大双眼：“玛维拒绝了救赎…不！”
“她，她快不行了，她要被复仇的渴望彻底吞噬了。”麦琳·刀翼也焦急万分。
东方昶和艾格文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人的灵魂是有极限的，填塞其中的阴影和黑暗多了，那些光明和美好自然就少了。
当她的灵魂完全被仇恨吞没时，她身上也就只剩一个空洞的躯壳，里面填充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仇恨。
也就是玛法里奥口中所说的复仇化身。
“elie…elune…adore…”
就在东方昶想要出手时，旖旎清歌再度响起，皎洁月光又一次降临。
还来？
高空中，鲁克玛忽然调转脑袋，羽毛根根炸起。
但这一次，月轮只投落一束光柱，照耀在玛维的身上。
月华清凉如水，化作星屑般的光点，渗入通体漆黑的玛维身上。
玛维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向那轮月影顿了片刻，默不作声跨出了光束的笼罩。
艾露恩不想放弃这个不太受祂关爱的孩子，但玛维拒绝了祂的怀抱。
她拒绝了这份救赎！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也许正是艾露恩更喜欢泰兰德而不是她的原因，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月光的照耀。
伊利丹说他牺牲了一切，难道她就没有吗？
一万多年来，她和她的守望者出没在最危险的地方，用她们的坚毅铲除一个个邪恶的存在，用她们的智慧监禁那些杀不死的危险敌人...
守护她的族人和这个世界。
没有回报，也不求回报！
可她们是如何对她的？
她的姐妹屠杀了这些无畏的战士，她的领袖贬斥她为暗夜的叛徒，她的族人遗忘了她，连她的弟弟，也一声不吭离开了她......
曾几何时，那高挂枝头的明月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总觉得，哪怕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的付出，没有一个人认可她的努力，但至少还有艾露恩在看着...
离开祂的光辉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当祂真正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
浑身轻松！
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啊...
原来不只是你们可以不辞而别，我其实也可以先离开的。
天空中的歌声飘渺而哀伤，但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最终消散。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漫天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