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夜越深温度越低,叶君书和李玙便没多待,戍时中就坐马车回叶府了。
叶君书仍然很高兴,他对李玙感叹道:“真没想到,李叔就是小叔,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李玙同样觉得事情很巧。
不过最让叶君书感到高兴的,是李叔在谈及到李长川的双腿时,只有纯粹真心的为李长川高兴,并无夹杂其他私心。
如果他们两人因此起隙,对叶君书来说,才是真的为难。
理智来看,叶君书是觉得威武军由李叔掌管更好的,大舅兄的双腿废了那么多年,就算现在在好转,不久之后能站起来,但能不能再上战场,还是个未知数。
薛老也跟他们含糊表示过,恐怕李长川的双腿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叶君书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
只要李长川能再次站起来,就很满足了,不奢望更多。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大舅兄曾执掌军队多年,在自己身心健全的时候,如果将手里的兵权交出去,恐怕不太甘心。
毕竟自己还年轻。
如果将威武军分为两队各自为营,更加不妥当。
就不知大舅兄是何想法?
叶君书问了李玙对这事的看法,李玙仅是皱了皱眉,道:“大哥心里有数。”他相信大哥会处理好的。
叶君书见李玙没为这事烦忧的样子,想来问题不严重,便没再追问。
随后他好奇道:“你知道小叔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离开上京道我们那里隐居多年的吗?”他是真的好奇啊,一般一个高官子弟,如果隐居乡野多年,肯定有不得不说二三事,不是情伤,就是仕途上心灰意冷。
叶君书更倾向于前者,而且李叔多年身边未有一人。以前他也旁推侧敲过,就是没有问道答案。
他还是很关心李叔的,也担心什么时候触到他的伤口。
李玙说道:“陈年旧事了,说来我们李家也有错,当年害了小叔喜欢的人。”
那时他还没出生呢,懂事后才听皇后娘娘说起,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关系亲近的小叔。
叶君书顿时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个决定的,如果你们真做错了事,小叔此时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和你们相处得毫无芥蒂。”
李玙沉默了下,似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他缓缓开口: “小叔那时喜欢上明家的一个哥儿……“
当年他们明李两家还没那么水火不容,明家的势力远远没到如今的地步,野心也没显现出来。
但一个文臣代表一个武将代表,当今是不会乐意见到文武一家亲的,立场上无形就是对立。
后来他父亲好不容易说服上面的点头,给了小叔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明家哥儿结契,从此再也不接触兵权,不入军营,游离李家权利中心之外,带着明家哥儿去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再管事。
一个是和明家哥儿彻底断了,他依旧是李父的左右手,执掌部分李家权利。
李宏英当年选了和明家哥儿在一起,放弃了李家的一切。
可惜终究还是难成眷属,那个哥儿,在结契当天,还没出明府,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
自那天以后,李宏英就消失在上京。
李玙心里叹息。
皇后娘娘对此依然对小叔心怀一份愧疚,认为自己也有将人逼得太紧的过错。
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年在明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那位明家哥儿,在人生这么幸福的时刻,选择了结束自己的性命。
叶君书拍拍李玙的肩膀,安慰道:“你父亲他们没有做错。”李叔他们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命运太爱捉弄人了。
自古以来,身份上对立的有情人,有几个能终成眷属?基本上就是个悲剧。
没想到小叔还有这么刻骨铭心的过去,难怪独自一人流浪了这么多年,不和任何人联系,怕触及伤心事吧。
“小叔如今回来了,说明他已经放下过去,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真是看不出来,小叔还有爱一个人爱到放弃自己责任的时候,还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痴情种。
如果……嗯,这个例子太过悲剧,叶君书就不代入自己和阿玙了。
当年的事,他们都不是当事人,所以无从判断对错,小叔能放下过去,就最好了。
李玙点头。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和明家差不多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李家父子的鲜血还横印在他们心头,刻骨难忘。
李宏英在知道自家堂兄和二侄子的死亡和明家脱不了干系后,早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太好的往事重提,气氛都沉闷许多,叶君书和李玙回到叶府,几个孩子就嬉笑着黏上来了。
看着几张天真可爱的笑脸,李玙总算露出个笑容。
叶君书心里悄悄松口气。
他若有所思,说起来,他手里还沾着明家人的一条命,将来如果闹出来,叶君书都不知怎么面对李叔了。
毕竟李叔和明家还有一段渊源在。
不过李叔在大是大非上,应当是拎得清的,不然大舅兄也不会让李叔继任大元帅之职。
这么一想,叶君书心里就更放心了。
第二天天刚蒙亮,府里就迎来了一位客人,还是老熟人,卜元豹。
他带来消息说,卜元虎和席元义已经直接去了东南,托了他给李玙带了封信,重要工作汇报完,随后就跟在李玙身边,一起上差散值。
叶君书:“……”听阿玙说,卜元豹此时不是应该在家里享受长辈的亲切关照给他相看对象么?
看在卜元豹对阿玙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只当主子的份上,他默默忍了阿玙身边跟着个身为爷儿的护卫官。
叶君书忽然在思考,他去做阿玙护卫官的可能性,那可是近身保护啊,随时都跟在阿玙身边一起行动。
李玙完全不知道叶君书内心的小九九,见他这么晚了还不出门,便提醒道:“你要迟到了。”
叶君书只好委委屈屈的独自一人去上差。
李宏英的回归,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里,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的湖面,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众人想看的威武军起内讧硝烟战起的局面也没有见到。
李宏英带回来的千人精英,融入到军营里,驻扎兵老兵新兵一起,每天老老实实的训练,无比和谐,根本没有出现势力倾轧的现象。
不得不说李家在这一方面处理得挺好的。
作为李家亲部,他们也淡定下来了。
李长川和李宏英,都是李家嫡脉,是他们尊敬的领导者,无论最终是谁当这个大元帅,他们还是李家的部下,都是一家人。
不过外人更倾向于,他们只是维持了表明的和平,实际上斗争早已进入白热化,只不过是将消息瞒得滴水不漏。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元帅谁来当都一样,但是对于那些有一定地位的将领,则很不一样。
李宏英和李长川到底是独立的两人,行事风格都不一样,侧重的左臂右膀也不一样,关乎到他们在军中的职权,怎么都会有一波变动。
只是他们都知晓内部的斗争,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已。
李宏英每天规规矩矩地上朝,除了第一天述职,到后面基本都是充当个背景板,很少有发言的时候。
泰安帝似乎也遗忘了他,除了一开始赏赐安抚一干刚回京的将领,再无其他表示。
这让有些人开始急躁。
泰安帝到底是何想法?毕竟谁人不知,李宏英此次回京,是要交接兵权的。
大皇子知道那份兵权无可能落到他们手里,也不抱希望了,但对这支军队,同样觊觎,一天没有彻底定下来,就让他们心思浮动。
如果最终这支军队还会是在明家人手里,那他们当然是希望李宏英掌握这支军队。
明贵妃已经私底下和大皇子说过,如果他们这边得不到,那就去支持李宏英,明家和李宏英有那么一个渊源在,想来不会将矛头指向明家,更可能是两不偏帮。
明贵妃对此无比自信,李宏英当年可是发过重誓的。
可惜泰安帝态度不明,李宏英自己不主动提,明家这边让人稍稍提起,就被打哈哈敷衍过去了。
这天下朝后,李宏英在回镇国侯府的路上被偶遇了,大皇子夏侯宣玳快步找上李宏英,拱手笑着喊道:“李将军。”
李宏英停下脚步,客气地回礼:“大皇子。”
“难得这么巧在此地遇见,不如一同走一段?”大皇子笑意晏晏地看向李宏英。
李宏英回道:“大皇子恕罪,下官是回侯府。”
“正好,本皇子和李将军恰巧同路。”
李宏英这下无法拒绝,看来这位大皇子,是真要和他说说话。
于是李宏英扬手道:“大皇子,请。”
“李将军也请。”
两人一路慢慢走过雪地,夏侯宣玳和李宏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久闻李将军大名,本皇子仰慕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如今一见,果然如本皇子想象中那样,是个英雄!将军这些年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着实让本皇子敬佩不已。”
“大皇子客气了,保疆卫国,是军人的天职,这是下官的使命。”
“不管怎么说,将军军事才能出众,功若丘山,就算做一方元帅也是绰绰有余,朝廷决不能亏待一代功臣,本来父皇已经决定将虎符交与你,升你做威武军大元帅,可惜……”
夏侯宣玳说得意味深长,李宏英好似没听出夏侯宣玳的言外之意,“大皇子言重,这不是下官一个人的功劳,边疆将士们才是劳苦功高,若没有他们的血汗,边塞也不会这么安定。”
夏侯宣玳称赞:“每一位士兵,都是英雄!”随即遗憾道,“本皇子一直想去边塞,和将士们一起守卫在最前线,可惜父皇一直不应允。”
李宏英拱手道:“陛下恐怕大皇子只身涉险,方阻止大皇子您,陛下一片拳拳父爱之心,着实让人感动。”
“父皇确是过于保护本皇子了。”夏侯宣玳笑道。
两人就着边塞的话题说了一顿,没多久夏侯宣玳就突然惋惜道:“说来本皇子差点就要喊你一声小叔夫了,可惜小叔福浅,不然,他或许就能当上元帅夫人了。”
骤然提起那人,李宏英脸颊上的肌肉滚动了下,声音顿时有些冷,“逝者已矣,大皇子还请莫要再提起,免得逝者无法安息。”
夏侯宣玳没想到李宏英这么反应,愣了一瞬,接着歉意道:“本皇子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将军见谅。”
李宏英表示无妨,接着拱手告辞:“下官快到侯府,大皇子请自便。”接着,李宏英就快步离开。
夏侯宣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李宏英竟是连提都不愿提起,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心里其实还放不下?
不管怎么样,对他们来说,这是抓住了李宏英的一条软肋了啊!
大皇子的心情很好。
不过接下来几天,李宏英依然没有让人提虎符的事,好像大皇子那天的话对李宏英不起半点作用。
今年朝廷放休比往年早几天,腊月二十就封笔,不再上朝,六部也开始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