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灵素下得凡来,本是靠捡东西发的家,这回居然叫她一下子捡了这许多!真是大利江湖。加上她在这里很住了些时候,又不怕动了尘缘,对凡间日子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都十分有兴趣,这银钱的好处她可太知道了。因此这些寻常神仙眼里的废物,在她这个不寻常的神仙眼里就是实打实的金银财宝啊!
  高兴了,这下可真高兴了。数钱摸元宝地玩了半天,又感慨上了,这寻常人几辈子也挣不到的财货归了自己了,可寻常人一年半载就能怀上的娃,在自己这里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戏呢。真是,到底哪个算容易哪个算难?
  就说这个空间,最初时候……哎?好像哪里不对!这才忽然觉出这个空间的异样来,——早先老是挡着她的那层波动不见了。忽然就想起昨日络月华时候的异象来,自下而上……难道八月十五仲秋夜,既是新灵来投之日,也是此间灵物归月之时?
  如此说来,那之前的是——器灵?!
  第153章 那是我娘
  又说月上的新灵们。此界规矩、界中修炼有成可飞升入月的和在月华中养足灵性已可投胎为人的,都在八月十五这夜各赴各路。是以这日若有灵觉过人者,常能觉出月华中波动连连,即新灵来去的缘故。
  那湖底空间所生之灵,说它是器灵倒不如说是阵灵。因他本不是那收破烂的空间所成,乃是整个湖中大阵所生。且它能聚能化灵还多亏了当年那位前辈留下的一团识念。若只单一个阵,还不知要几万年才能生出一个灵识呢。
  等灵素得了那识念,它本欲借机与灵素连结上的,可哪知道这位神仙许是补天修地用了太多神识,居然连一团识念都无法立时炼化,却叫自己没了办法。
  幸好这神仙对那破烂仓库有些兴趣,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只是这么一来,那仓库就是自己暂时的存灵处了,外念难入。那位神仙似乎几次想要从那破烂堆里拿什么东西,因自己缘故,都没叫她拿成,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能修炼如此迅速,可全靠了这位神仙啊。
  等它入了月,经过最初的晕眩,好容易清醒过来,就听边上等着入凡投胎的新灵们都在窃窃私语。
  “哎,刚才那个想要引灵的,是神、神仙?”
  “神仙要引灵做什么?我们又不能抓了去做仙童,我们只能投胎做人呀。”
  “是不是同凡间那些求子的凡妇一样,这神仙也是想要怀个娃?”
  余者都哄笑起来:“你可真敢想啊,神仙还生娃呢,你怎么不说神仙还想转世投胎,还想死一回呢。”
  有人发现那个阵灵已经醒了,便过来问它道:“你就是刚才搭着那神仙的月华之力上来的吧?你认识她?那你知不知道她要引灵干什么呢?”
  另一个催它道:“快说快说,再没多会儿,月亮就走偏了,咱们就算想要下去也不成了。”
  那阵灵只顾自己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它们。
  它才刚来,并不晓得这里的规矩,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新生灵们下凡投胎时,自己是能做那么一点主的。
  看它们这意思,是想问清楚那小神仙是不是真的想要引灵入体生个娃,还是有旁的什么计较。若是被它们知道,那小神仙果然是这番打算,它们还不得争先恐后地下去?!只它们若如今就下去了,自己又赶不上这回,人明年又不一定还想要娃了,那可如何是好?
  它是借着灵素每夜引动月华,才能这么快就飞升入月,又怎么会不知道灵素的打算?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绝对不能说。
  凡是入了月的这些,多半都是等着下凡投胎做人的。能够转身成人,自然是极大的机缘。只是这人间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呀。
  四季炎寒,一不小心就得挨饿受冻不说,最怕碰上自己做啥啥不成,完了还觉得孩子非得做啥啥都成才行的爹娘。它们都是新生灵,没带多少因缘,对这世上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宿慧可循。而且这灵能只管顺因缘塑身为人到底无用。这因缘最初论起来就是爹娘。那些从他们那里又继承不来、平常也见不到学不着的东西,哪那么简单说会就会了呀!可若要学不会,说不定还得挨打挨骂挨罚,这日子得多苦?且说不定一苦就是几十年。
  因此这下凡最要紧是什么?最要紧就是投胎的时候找一对好爹娘。那凡人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这位可是神仙啊!下凡投胎做人,能给自己找个神仙做娘亲,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是以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因此不管那些新生灵们怎么问,它只三缄其口半句不说。
  眼看着时间将近,这些新生们一时也等不下去了,只好随着各自的因缘选了一个所在,匆匆下凡投胎。
  余下还有几个要等下回投胎的,还不死心,还抓着这个阵灵想要问神仙引灵的事情,它只是不答。
  过了一会儿,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新灵过来搭话道:“你也是这回刚上来的吗?我是从群仙岭的大山里刚来的……”这阵灵见好容易来了一个不问小神仙事情的新灵了,又算是邻居,才开口说起话来。
  灵素分毫不知天上的事情,很是消沉了几日。最后想想,这才第二年,再说了,照着自己络月华的法子,只看神识的增长,便知道此修炼方法并无错处。可是为什么引不来新灵呢?恐怕其中还有别的说道。只是脑中的前辈识念不能完全解开,已经解化的部分对引灵怀身之事也只略有提及。想要知道究竟,只怕还要往别的地方寻去。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群仙岭里头。如今她已经知道,至少那些设了阵法、有神识刻阵的地方,从前必定有前辈暂居或停留过的。只要把这样的地方找出来,一一细查了,说不定就能有所获。
  虽然也不敢保证一定如何,可是如今这事情在灵素看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那头的事情只能从那头找辙,若只在凡人堆里打转,说死也找不出解决方法的。
  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所幸她现在神识大大提升了,要在山间湖上来去已如等闲。散出神识去寻找神时刻阵虽稍微困难费神一些,也不是不成。她心里默默算了,预备花一年功夫把那群仙岭里里外外都细细梳理一遍,就不信找不出丁点有用的东西来。
  至于为什么就死盯着群仙岭了,她也有她的道理,头一个,她从凡门下来,就落在了德源县。第二,她从凡门下来之后脑子里自带的几种凡间言语,都是群仙岭附近州县的,并没有更远地方的话了。再一个,听七娘买卖房屋时候的思量,可见在其他州县并没有那么多遇仙湖这般的情形。而在德源县,光至如今,她便知道有遇仙湖和平湖崖上的天池两处。这么一算,与其满世界漫无目的地寻去,还不如先进这群仙岭里头好好找一找更易有所得。
  如今她的田地虽更多了,可神识见涨,做事反而更快了。因此凡多出来的功夫,她就往群仙岭里头去,跟梳子似的把地方一寸寸过过去,誓要找出个引灵生娃的线索来不可。却是有些入了执了。
  好在山上的东西实在太多,各样野果野物不说,光层出不穷的飞禽走兽就叫她大开眼界了。灵素到底是灵素,她这肉身的根子就长在嘴上,见了这许多东西,不免又要往衣食住行上琢磨。如此在里头散了了月余,中秋夜引灵失败的那点郁结也渐渐散了,执念也见轻。
  因她漫山遍野找神识刻阵,回回都把自己的神识提到极限,因此这段日子下来,神识又略有寸进。这时候那识念又多解开了些,她才知道这引新灵居然也有个“缘分”在。只是这缘分就更缥缈了,那新灵又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或者把这世上的千年灵芝万年参都先挖来吃了?这就算结缘,也瞧着不像什么善缘啊。
  就在她到处撒欢的时候,德源县也出了一件大事。只是寻常百姓对这样事儿多半只看个热闹。
  知县大人任满要调去北边地方任父母官了,这里又要另外来一个大人。这交接的时候多半在秋收后,因这边交接完了,那头新任上还得交接一回呢,这都得赶在年前做完才成的,是以这回秋税也催得急,方伯丰等一行廪生索性那一个月都没开官学课,全都扎在各司衙里头了。
  知县大人走的时候,鼓起了勇气走的水路,从遇仙湖出去上的运河,一路风平浪静。据说出了遇仙湖大人还朝着湖拜了几拜,这话就不知道真假了。
  新上任的这位大人则正好相反,从前那些大人们接了印之后头一件事多半是去遇仙湖看看,哪怕不开官祭,自己带了仆从私祭一下也是敬神之意。这位倒好,只管县里各处大铺子大商家走去,全不提半句遇仙湖的事情。有衙门里的老人想趁机卖好,提上两句,反叫他“怪力乱神”地训斥了一通。这下更没有人敢说了。
  转眼冬至,遇仙湖畔大办遇仙会,这本是俗例。不过借了个仙的名头,实在行的还都是救济贫苦的善事。可事到临头,这位大人发话要改规矩了。这年的遇仙会就让在百杂行的大院里办,说省得人冒寒奔波。
  衙门里管的那一块自然只得从命,先几天就在金宝街银锭桥的布告栏里贴了布告大肆宣传此事,只是到了正日子,来衙门里的真没几个。百姓们还是先都往遇仙湖边上去了。
  这遇仙湖边上的人家,也照着从前一般开棚子一边上鱼肉饭菜,另一边发御寒的棉服厚衣裳。百姓们也照旧在湖边该吃吃该喝喝,该领东西的领东西。谁也没有把衙门的打算放在心上。
  新上任的官老爷一看这阵势就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意思?本官说的话不算话了?!
  立时下令,先派了人去遇仙会现场通知各家布施的,叫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到县里来,说是地方都已经给他们留好了。只是没人理他这茬儿。一看不成,又说要对那些在湖边摆食摊挣钱捐资的摊贩们征收特税,照样没人理他。
  这位大人在旁的地方也做了几任知县了,没见过这样不服管的百姓,在后衙里大发雷霆:“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谁?!”是神仙?这话却没人能答他了。
  又说灵素因见这一阵子方伯丰事务繁杂,连着白天黑夜地干活,实在累得很了。便赶紧调汤弄水地给他进补,又不时用神识探他身上的那些光团光流,时时记忆,又把他吃用了某些东西后会发生的改变都记在了心里。慢慢的居然对着人身康健的事情有些感觉起来,虽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清楚,只大概的路数却有了。
  她不敢在方伯丰身上试,便先在自己身上试验。她发现那些光团分出粗细不同的光流流转全身,每一流又同脏腑相关,若哪一处不成了,那一路的光流便会又异状。她知道自己是死不了,可方伯丰却是个凡人,若是能叫他身子康健些,不是天大的好事?便越发在这个上头用起心来。
  这一用心,自然更觉出神识的要紧来了,便连修炼神识也更加用心起来,夜夜借着月华修炼不辍。
  这日她又络月苦修,已经关了通灵道的月谷中,一个小新灵在那里不时往下张望,边上一个更小的问它:“你在看那个会引月华的人吗?你认识她?她是谁?”
  那小新灵点点头,笃定道:“那是我娘。”
  第154章 前程要紧
  好容易过了冬至总算万事得定,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来得及烧,全县百姓都忙着要过年了。
  方伯丰也总算从司衙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开始埋头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因为来年就可以参考典试了,若是这回不参加,就还得再等上两年。他本就比同界的年纪略长,且自觉学得还算有些底子了,便打算下场一试。只是这里头牵扯一件事情,就是廪给。
  按着规矩,生员可以在官学里待过两届考期,若过了第二次考期,不管考没考过,都没有廪给一说了。若是在那之前,第一回 就去参考了的,考过了的自然另有出路,没考过的也没有廪给可领了。官学里还照样能去,只是吃喝都得自己管,要再考就得再隔两年。因此若非十足把握或另有因由的,多半都是等第二回考期再考。方伯丰也因这一点上有些犹豫。
  同灵素商议了,灵素却道:“若是为了银钱的事,你倒不用多虑。旁的我也不懂,你只自己决定就好。”她老人家刚刚欲得娃而不成,却白落了一个湖底空间,这金银铜铁的事儿哪里还放在眼里?这么说吧,这会儿在她看来,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方伯丰虽不知道自家媳妇的真实身家,只看这日常过日子,没事就听她抱怨又被大师兄还是掌柜的设计了,又害她赚多少银钱了等话,可见这银钱大概真是不缺的。再想自己,如今背着个廪生身份,在司衙里做活儿都是白干。若是真的一回没考过,领不了廪给了,再要去帮手,那就得付工食银子了。便是轮不上县衙里的活计,只在外头随便寻个什么记账做文书的差事,也不至于不能糊口。毕竟这一个县里的廪生能考上科考典试的总归是少数,余者还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这么想明白了,便打定了来年参考的主意。
  又说这新来的县太爷,也很是看重官学里的学子。上任以来,遇仙湖一回没去,倒是官学里连着去了两回,还特地问了众人的志向,把那些立志要考科考的另外留下来畅谈了半日。对方伯丰这样走典试路子的也好生劝勉了几句。鼓励众人读书考试,又说了许多自己和同年们的趣事,尤其不经意间透露出有几个朝中新贵便是一路科考飞黄腾达的,听得一众生员都热血沸腾起来。
  方伯丰虽略听着了几句,倒不曾多想。毕竟科考不是他的路子,他如今是立了心要走农务这条路的。一者因为给灵素念书实在读了太多这上头的东西,结了缘了。再者也是因为一直在农务司帮忙,又一直很得老司长看重,对他在这上头指点甚多,同旁的业务相比,这块他有优势。最要紧是他这两年在司衙里呆着,也见识了许多官场事务,其中许多勾心斗角难言好坏是非之事,实非他所擅长,亦非他喜好。可总不能白读了这几年书,倒是农务一道上,种什么粮结什么籽,可因人情摇摆的余地不多,又能做点实事又省心,是他能做又愿意做的。
  他定了心,便认真准备起来。这典试之后,及格者又要按着自己所选的方向和欲考的州县,递交一篇学文。他既选的农务,又想在康宁府内的州县中任职,刚好这两年做了许多耐寒粮作的观察和记录,索性就以这个为题好好准备起来。
  那学里众人被新知县大人几回讲话鼓动得群情激动,许多本来打算考典试的都打算转科考了,打算考科考的更是四处寻起先生和大书院来,只怕落后于人。如方伯丰这样的倒是少数。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也没什么人会来找他。只有祁骁远同季明言来看了他几回,不过说两句各自在做的事情,也没有旁的可多说的。
  这国朝的规矩,科考和典试都是三年一考的,且都在同年考试。是以没有说若是科考没考好就去试试考典试,或者反之的。只要一回没考上,等下回都得再隔两年了。迟遇安之前犹豫就是犹豫这个,他怕自己考科考没什么希望,因为他之前并不曾拜过什么老师。可若是叫他考典试,他那成绩又觉着不甘心。且这俩考试又不是岔开的,跟押宝一样,凡押错了就是蹉跎两年多光阴,输不起啊。
  过年的时候方伯丰同灵素去夫子家拜年,夫子听说方伯丰决定来年下场一试,且还是坚定地要走典试之路,倒也支持。他道:“这为官是容易积德的,护一方清明那积的功德何止千万?可也更容易造孽,寻常没个人理会时就算心性有限也成不了大害,若是一旦权力在手,这心性上的坏处就都显出来了。多少人,因做了官,下辈子只怕连投胎做人的资格都没了,你说这事儿厉不厉害?”
  看看方伯丰,又笑道:“你这娃儿从那时候起就说要考典试,考了县里第二名还是这个心,在司衙里帮了两年忙,当是瞧过许多当官的威风了,居然没有想着要去考科考当大官青云直上,反更往地里头去了。不错不错,老话说‘一张床上出不来两样人’,你们还真是两公婆,就都跟山啊地啊打交道去吧。这农务是国本,能叫老百姓有饭吃,更是大功德,你好好做去,我这做先生的当以为荣。”
  方伯丰听了这话很有几分动容。毕竟夫子教出来的徒弟,自然是官位越高官声越显才越能显出先生的高明来。如自己这般,就算考上了,一路顺遂,也顶多去哪个县衙的农务司里做个管事。以鲁夫子的身份,居然说出当以为荣的话,也实在叫人感佩。
  那边夫子夫人也问灵素:“伯丰就打算考典试,那个出来可当不了大官,你乐意?”
  灵素不解:“相公当不当大官,同我也没什么干系啊,我只管种地种菜,还有养鸡养猪什么的。”
  夫子夫人掩着嘴乐道:“你这说得明白。”想想要跟这丫头说清楚夫荣妻贵的话大概得费挺大劲,还是算了。
  灵素又道:“再说这个大官不是得有大能耐才成么?相公若是有那个能耐,那自然就会做到那一步的,若是没有,又盼着做那个干啥!这可不好,又累了自己又耽误旁人,就叫能做的人去做,就最好了。”
  夫子夫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这话倒极有理的。”只是常人看事情,说的都是人往高处走,要紧在高处,谁管什么能耐不能耐的事儿呢?有几个人眼睛看着那高处,想的是如何磨练自己的能耐等到能匹配那位置的一天?多半都是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先占到地方再说。可这道理夫人可没想说给灵素听。
  转过年去开了春,就到了考试的日子了。这科考和典试都在府城里举行的,州县里的考生都提前几天赶考。灵素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务,去楼里同师父师兄打了招呼,又去行里请了假,就跟着方伯丰去康宁府了。
  一路上都是坐船过去的,出了德源县上了运河,灵素这神识就没闲过。如今她的神识足可随船捡物了,——虽说她如今是不缺什么东西了,可这些财货沉在水里不也是白瞎么,还不如捡上来叫它们重回“活路”呢。就算不自己花用,等到冬至节遇仙会的时候换了衣裳吃食救济贫苦也好啊。
  就这么着借着陪相公赶考的机会,咱们的小神仙把这段运河河底的东西是好好摸了一遍。一边捡一边还感慨当年在埠头镇下水捡东西时是何等的艰难,那时候要有如今这能耐,这财只怕还要发大一点。不过这路横财不管怎么发都有个限度,——得有人掉才轮得上捡!
  府城里的东西比德源县可又贵了一大截,抠门的神仙一边打听价钱一边跟自己一路上河底摸的东西做比,还好还好,总算还抵得过。
  两人找了一处离考场不远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这上房一天就是一百文的花费,也不知道是不是寻常也这么贵,还是趁着考试这两天捞一票的意思。灵素用河底刚摸来的碎银子付了几天的房钱,就拉着方伯丰上去了。方伯丰都奇怪,自家娘子哪里寻出来那么黑黢黢的银角子。
  典试考两天,科考考三天。方伯丰两天四场考完,自觉还可以,两人又逛了一天府城,大街小巷吃了几顿,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县里。
  过了月余,典试成绩出来了,方伯丰不负众望,名列前茅。灵素高兴地做了一桌子整席面,同方伯丰两个对酌庆祝。转天方伯丰就往县里打听这回典考康宁府各州县的缺位情形。知道这回德源县就有两个位置出缺,要从这回典试及格的人里头择优录取,心里十分高兴。当场领了典考意向表填了,除了前头填了德源县之外,又在后头调剂的地方写了个“从”字。这是说万一德源县的位子轮不上,愿意接受安排,往康宁府内其他州县里任职去的意思。隔日又把自己前阵子费了老大功夫准备的耐寒粮作的学文附了上去。
  之后便在家等着通知典考面试了。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科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同他一起考典试的人也有陆续接到各州县衙门面试通知的,独他那里没什么消息。正焦急时候,老司长来家里寻他了。
  方伯丰将老司长迎进了门,老司长面有郁色道:“你那篇粮作的学文,同科考里头一人的文论十分相像,府衙里有学差疑心你是抄人家的,给点了一个存疑。过些日子只怕学差下巡的时候会叫你当面问话,你现在要好好做些准备。”
  方伯丰听了这话直皱眉,老司长道:“我自然知道你这都是捱苦捱出来的真功夫,若有人盗用了你的东西,大约只能做到面上相像,走科考的,最多再加些天下政策的空话。你只要往实里做,必能自证清白,倒也不用怕的。”又道,“学差来的想必极快,肯定会先到存疑的州县,大约也就这两三天了,你定要好生准备,要紧要紧。”又叮嘱了几句便先去了。
  灵素在后堂都听见了,出来便道:“应该是那个季师兄吧?只他回回问你都是问的那些事情,好像很有兴趣似的,自己又不去山上看。”
  方伯丰苦笑道:“也不好瞎猜。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等见过学差大人,是非自明。”
  灵素点点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第155章 携妻带子
  方伯丰接下来几日便专心准备学差对答的事情。他细想了,老司长的话没错,他是真正做这个事情的,落到纸面上的只是后头多少本记录中提炼出来的几段而已。那学文里的推论和建议,不过浮冰一角,底下的文书记录才是根基。且他这学文里还留了两处扣,倒不是故弄玄虚,实在是如今只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如何解决还不曾验证过,是以不敢多言。
  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要从根上追起好好准备一番了。
  果然没过三日,方伯丰就收到了县衙的通知,让他下晌去官学里应对学差问答。
  这学差是康宁府的,在几级官学里都待过,生平最厌抄袭剽窃之事。是以但凡这样的事情叫他抓住马脚,就没有不追究到底的。这回方伯丰的学文挺取巧,又有实事为底,写的又恰是如今官府朝廷暗暗力推的大事。一来能选这样题目的人,不是有高人提点就是见识过人善查细微风声的;二来这最难在实事,且又是农务上的,就算给你半年时光好好做文章也没用,那东西得跟着天时走,怎么也得二三年的功夫才说得上话。
  这两相一合,这位是二三年前就得着风声选了这个题目做足了功夫,结果却是走典试要做司衙小吏的?太也可疑。反是那位拿这个题目考了科考,作为文论递上去谋声名的更像真的。再一看方伯丰典试的成绩还挺好,心里又有些可惜他了,——明明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偏偏要走这种取巧的路子!
  结果叫来一见,却发现同自己早先所想的全然相反了。
  他问起方伯丰学文中的细处,方伯丰心里装着更多的数据和记录,一一说来,哪里像作假之人?索性弃了文书,直问起他为何选了这个题目来做。方伯丰俱都照实说了,原是自己作为廪生在农务司帮忙,自家又恰好分了一处没出息的山地,两相一合,对农务这块下的心思就多了。之后则是衙门惯例,那些苦活累活多半叫这些新人来做,只不过他这里特殊,——旁处多半新人间也多相互推诿之事,或者敷衍了事,因为司衙里本就没有能苛责他们的立场,多半也都糊弄过去了;到了他这里,勤勤恳恳做了这几年的记录,到了上花秋收等要紧时候还真都去守山看田,又有秋季走深山访村的活计在手,两相比较,可比光盯着一块官田产量的做法扎实多了。
  是以他不是目的打头,为了往后能写个什么文论一鸣惊人博得上官青眼才下的功夫,原是逆来顺受做足了功夫又要考典试才趁便做的文章。
  学差前后都问尽了,十分感慨,特地下了堂来叫方伯丰到一旁另外坐了说话。方伯丰亦不卑不亢对答从容。最后学差大人道:“我听你方才所言,还有许多细事未曾写上来。既然是定了心要走农务一路,不如再费几日时光扩充了再写一篇。我给你留一个令牌,写完后你去官驿凭令牌发于我,咱们再做计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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