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陈兰倚在门口,扯了扯嘴角冷笑,“真是稀奇,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这外人还来跟我急,这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怎么,我作为他亲妈,还不能教育他了?”
“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罗奶奶语重心长的说道。
“呵,罗奶奶,您跟我谈教育的问题?我怎么听说您儿子都是卷款跑了,留下烂摊子给你们孤儿寡母?”
罗奶奶不再作声,但已经被气得发抖。
“陈兰,景洲是你的孩子没错,但他也是个人,不能任由你打骂,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会报警的。”罗贝沉声道。
“罗贝你别吓唬我,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法律,不过你有本事叫警察来看看,要是在他身上发现一处我造成的伤痕,那我没话可说。”陈兰继续冷笑。
说完这话她就猛地关上了门。
罗贝听了她这话,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果陈兰对方景洲进行打骂的话,她还能阻止,还能请来警察震慑她,可陈兰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打方景洲,那为什么他哭得这么厉害?
会不会是一种比打骂更残酷的教育方式?
***
一连几天,方景洲都没有出来过,陈兰倒是叫过几次外卖,也出去过几次,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罗贝越来越担心方景洲,但他年纪还太小,身上也没有手机,陈兰将房门关上,她跟方景洲就没办法见面沟通,只是这几天里,方景洲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来已经没了哭声,让罗贝很是揪心。
不过罗贝也没有办法,她有几次都想违反房东的原则,去打开隔壁的出租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陈兰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就算出门很快也回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有几次晚上,罗贝甚至都感觉自己听到了方景洲在叫她,但当她醒来,又没了声音,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罗贝不能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隔壁的门,这是违法的,并且陈兰没几天之后,居然找人来换锁了,她更加不能强行撬开这门,对于陈兰的行为,罗贝越加担忧,因为陈兰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她没有想过换锁,现在却换锁,难免让人不担心。
她进不去那道门,罗奶奶也进不去,就在罗贝为这件事情难以入眠,甚至都想让警察来看看的时候,这一切终于有了转机。
罗贝也是无意间跟过去的好友聊天知道的,城中村有不少家快餐店,卫生暂且不评价,但价格比外面连锁快餐店要便宜,所以还是很受欢迎的,她没想到的是,新来的租客周建国居然也在兼职送外卖。
之所以会引起过去好友的注意,纯粹是周建国这张脸还有气质足以上微博热搜成为最帅外卖小哥了。
不过,据她所知,周建国不是在工地上工作吗?主要还是做搬运工,俗称搬砖的,城中村也有这样的民工,一般有些工地上是包吃包住的,可一些民工的老婆跟孩子都在身边,所以一家几口干脆租个便宜的房子,之前罗贝也是听说过,工地上搬砖的一天工资可不低,至少比她要高得多,毕竟是体力活,一天下来累成狗。
罗贝来到周建国房间的时候,他正在做饭。
屋子里一股油烟味道混杂着炒菜的香味。
即便是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周建国通身的贵气仍然还在,他见罗贝过来还很惊讶。
罗贝也很惊讶,一是他居然自己下厨做饭,二是现在才五点不到,怎么这么早吃晚饭?
周建国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罗贝看了一眼,有小炒青菜,还有一道青椒肉丝。
“要不要吃点?”周建国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他在这窄小的单间里,显得格外的高大。
罗贝摇了摇头,“我还不饿,你都这么早吃晚饭吗?”
还是说这是午饭?
周建国也没拘束,干脆坐在小板凳上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跟罗贝聊天,“我等下要去送外卖,现在不吃,等下就没时间了,要一直忙到十点多。”
“之前不是说在工地上上班吗?”
“这几天天气不好,就暂时没去,我就找了些兼职。”
这意思是说,还不止是送外卖这一个活?
“哦,是这样的,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你看方便不方便。”
周建国一顿,“什么忙?”
罗贝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周建国听后面色也很严肃,“你说的是你隔壁的租客?那正好,刚才水店给我打电话,就是你隔壁的租户要送水,我吃完饭就送的。”
“你还兼职了送桶装水?”罗贝讶异。
周建国点头。
实在是太好奇,罗贝便问道:“你做多少兼职啊?忙得过来吗?”
周建国很自信的点头,“下午五点半到十点半,这期间我送外卖,早上七点到九点送鲜牛奶,其他时间就是去超市搬货送货。”
“这么拼……”
“我这日常开销也大。”周建国的这个理由,在外人看来还挺靠谱也有说服力,可罗贝猜测,他每个月开销应该是不大的。
毕竟房租水电全部加在一起不超过七百,工地上包饭,工地上没活,他就自己下厨做饭,这一个月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可能是想多攒点钱吧,挺好的。
等罗贝走后,周建国匆忙吃完饭洗了碗之后,打开衣柜,在衣柜最里面找到一个牛皮纸文件夹,打开来看,里面都是钱。
他的身份证都是假的,名字跟出生地甚至出生日期都是假的,所以他也不敢去银行办卡。
周建国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对他来说,能给他安全感的就只有钱,他喜欢数钱的感觉,他喜欢存钱的感觉。
一点一点的增多,他也一点一点的变得充实。
他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只喜欢赚钱。
将钱再次放好,他这才出门去水店扛水送货。
骑着三轮车,送了几家之后,就来到了陈兰家门口,周建国没有忘记罗贝拜托他的事情。
他敲了敲门,很快地陈兰就来开门了。
周建国是那种让人看了会移不开视线的男人,陈兰虽然这段时间心情差到了极点,但看到这么一个男人,还是不免失神。
“你好,我是来送水的。”
陈兰赶忙让周建国进来。
周建国取下饮水机上的空桶,看了一眼饮水机的水槽,便道:“你这个有点脏,我去给你洗洗,厨房在哪?”
陈兰赶忙指了指厨房所在的方向,周建国便去了厨房清洗。
他注意到,这个屋子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门关上了,另外一间则是敞开的,他经过厨房的时候瞥了一眼,里面没人,厨房跟洗手间也没小孩,那罗贝说的小孩应该是在紧闭着房门的房间里。
只是,很奇怪的一点,现在天黑得很早,城中村楼挨着楼,光线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客厅里开着灯,敞开的卧室里也开着灯,而从门下面的缝里却看得出来,那个关上的房间似乎并没有开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20章 020.
等周建国送完外卖以后, 都将近十点多了,他这时候才有时间跟罗贝说说陈兰房间里发生的事。
两个人坐在城中村里的小亭子里, 本来罗贝想请他吃夜宵的, 但他说吃夜宵对身体不好,并且他也不饿,于是就买了两瓶矿泉水。
“我觉得你隔壁那个陈小姐有可能将她儿子关在房间里。”周建国描述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情形,“我觉得陈小姐应该没有在身体上虐待她儿子。”
“怎么说?”罗贝打起精神来问道。
“是这样的,茶几上有一份外卖, 我去的时候她应该也是刚收到外卖, 她分成了两份,既然家里只有她跟她儿子的话, 那另外一份应该是分给她儿子的,之前你说, 陈兰不怕你找警察来,因为她有自信警察在她儿子身上找不到被虐待的痕迹, 这点我是相信的,不过……”周建国话锋一转,“有一种虐待比打骂给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更严重,那是精神虐1待, 我看了一下阳台上,晒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女士的,没有小孩的, 那么,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 有可能从陈兰把孩子带回家之后,她就一直关着他在,不开灯不跟他说话,只是给他饭吃让他饿不死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建国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罗贝小时候没有被关小黑屋的经验,但她有小伙伴曾经经历过,对于小孩来说,一次两次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如果时间长了,会对心理上有什么影响呢,她也不敢说。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她都没能力去帮助别人,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难道她要视而不见吗?
“那怎么办?”罗贝下意识地问道。
周建国实在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她不由得向他寻求帮助。
“我记得合同上是有填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的,如果陈兰留的是她家人的号码,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她的家人,当然也要考虑到她家人会坐视不管的情况发生,另外,我认为这个情况已经很急了,虽然说警察来了发现她儿子没受伤,不会管的机率很大,不过你可以试试,至少给陈兰敲个警钟。”周建国想了想又说,“最后,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以跟陈兰好好聊聊。”
罗贝点了点头,又对周建国说道:“今天麻烦你了。”
周建国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罗贝觉得,这个新租客还是很乐于助人,也很热心肠。
***
回到家里,想起周建国的猜测,罗贝开始后悔,后悔那天应该拦着陈兰的,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陈兰实在是太……
就是把她这个成年人关在房间里,晚上不开灯,不让出来,也不让跟人交谈,可能过不了几天她自己都会受不了,更别说是一个天性好玩的小孩子了。
罗贝找出陈兰的合同,在紧急联系人那里找到了电话号码,陈兰填的关系是母女,看来是方景洲的外婆了。
现在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她要联系方景洲的外婆,另一方面她也要让社区介入了。
如果陈兰的妈妈来的话,如果是个正常的老人家的话,不可能不管的,至少有个老人在家里,陈兰不会对方景洲做些什么,起码也要顾忌一下老人的看法,社区这边其实罗贝都没抱太大的希望,哪怕陈兰真的对方景洲动手了,那她作为母亲,理由也会很充分,孩子不听话不懂事太调皮,只要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大多数人都不会管这种“家事”。
社区的领导也认识罗贝,罗贝将情况一反应,立马就有人过来调解矛盾了。
来的人是一男一女,说是接到匿名举报,陈兰有虐待孩子的倾向,所以他们要上门访问,确定情况是否属实。
陈兰正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短短几天,她不像之前那样打扮得靓丽漂亮,随意穿着睡衣,也没化妆,皮肤状态看起来很差劲,她倚在门口,冲着在外面的罗贝冷笑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呢,想看看我有没有虐1待孩子,去看吧,就在那间房里。”
罗贝作为房东,这时候在场理由非常充分,她跟在社区人员后面进了屋子,当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她眼眶都红了。
方景洲正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
屋内的灯关着,窗户也是关着的,地上有薯片袋子还有饭盒,气味很是难闻……
正如周建国猜测的那样,方景洲身上没有人为造成的伤痕,他也没饿着,有饭吃,也有零食吃,只不过陈兰限制了他的自由,就让他在那间小房里,一呆就是好几天。
社区人员询问原因的时候,陈兰开始卖惨了,罗贝都不知道她这个人的演技居然这么的好。
“我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多不容易,我把他生下来,给他吃给他穿,不管多苦多累我都觉得值得,只要这孩子以后能长大成人,我当妈妈的,又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呢,可他倒好,学人家撒谎,还偷我的钱,这小时候偷大人的钱,以后不是要变成危害社会的渣滓?这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舍得打他,可这么大的孩子,教他他也不听,我就只能让他在屋子里反省。”陈兰几乎是声泪俱下,“我不求我孩子以后有多大出息,只要以后别给社会添麻烦,别成为人人喊打的人渣就成,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罗贝气得发抖,方景洲紧紧地贴在她身后,她问道:“景洲,你有没有撒谎,有没有偷钱?”
方景洲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也有一股怪味,头发也油腻了,他紧紧地抱着罗贝的腰部,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呜咽,甚至发出低吼,“我没有!贝贝,我没有!”
“你看,他现在还不认错,我放在钱包里的零钱都不见了,那天我翻了他的口袋,这才发现是他拿的。”陈兰摸了摸脸,“我就想让他认个错,只要他知道自己错了这就可以了,只要他承认自己偷钱了就可以了,我当妈妈的难道还要跟孩子过不去?我就是不喜欢他这种犯了错还死不承认的性子。”
社区人员们检查了一下方景洲的身上,确实没有伤痕,也没有饿得面黄肌瘦,毕竟他衣服上的薯片残留就证明着他有吃东西。
那能怎么办呢?
没打孩子,没饿着孩子,就是让他在屋子里反省,这就是闹到派出所,别人也没法说陈兰有罪啊。
等社区人员们走后,陈兰这才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支香烟,“罗贝,我跟你说过别多管闲事,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难道他能说我这当亲妈的不该教育自家孩子?”
罗贝摸了摸方景洲的脸,发现他在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