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说道,“奴才得知,温先生已经回京,如今正在圆明园内。”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梁九功决定给自个来个快速通道。
  康熙帝深呼吸,眨眼闭眼,伸手揉了揉鼻梁,“是哪个蠢货放他进去的?”话语里含着深深的无奈。
  他当时下令除了雍正王府的腰牌,谁都不能派人过去,这话难道是……
  “温凉回府了?”康熙帝眯起双眼,对此似乎有了猜测。
  “以王爷对温先生的重视,应该也是早便送去的。”梁九功斟酌着语气说话,毕竟康熙看起来很是生气,要是突如其来发脾气便难以招架了。
  这些时日康熙帝记挂雍亲王的情况,心情一直不大好。眼下又知道了温凉的文消息,自然是火上浇油。
  康熙帝对温凉的宠爱也是实打实,要是此事一搭二进去,康熙帝必定震怒。
  “那混小子……”康熙帝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在屋内来回踱步。
  当日说不要回京的人是谁,眼下火速入京的人又是谁?他现在就想把人抓来当面踢一脚。
  “那些人都干什么吃的!温凉入京的消息竟一点都没有传来。”康熙帝怒骂道。
  万岁爷提起此事,倒让梁九功想起一事,连忙言道,“万岁爷,那江南来的密折刚刚送来。”
  梁九功把这些折子整理归纳后一同放到了康熙帝的案头,若不是突如其来被温凉的消息所阻,眼下康熙帝已经看到奏章的内容了。
  康熙帝皱着眉找到了那本密折,打开看了起来。半晌后忽而丢到桌面,“温凉走水路,经由商船过来,这样的消息等人入京了才传来,朕养着这些人吃白饭的?!”
  这已经是康熙帝今日内气急的第二句了。
  若是温凉在此,便知道那些人也很是冤枉。从系统插手后,温凉的行踪在外人眼里自然发生了变化。
  旁人只会以为,温凉是在一月前便从江启程,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甫一入京便得知了雍亲王的消息,直接去王府取了腰牌进入圆明园。
  康熙叹息,闭了闭眼,人都进去了,再拉出来也无济于事。温凉沉着,怕是早就想了前因后果这才主动入内,他强拉出来又有何用?
  “朕让王府派去的人呢?”康熙帝又言。
  梁九功战战兢兢,“许是先生过去了,就……”据他所知,王府那边是没派人去。
  真正意义而言,温凉也算是王府的人,他去了,其他的人当然乐得不出头。
  “许是许是,你嘴里就没一句落实的话。”康熙帝把手边的砚台丟回去,虽没砸中梁九功,也骇得他立刻跪下来。
  若不是这两日传来的消息还算不错,雍亲王也逐渐在恢复,加上今日的事情,以着康熙帝如今的怒火想必不止如此。
  “早晨传来的消息如何了?”康熙帝从原地站起身来,似乎是想不起来早上的情况了。
  梁九功知道皇上只是心神不宁,因此才又开口问了一次。
  “御医说,王爷的情况已经渐渐恢复,只要三日内能清醒,便无大碍了。”梁九功咽下最后心里的话,但凡是人都知道这些话,然而偏生是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要是三日内苏醒不了,那……
  希望雍亲王没事,温先生也无碍吧。
  梁九功深深在心里叹了口气,夺嫡的风云使得宫廷内气氛便很是压抑,再加上此事后,梁九功已经很多日没得见康熙帝笑颜了。
  圆明园。
  温凉打了个哈欠,疲倦地靠在床榻边,苏培盛拿给他解闷的书籍被他放在膝盖上,半睡半醒撑着下颚在发呆。
  苏培盛小心地把那几扇洞开的窗户阖上,屋内的边边角角都用醋和酒擦过,虽苏培盛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何在,既然温凉吩咐下来,便也去办了。奇异的是,从这命令下达后,院落内地区再也没有人传染。
  温凉早些年开的小作坊,这些年胤禛都一直让人在运转,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的确是弄出了不少东西,上次还弄出了些爆破物,但是很有意思了。
  当时温凉接到胤禛的信件后,着实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眼下最适宜的,仍是作坊里提纯出来的低配版酒精。
  胤禛在东西弄出来后就给温凉送去两坛子,温凉用自个儿做过实验,勉强还是可以的。
  眼下这屋内便是一直循环地用白醋酒精擦拭烫过,虽然麻烦,然而的确有好处。
  无论其中有没有联系,苏培盛都不能再把这条命令当做儿戏。
  温凉揉了揉眼,被苏培盛的动作所惊醒。他抬头看着窗外,意识到窗户被阖上后,又下意识看着床榻上的胤禛。
  他的神色比起那日初见时形容枯槁好上许多,只是依旧沉睡不醒。
  苏培盛轻声道,“先生,您去休息吧。这里奴才来守着便是了。”温凉都在雍王爷身边守了七八日了,继续下去身体可熬不住。
  温凉摇头,系统的话犹在耳边,为了确保效果,温凉在胤禛苏醒前不会离开。他默然扫了眼苏培盛眼底的青色,“你先去休息吧。”
  苏培盛欲言又止,心里感叹,虽然温先生看起来冷清,实则内心一片火热啊。
  “内心一片火热”的温凉舒展了身体,把膝盖上的书籍翻开来看了几眼,意识到这是他以前看过的书,便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读起来,“……各得其宜,已无极售。晏法则令多粟通途郡县……五代方镇割据,多余旧赋之外……”
  温凉漫不经心地念了大半个时辰后,困意渐浓,不知何时书籍从指尖滑落,掉落在膝盖上。温凉坐在床榻边,靠着那床架睡着了。
  次日清晨,温凉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猛然睁开眼后,他下意识便看了眼床榻上的人,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便先对上了胤禛漆黑的眼眸。
  温凉冷静开口,“爷感觉如何?”
  胤禛似是刚刚清醒,一时间还摸不着身处何地,他尝试着开口,嘶哑破碎的声音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您昏迷大半月,身处圆明园,某去叫御医过来。”温凉用三个简单的句式给胤禛解释完毕后,往外走了几步,便正好撞见端着铜盆进来的苏培盛。
  “爷醒了。”
  苏培盛惊喜下摔了铜盆,这可是他史上第一次。
  没半个时辰,胤禛身侧围满了御医,他们接连不断地给雍亲王诊脉,而胤禛早在他们来前便又昏睡过去,室内一片安静。
  温凉站在几步外看着那床榻的场景,转头看着苏培盛,“某先回去歇息,爷若有任何问题,定要叫醒某。”他声音也有些暗哑,该是昨夜着凉了。
  虽系统言明此次他不会传染,不代表着温凉便拥有了异常强健的体魄,他终究还是普通人。
  苏培盛连忙点头,送走了温凉。无论如何王爷清醒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温先生也总算能够好好休息了。
  温凉回到屋内后,捂着额头有些发疼。他眼前闪过刚才胤禛的眼眸,心中隐约的重担消失了。
  在胤禛还没有苏醒前,系统所有的话都是空虚的。便是温和的情况,温凉也是在系统拿出了证据后才相信。
  他慢慢褪去外衫,毫不在意地把衣服丢到衣架上,迈着步子在床上躺下。
  这是温凉这么些时日里头第一次躺在床榻上,无边无际的困倦立刻席卷了他,不过瞬息,温凉直接昏睡过去。
  ……
  沉浮许久,温凉才挣扎着抓住一丝清明从混沌中醒来。
  显然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哪怕窗扉合着,那肆意张扬的阳光也从缝隙中扑出,在屋内恣意跃动,留下些许阳光的味道。
  温凉抬手盖住眼睛想再睡一会,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移开了手指后露出了半睡半醒的眼眸,他不甚清醒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从床榻起身往下,踩着鞋子离开了屋内。
  此刻正屋内,又睡了半日的胤禛正半靠着床头听苏培盛讲这半个月的消息,在提起温凉时,胤禛抬手,沙哑着嗓音道,“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苏培盛逆着时间推算了下,“在您昏迷后第三日。”
  胤禛微蹙眉心,先生那么巧合在此前便回京吗?
  他们两人无话,室内很是静谧。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略显拖拉的脚步声,温凉的面容出现在门口。
  苏培盛一吓,连忙说道,“先生醒了,那真是太好。”温凉从昨日清晨一直睡到此时,若非苏培盛知道这些天温凉的辛苦,他刚才便拦不下王爷要去起身探望的举动。王爷自个儿的身体也才刚刚恢复。
  说来……苏培盛突然想到这些日子王爷的药是如何吞服的,一时间有些进退不得,他还没告诉王爷这事。
  胤禛看出温凉的不妥来。
  除开温凉去江南外,这几年他们的接触不少,温凉私底下的小习惯,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眼下的温凉还没有彻底清醒。
  “苏培盛,下去。”
  胤禛用尽最大的磨砺声,让贴身内侍退下。等温凉走到胤禛前,他正好含着笑意看他,“先生想说什么?”
  胤禛的身影消瘦,嗓音也低沉了些,温和的语气令人新生暖意。温凉在胤禛身侧坐下,淡声说道,“你还,没喝药。”
  光是这话里头的茫然不自知的模样,胤禛便看得又软又无奈。
  “先生,我已经苏醒,那药不必再喝了。”胤禛试图让温凉移开这个话题。
  然而不清醒的温凉依旧执着,“还有。”
  他温凉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忽而贴身靠近,这让胤禛猝不及防地注意到温凉贴近的眉眼。
  温凉的眼珠子很清透。
  那双眼眸在停顿时眨了眨,又眨了眨,瞬间恢复了清幽的神采,温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意识到刚才的画面究竟如何。
  “某失礼了。”
  温凉镇定地说道,原来他的习惯已经发展到如此,还真需要警惕。
  胤禛看着温凉,声音低沉,“先生总算是清醒了。”
  温凉认真言道,“某从此后会把自个捆在床上。”免得下次一清醒,一睁眼便看到胤禛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确淡定,然此事多了也不是好事。
  胤禛失笑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个小习惯罢了,并不妨碍什么。”
  他知道温凉的认真程度,要是真的按照他的话语来,还真有这般事情发生。
  “某……”温凉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然注意力集中在胤禛身上后,自然而然想到另外的事情,“爷身体如何了?”
  温凉仔细端详着胤禛的模样,哪怕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然那股苍白疲倦仍挥散不去。
  胤禛的身体还是不太稳妥。
  温凉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判断,耳边听着雍王爷说道,“只是有些头疼。”还有浑身火烧一般的酸痛。
  温凉半信半疑地颔首,在苏培盛端端着药碗进来时,他正打算避让开来去问大夫关于胤禛的情况。
  苏培盛的视线和温凉同时对上,温凉视线下滑着看到了苏培盛停顿的点。
  药碗?
  温凉淡定地往屋外走去,“某先去换身衣裳,还请爷原谅则个。”
  胤禛颔首,“先生去吧。”等着温凉的背影离开后,胤禛望着苏培盛手中的药碗,“你看起来是怎么回事?”
  胤禛的神色沉下来去,苏培盛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人有些来气。不过胤禛也看到了苏培盛眼皮子底下的青痕,知道这些时日苏培盛也的确是尽心尽责。
  苏培盛端着药水,“王爷,您现在该喝药了。”能拖一时是一时,至少得等爷把药水喝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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