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祁泰正高兴哪里注意力在这边,挥了挥手“上厕所去了吧?都是自己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这倒是真的,他们一群人又不是那些啥蠢事都干的暴发户,风气还算清明,不然也不会把江伽带来,就连这地方也是干净清净的,对客人的安全和隐私很注重。
  然而他还是不怎么放心,便干脆到另一边找到老二“死丫头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咱们找找。”
  辰希闻言也不含糊,老三别的不说,直觉有时候真的跟鬼一样。
  两人敲了包厢里的洗手间,没有人,便拉开门去了外面。
  沿着走廊走了没多久倒是就看到她了,只不过看到的画面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江伽就站在过道的尽头,但她不是一个人,同时在那里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刚刚认识的白言喻。
  他从后面抱住江伽,将脑袋放到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脖颈,甚至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倦鸟归巢一样安心的气息。
  然而被一个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陌生男人这么对待,那个敢面不改色的把人摁水里的江伽却没有掰断他的手提着他的脑袋抡墙上,整个人像是傻的一样。
  佑希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
  “喂!你干什么?”
  第21章
  江伽浇了两捧凉水在自己脸上, 也没能让这宿命般的荒诞与不可置信有所减缓。
  水珠顺着她的脸部轮廓往下蔓延,结合到自己的现状,镜子里的人在她看来更滑稽。
  这时江伽想到了她的亲生母亲,那个浑身上下透着精致,和老家的房屋大院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的亲妈其实是回来找过她的,好几次,频率密集的集中在学前那一年, 带着一个仅仅比她小一岁多点的男孩。
  是了, 她怎么会忘记,自己是有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的。
  江伽实际上早已对他们的面容印象模糊, 根本无法将现在的他和那时候对号入座。
  可血脉的吸引力就是这么神乎其神, 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江伽就被一股没由来的熟悉感所支配,甚至不用刻意解读, 仅仅稍加提示就能瞬间吹散记忆中蒙上了十几年的灰尘。
  让当时的情形色彩清晰, 画面光鲜的重新在脑海里回放,就像永不褪色的胶卷。
  可突然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江伽眼睛因为惊讶稍微有些睁大, 居然是她便宜弟弟从包厢里跟出来了。
  白言喻慢慢走过来, 透过镜子却看到他的视线始终不离开她。
  江伽虽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两人的视线却在镜子里交集和面对面没有差别。
  他几乎贴着江伽站定, 掏出一张手帕,身体微微前倾,对照着镜子里的投影轻轻的,准确无误的将江伽脸上的水准一点点擦干净。
  “还是一不小心就会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呢,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稍微没看住就有得忙了。”他说着状似苦恼的话,然而神情却轻松而愉悦,仿佛对这种事乐此不疲。
  江伽想到那时候的事面对他刚有些不自在,闻言却有些别扭道“你说得好像我的脑子这十多年被速冻了没长一样。”
  白言喻闻言轻笑一声,这笑声就在她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呼吸的波动,挠的她耳朵有些痒痒。
  “当然不会这么想,如果你还停留在那时候的话,见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吗?”
  随即他的声音不便,脸上的笑容也和之前分毫不差,可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就让让江伽感觉到陡然升起的一股凉意——
  “你根本都快把我忘了吧?嗯?姐姐!”
  恍惚间江伽仿佛看到了那辆越驶越远的黑色小轿车,被女人拉进怀里抱走的孩子。
  他的额头磕破了,还在流血,却不顾捂在上面的手绢挣扎的冲着她的方向喊到——
  “姐姐你看看我,我不疼的你看看我,你跟我们走吧姐姐,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还有最后那一句随着渐行渐远的车子被风吹散的“姐姐你别忘了我,我回来找你。”
  江伽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所以学龄前是住在农村的老家。
  不算偏僻的农村,也通了水泥路,离镇上也就半个小时的脚程。
  老家的房子是那种两层的平方,门口有一处宽阔的平地,不过这一般是几家人共有的,也是附近住户的孩子玩乐场地之一。
  那天应该是初秋的季节,因为头一天赶集爷爷给她买了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
  妈妈和奶奶在屋里切要做成泡菜的萝卜,她就拿着大半个石榴,坐在门口的屋檐下一粒一粒的吃得专注。
  一辆车停在十几米开外的路口,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她可真漂亮啊,穿着比雪糕还白的外衣,熟悉的景色在这抹亮色变得灰扑扑的。
  她从车里抱出一个孩子,轻轻的放到地上,待他站稳后拉着他的小手往里面走。
  刚抬头就看见坐在那里茫然好奇的盯着他们的江伽。
  女人定在原地,确认般仔细打量了她的五官,在里面找到熟悉的影子后,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快步走过来,抓住江伽的肩膀,手在她的额头脑门摩挲“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伽伽对不对?”
  “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话啊。”
  江伽有点被吓到,她扯开嗓子往里面喊“妈——,打拐子!”
  里面传出‘哐当’一声,不到两秒她妈就拎着菜刀杀气腾腾的跑出来了。
  但看到女人的那一刻,却没有如同江伽想的那样轰赶,但是脸色却更难看了——
  “你来干甚?”江妈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欢迎。
  女人被江伽的尖叫吓了一跳,这时候倒是从骤然看到女儿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对着江妈笑道“阿玫,我有事和你谈谈。”
  “我没有要和你谈的,走了的人还回来干什么?”江妈寸步不让。
  可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伸手想摸摸江伽的头,被躲开后也不以为意。
  “阿玫,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你为伽伽想想,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江妈冷笑一声,合着在这人眼里别人养的孩子是等着她随时随地地来摘的。
  可她一眼看到女人身后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只比伽伽小一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姐姐剥石榴。
  这孩子皮肤雪白细腻,眼睛水汪汪的还是外国人的颜色,穿着精致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比洋娃娃还漂亮。
  江妈是知道这人回家之后没多久就听家里的安排结了婚,可俩孩子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却一个天生不凡,一个泯然于众。
  江妈怎么想都为自个儿的孩子不值,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动摇意味着要失去什么,还是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进来吧!”
  转身之前对江伽交代到“伽伽和弟弟在这里玩,不许到处跑。”
  女人想了想,还是听了江妈的安排把男孩儿放在了江伽旁边的小凳子上“言言先和姐姐玩,妈妈一会儿就出来。”
  两人进去后,就剩江伽和男孩儿大眼瞪小眼。
  轮到他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男孩儿的眼神变得羞怯,但好奇和莫名的亲近渴望驱使下,他仍然没有转开视线。
  江伽和他对视半响,突然伸手一推把他从小板凳上推倒“我没有弟,你不准喊我妈叫妈妈,你自己有。”
  男孩儿跌到在地上之后表情变得茫然,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江伽,然后灰蓝色的眼睛里就被委屈的泪水填满,抿着嘴巴要掉不掉的。
  “我,没有,妈妈说来找姐姐,你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是因为妈妈先接我所以来晚了吗?”
  江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小脸心里突然变得很心虚,喉咙里梗了一坨棉花一样难受,连石榴也不好吃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上周刚把小胖推池子里她都在岸边开心的拍手叫好的。
  正不知所措,就看到去田埂挖泥鳅的小胖他们回来了,见院子里多了个人,还跟江伽在一起,还要哭不哭好欺负的样子,顿时不长记性的凑了过来。
  “拖油瓶和哭包一起玩咯!”
  几人边起哄边围着男孩儿戳戳点点,泥乎乎的手指很快就把干净的衣服和白净的小脸蹭脏了。
  “快,你们按住他,和拖油瓶一起玩的不能放过。”说着小胖子从竹提兜里捞出一条泥鳅要往男孩儿脖子里塞。
  男孩儿像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拼命的挣扎间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伽。
  江伽顿时就血冲脑门了,她抄起墙角边的爷爷的扁担就冲着几个人怼过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小胖子。
  他俩的争端是由来已久,江伽虽然是女孩子,还是一个人,但她脑子好使,人又机灵,小小年纪打架使坏倒是无师自通,刁钻又灵活,还善用工具。
  以小胖子为首的这些人就没落的好过,可人小性子熊,偏偏记性不怎么样,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三天两头上去招惹被揍得惨兮兮的回来,又是大人之间的一场嘴仗。
  江伽用扁担挨个往人肚子上一戳,顿时几人被戳得腹背生疼,直不起腰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江伽逮着又是一顿削——
  “我的,我的,是哭包也是我的,谁准你们碰了?”把人打得在地上嗷嗷直叫后,江伽扔掉扁担,过去捡起小胖的竹兜,利落的从里面掏出一条泥鳅。
  抓住他的衣领就往里面塞“好玩不?啊?好玩不?”
  滑腻腻的触感让小胖子嗖的窜起来乱跳,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给吓得魂飞魄散,几人乱哄哄的嚷着‘回家跟我妈告你’散去了。
  江伽也不理他们,反正上面告状她妈永远是护着她,谁怕谁。
  她过去把人拉起来,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衣服,手劲一点都不温柔,倒像是在拍打一样——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谁都能欺负,没办法,以后你让我欺负,我不让别人欺负你。”
  男孩儿没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家里的佣人哪怕替他穿鞋都尽量做到减少摩擦,他觉得有点疼,但心里却是雀跃的。
  他乖巧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伽“嗯!我只让你欺负。”
  江伽满意了,拉他坐回屋檐的小板凳下,面对面坐着,男孩儿嫩乎乎的小手放在她膝盖上。
  她也不吝啬,拿过那大半个石榴你一粒我一粒的往自己和男孩儿嘴里塞。
  江伽的手因为刚刚打架弄脏了,抬手擦了擦脸又把脸弄得满嘴花,男孩见状掏出小手绢给她细细的擦干净。
  可却对她喂过来的石榴籽若无其事的张嘴接受。
  他看着手绢下面的脸,皮肤不是他在同龄人中一贯看到的细腻苍白,是仿佛透着无限活力的小麦色,和她刚才赶走讨厌的家伙威风凛凛的样子很配。
  眼睛紫葡萄一样,颜色很深,仔细看的话他们长得是有一点点像的,遗传自母亲的那一部分。
  真好啊!妈妈说要把她带回去,以后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之前的忐忑的抵触仿佛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全然欣喜和迫切的期待。
  虽然屋内隐隐传出大人们争执的声音,外面两个小的却依偎在一起玩了小半个下午。
  那天女人要谈的事没有达成共识,她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儿子满身泥还以为被姐姐欺负了,顿时表情有些复杂。
  可饶是这样,一个月之内她还是有来了几次,本来不想带儿子去的,无奈每次都闹翻了天要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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