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可他像是压根不知道疼。
  系统看着,到底没忍住:【宿主,您这样伤是不会好的,要包扎才行。】
  【宿主,据我的资料里显示,自来水里含有大量元素甚至微生物,这样会感染的。】
  【宿主】
  时倦忽然垂下手,手腕悬在半空,混合着自来水的血水一滴一滴,在瓷砖上砸出浑浊的花儿。
  他说:系统。
  【宿主有何吩咐?】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吵?
  系统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轻。
  时倦捏着那枚还带着血的耳钉,懒散地抬起眼:我有没有说过,安静?
  系统被摘下来了。
  时倦随手一扔。
  叮铃铃
  纯黑的耳钉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而后准确落入洗漱台上的瓷杯里,砸出清脆的声响。
  它在杯子里旋转了数圈,终于停下。
  时倦看都没看一眼,关上水龙头,转身,直接出了卫生间。
  **
  客厅里,时倦名义上的舅舅舅妈一家三口,正蜷缩在一起一边哭一边抖。
  男人和初中生都被他放倒了,看到出来的人,唯一的女人猛地瞪大眼:你,你怎么
  时倦听着她的尖叫,沉默地垂下眼。
  吵。
  烦。
  他往前走,女人便往后退,手脚并用,蹭蹭地往大门口的方向退去。
  你,你别过来!不然我报警了!!
  时倦没有说话,一步步向前。
  女人的后背终于靠上大门,她不敢转头,手慌忙地去够头顶的门把手。
  接着,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颈。
  时倦拎着女人,像拎什么破布口袋一样,直接往旁边一扔。
  砰女人砸在地上,滚了半圈,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时倦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
  三个人横着躺在那儿,餐盘砸在地上,筷子碗什么的连同饭粒,溅得一地都是。
  他拧了下眉,转身,拉开了大门,消失在楼道里。
  **
  外面现在是阴天。
  时倦刚刚走到公寓楼下,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一旁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那白影像是闻见了什么令它兴奋的东西,直接朝时倦的方向冲了过来。
  时倦错不及防,被扑地后退了几步,后背砸在金属大门上,身体的疼痛总算令他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头,看清了眼前的影子。
  一条狗。
  浑身乳白,只有脑袋和耳朵有一圈黑的大白狗。
  那狗可丝毫不管被扑的人在想什么,一边嗅一边欢快地摇着尾巴,舌头直接舔向对方垂在身侧的手。
  番茄?
  又一道身影追了过来,穿着市一中的校服,戴着鸭舌帽。
  他看见这一幕,赶紧去捡地上的狗链,一边捡一边道:抱歉,它
  江烬回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时倦?
  时倦没理会他,皱着眉将那只仍滴滴答答淌着血的手抬起来,另一只手则抓住了面前这只狗脖子上的项圈。
  大白狗不肯放弃,鼻子不停地往他那只手耸动。
  江烬回顺着看过去,目光陡然一凝,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怎么弄的?
  时倦听到声音,沉默地抬起头看着他。
  半晌:松手。
  江烬回抿着唇:不。
  手腕上的温度缓缓升高,时倦看见对方说完那句,眼睫颤了颤,移开视线,又像是补救般,气势不足地说了句:你说的,要说真话。
  空气安静了片刻。
  唯有大白狗还在那儿不肯放弃,一个劲儿地往两人之间拱。
  时倦看着,动了动嘴唇。
  江烬回站在他面前,清楚地听见了他说出的字眼:脏。
  他愣了一下:什么?
  时倦:手。
  江烬回低头,看见对方手心不住渗出来的血,沾着半透明黏腻的脓水。
  他眼睛一疼,眨了眨眼:不会。
  他又说:我给你擦干净。
  **
  伤口太深了,而且边缘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这里只能包扎缝合,以防万一,建议事后还是得去医院扎一针破伤风。
  面前的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身宽松的白大褂也掩不住其中年发福的身材,但签字的手很稳,目光里带着专业领域浸染多年的成熟老练。
  他签完病例单,顺手撕下来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站起身道:跟我来吧。
  江烬回拉着人,跟着进了诊疗室。
  医生在桌上一字排开几个瓶瓶罐罐,从一旁抽出棉签:行了小伙子,过来坐下。
  时倦沉默地看着那一排玻璃瓶子,唇抿得更紧了。
  江烬回注意到他的变化,顿住脚步:怎么了?
  不想去。
  为什么?
  脏。
  医生嘴角一抽,刚想说话,就见那位一只主动拉着同伴手腕的男孩子开口道:那是碘酒,消毒用的,不脏。
  时倦沉默着,半点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江烬回等了一会儿,想了想,问道:你会觉得水脏吗?
  不会。
  他要是会,就不会在沾到血后在水下冲那么久了。
  江烬回又道:它们都是液态混合物,为什么你能接受水,但不能接受碘酒?
  时倦安静了许久。
  江烬回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直到他以为他根本不打算开口时,对方终于出了声。
  **
  时倦其实并不是有意沉默。
  他只是忽然想不起来。
  他不喜欢脏,这一点从他刚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看见那一群校园霸凌的学生提来的那一桶污水起,就知道了。
  但他从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就好像冥冥之中刻在他的灵魂里。
  可按道理,无论是因为生理,还是心理,一个人都不应该无缘无故地喜欢或讨厌什么。
  他在自己乏善可陈的记忆里扒拉了很久,方才有点茫然地给出一个答案:因为它有颜色。
  江烬回愣了一下。
  它有味道,而且摸起来是腻的。
  这算洁癖吗?
  他也不知道。
  毕竟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真正因为脏去拼命洗手也不过只有三次。
  第一次,刚来那天,因为抓过被泼了满身脏水的黄毛的衣领;
  第二次,那天夜晚,因为手指沾到了气运之子眼泪;
  第三次,就是刚刚,因为沾到了血。
  江烬回思考了一下时倦话里的意思。
  看得见,闻得到,摸得着。
  他不确定地道:因为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而水是无色无味的,所以能够接受。
  时倦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江烬回转头看向医生:麻烦你把碘伏换成酒精。
  医生:
  多准备一支局部麻醉注射剂。
  医生:?
  还有液氨喷雾。
  医生:??
  他没忍住:小伙子,这只是一个伤口缝合,而且口子不算大。
  江烬回说:我记得酒精对伤口有很强的刺激性。
  会很疼。
  他不想他疼。
  医生:
  患者有权力对医者开出的诊疗方案提出质疑。
  江烬回说话时其实并不强势,但不知是不是他天生或是在原生家庭养出的贵气,总是莫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帝王感,不容置喙:这部分费用我会给双倍。
  医生:我去准备,请坐吧二位。
  江烬回搞定了医生,这才看向一旁的时倦,放软了声音:酒精无色,擦上很快就会挥发,这样可以吗?
  时倦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挥发?
  就是气化。江烬回认真道,我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嗯?
  商量的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
  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医生:
  就,挺神奇的。
  **
  不管前奏多么漫长,总之,该处理的伤还是要处理的。
  医生拿着针线准备动手时,江烬回忽然起身,一双手轻轻捂住了面前那人的眼睛:别看。
  时倦听着这话:为什么?
  江烬回:医生能力有限,缝合过程肯定会再流血。你不是不喜欢血?
  医生:
  要不是过去几十年学的礼义廉耻在拉着他,他就撂挑子不干了。
  时倦听到血这个字眼,沉默了两秒,闭上眼。
  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江烬回忽然感觉到,身前的人像是忽然脱了力,完全靠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本就挨得近,哪怕连一直坐在面前的医生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江烬回浑身一僵,一动不动。
  缝好伤口,上好药,贴好纱布,医生便准备起身。
  江烬回松开手,一低头,却看人身前的人仍旧闭着眼,气息安静又绵长。
  失血闹的,睡着了吧。医生瞥了一眼,没怎么意外,这小孩明显是营养不良,身子虚的。
  他说着,就要开口叫人。
  可江烬回动作更快,直接在医生眼前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时倦,没再出声,收拾好东西便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江烬回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你刚刚说他营养不良。
  是啊。医生随口道,刚刚听诊就听出来了,他还心率不齐。我估摸着你这位呃,哥哥,心脏恐怕不太好?他现在不过失点血就昏睡过去,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江烬回怔在原地,忽然久久失言。
  第8章
  时倦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麻药的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他最先感受到的,是从手心里传上来的刺痛。
  时倦抬起左手,就看见手上缠成一团的纱布。
  他看着,发了会儿呆。
  哦,想起来了。
  这是之前被他舅舅家那刚上初中的小破孩弄的。
  再然后,好像是因为系统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地吵,他就把系统摘下来扔了,直接离开了那间房子
  慢着,他把系统扔哪儿了?
  时倦这么想着,下意识就要就要起身,刚一动,太阳穴就一阵抽疼,而后却被另一人从后面接住了:小心。
  江烬回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声道:医生说昏睡刚醒的人会有一段时间全身无力,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倦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想要坐起身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睡着了,一个人在这里江烬回说着顿了顿,到底还没修炼出足够的道行,没能说出那么直白的担心,只好道:我之前下楼遛狗,结果番茄它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突然找到你。
  一旁原本安安静静趴在地上的大白狗听到自己的名字,汪汪了两声,摇着尾巴以彰显存在感。
  时倦看了它一眼:番茄?
  我的苏牧。
  白狗?
  江烬回解释,它一直对红色或者带有血的味道很敏感,来我家第一天就跟磕了兴奋剂一样把一个篮子的番茄咬成了番茄酱,我就叫它番茄了。
  时倦:
  那这狗的爱好还挺清奇。
  我猜它大概是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所以才去找你。
  江烬回说到这里,总算把话题拐回正轨: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时倦随口道;被划了一下。
  被划一下能变成那个鬼样子?
  江烬回拧眉看着他:谁干的?
  一个小孩。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月亮湾公寓?
  时倦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月亮湾正是那小区的名字:我家房子在那儿,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那你为什么
  江学霸,时倦忽然打断他,你不觉得你逾矩了么?
  江烬回愣了愣,慢慢地闭上了嘴。
  说了这么久,该缓得也缓得差不多了。
  时倦站起身,平静道:我先回去了。
  不经意牵扯到手上的伤,他顿了一下,低头看去。
  之前没注意,如今他才发现,那只手上的纱布一圈圈边缘对准,缠绕得非常整齐。
  不仅如此,他睡了这么久,手上却没有一点儿因为太久没活动导致血液不通发紫发冷的模样。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可能是一个经手过成百上千病人的卫生所医生能干出来的。
  估计是这中间换过一次药,被某个人细心护着的成果。
  于是,他站在门口,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事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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