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陆季迟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没所谓地应下了。
倒是方珍珠吃惊之余忍不住道:“赐婚?十一这是打算成家了?”
昭宁帝点头,想说什么,外头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左相在御书房门口跪晕过去了。
“晕了?”昭宁帝挑眉,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冷冷一笑。
其实来寿宁宫之前,陛下的心情是非常不美丽的——以左相为首的几个老臣为了劝他收回与西边小国互市的命令,已经在御书房跟他磨了一早上了。
连年的大战掏空了国库,可重建朝廷需要钱,安国定邦也需要钱,昭宁帝刚登基那会儿穷得差点当龙袍,这些年也一直勒紧裤带,想方设法地省钱赚钱。
与西边小国互市这个主意是他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偏偏那些个迂腐的老臣认定了蛮夷凶残,不守信用,与他们做买卖不利于边关稳定,也有损自己大国的身份,整日上蹿下跳地要他收回成命。
昭宁帝再好的脾气也叫他们磨锐了,冷笑着丢下一句“众卿爱跪就跪吧”,便来找熊弟弟的麻烦了。没想到熊弟弟不知是真的想通了还是道行加深了,竟一点儿尾巴都没有露出来……
陛下觉得很没劲,决定回御书房继续折腾那几个没眼色的老顽固。
只是刚要起身,一向木讷,不爱说话的亲娘又开口了:“左相?他又为难陛下了?”
左相是个脾气固执,清高自傲的倔老头,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没少与昭宁帝作对。要不是看在他虽然烦人,但对大周忠心耿耿,对他也有相助之恩,且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的份儿上,昭宁帝早就叫他卷铺盖滚蛋了。
佘太后关心儿子,自然也知道这些,只是她过去是不会问的,如今……
虽然这个便宜儿子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很可怕,但既然占了人家母亲的身子,就该担起人家母亲的责任,何况佘太后残留的记忆告诉她,她是很想将这些关心诉之于口的,只是嘴笨,总是不知怎么表达才好——都是做母亲的人,方珍珠明白佘太后的感受,也不愿叫她留下遗憾,所以想了想,又拧眉道,“他怎么总是这样?太不像话了!”
昭宁帝敏锐地感到了一点儿怪异,但打死陛下他也想不到自家亲妈已经换了个芯啊,所以这点小小的怪异感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母后别担心,他难不倒儿臣。”
那倒是,毕竟他才是皇帝。可这打不得又赶不得的,也着实非常烦人。
方珍珠想说什么,陆季迟忽然开口:“听君之言忠君之意,这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若真有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地给皇兄添堵,皇兄只管大耳光子抽他就是!”
近来朝堂上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陆季迟自然也知道,忙抓紧机会表了一发忠心,“若是不方便亲自动手,那就让臣弟来,正好我也看那破老头儿不爽很久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拽拽的表情却不能崩,毕竟眼下还不是可以无所顾忌地拍马屁,抱大腿的时候。
“听君之言忠君之意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昭宁帝有一瞬讶异,随即就玩味地笑了起来,“这话听着有些意思。”
你要是喜欢听,以后我每天跟你说一百遍啊!就是拜托能不能别再笑了,怪吓人的!
陆季迟默默吐槽的同时心下微松。虽然想也知道昭宁帝不可能这么快就打消弄死他的念头,但目前的发展看起来还算乐观——至少,他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上回那种叫人胆寒的东西了。
其他的……慢慢来吧,看谁演技压得过谁!
***
虽然心里烦死了左相,但他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昭宁帝不可能真的让陆季迟去抽他,便只摆摆手走了。
陆季迟不好多留,也跟着走了,走之前方珍珠悄悄问他:“听说我很快就要做婆婆了?”
陆季迟嘴角一抽:“你想说什么?”
方珍珠飞快地看了他两眼,小声叮嘱:“要长的好看身材好的。”
陆季迟:“……穿越都改不掉您这颜控的毛病?”
方珍珠斜了他一眼:“穿越能改掉你饿了就想吃东西的毛病不?”
陆季迟:“……饿了想吃东西那是本能,不是毛病。”
“我这也是本能。”方珍珠冷漠脸,“行了跪安吧,记住我说的话!”
“……哦。”
第12章
陆季迟无语地抱着一堆闺秀的画像出了宫。
魏一刀听说昭宁帝准备给他赐个媳妇儿,顿时就阴谋论了:“这里头肯定都是些丑八怪!要么就是出身卑微,配不上殿下!”
陆季迟随手打开一幅,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的美人儿,美人儿旁边写着几个大字:左相嫡幼女,孟氏婉妍。
惨遭打脸的魏一刀:“这……一定是拿错了!”
陆季迟又随手打开一幅,依然是个花容月貌,出身勋贵的大美人。
魏一刀沉默片刻,嫌弃摇头:“竟连着拿错了两张,这干活儿的宫女也太粗心了!”
陆季迟:“……?!”
“殿下再拿一幅,这回肯定是个麻子脸塌塌鼻的大丑女!”面目凶煞的青年斩钉截铁地说。
陆季迟: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堆画卷。
魏一刀赶忙接过,抽出一幅打开……再次惨遭打脸。
他不死心,又接连打开了几张,然而上头无一不是出身好长相好名声也好的世家贵女。
“……”魏一刀瞪着那堆画陷入了迷茫,狗皇帝吃错药了?
陆季迟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了,这位大兄弟……大概是上天派来逗原主开心的吧。
“我知道了!”魏一刀思索半晌,霍然抬头,“这是美人计!他想用美人迷惑殿下!叫殿下从此沉迷在温柔乡里,再也没心思干大事儿!”
“……”陆季迟忍了忍没忍住,“哥们你认真的?”
哥们?魏一刀愣了愣,见陆季迟嘴角抽个不停,顿时就担心了:“殿下的脸抽筋了?疼不疼?需不需要传太医?”
陆季迟:“……哦,不需要,你闭上嘴别说话了就好。”
这是在嫌弃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的魏一刀顿觉委屈,但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就是那表情一会儿纠结担忧,一会儿又杀气凛凛的,显然内心还是很不平静。
陆季迟觉得自己心好累,未免这脑子不够但武力值爆表的破属下冲动之下闹出什么乱子来,他揉揉额角,努力忍下抽他的冲动,跟他分析了一下昭宁帝这么做的目的:“皇兄这是在试探我,不管我看上了这里头哪个姑娘,他都不可能真让我娶的,相反,他很可能会直接杀了我。”
这画上的贵女们无一不出身显赫,随便娶哪个都能得到一大助力,又有圣旨光明正大地赐婚,不必暗中费心,看起来确实是件大好事。就算里头带着昭宁帝的试探之意……反正他又不会真的杀了他!大不了就是被怀疑忌惮一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先拿到切实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一定会这么想。
然而陆季迟却知道,昭宁帝已经不想再忍他了。如果他真的把持不住动了心思,昭宁帝是会下旨赐婚,但赐婚之后,晋王殿下大概很快就得“病逝”一下什么的了。当然,如果他没有动心,昭宁帝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出招试探。但不管怎么样,保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这婚事什么的,敷衍一下就行了,不必太过当真。
“杀你?”魏一刀顿时吓了一跳:“他敢!”
陆季迟被他逗乐:“他可是皇帝,有什么不敢的?”
魏一刀语塞,半晌突然目光凶狞地站了起来:“先下手为强,殿下,我这就去杀了他!”
“回来!”一把拉住这说干就干的大哥,陆季迟惊吓之余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他妈的给我老实待着别动!”
“……可是他想杀你!”
他还犟上了!陆季迟顿时气笑了。他想说妈的智障啊能不能动动脑子,别拖老子后腿,可看着魏一刀眼中的愤怒与担忧,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忠心难得。
他翻着白眼消了一下气,半晌见四下无人,便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不打算再造反了,以后不许再对皇兄不敬。”
魏一刀顿时就懵逼了,愣愣地杵在那许久方才猛然一肃说:“我知道了,殿下放心……”
接受得还挺快……陆季迟心中安慰,刚想再补充几句,就见这大兄弟忽然嘴巴一咧,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秘微笑,“欲擒故纵,我懂的。”
差点呛到的陆季迟:“……你他妈的懂个蛋!!!”
***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让魏一刀相信自己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欲擒故纵,而是真的想通了不愿再造反,陆季迟心累累的,有种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的感觉。
魏一刀这下是真的惊到了,瞪着他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殿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许久,这高大雄壮的青年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又想到那晚在安国公府落水之后,自家殿下就一直怪怪的,魏一刀顿时就紧张了,“不会是安国公府那丫鬟还给你下了别的什么毒吧?!”
陆季迟想抽他的同时心下微微一惊。
魏一刀果然发现他的不对了。
……幸好他是个大傻子。
“殿下?”
“我好得很,”陆季迟回神,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是想通了一些事,又与皇兄解开了一些陈年的误会,所以不想再折腾了而已。”
魏一刀拧着眉,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陆季迟只好又把那天跟昭宁帝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魏一刀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叹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殿下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呢!行吧,既然容妃娘娘不准您这么干,那咱就不干了,做个逍遥王爷也挺好的!”
见他一下就被自己忽悠住了,陆季迟顿时松了口气:“所以往后咱们……”
“得老老实实听狗皇……阿不,陛下的话,夹着尾巴安分做人!”
陆季迟:“……”
虽然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不过事情好歹是解决了,他嘴角微抽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齐彦来了。
听说他找到骆庭后,派人把他拖到城外往死里揍了一顿,还逼他发下了毒誓以后再不去找齐瑕,陆季迟顿时就好奇了:“他真能做到?”
“做不到就再打一顿呗,”齐彦冷笑着晃了晃二郎腿,“一顿还不行那就两顿,老子不信打不怕他!”
想起骆庭那斯文瘦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经打的小身板儿,陆季迟顿时嘴角一抽:“没把人打残吧?”
“断了一条腿,死不了。”齐彦说着面露遗憾,“可惜不能把他第三条腿也打断。”
陆季迟:“……”
凶残。
不过他并不同情骆庭,既然敢脚踩两条船,那就该做好翻船的准备。齐彦不过是打断了他一条腿,卧床休息些时日也就能愈合了,可他害的却是两个姑娘的一生——虽说在陆季迟看来,明知对方已经有婚约在身,却还要与他在一起的齐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姜姮却从头到脚都是无辜的。
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要面对来自未婚夫的背叛,还是在这种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快要大婚的时候……想想都可怜极了。
陆季迟心中同情,摇了摇头,片刻才又提醒道:“永安侯府就骆庭这么一个男丁,虽然这顿揍是他自找的,但人家父母未必会这么想,你……”
“没事儿,就算他爹娘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还敢打上门来为他讨回公道?”不等他说完就齐彦就嗤笑道,“就永安侯那种窝里横的货色,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至于永安侯夫人……那是个明白人,虽然出身将门,脾气火爆,但一向是非分明,骆庭要是敢跟她告状,只怕自己得先被抽掉一层皮!”
陆季迟见他心里有数,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我现在愁的是瑕儿,”想起口口声声对骆庭是真爱的妹妹,齐彦顿时就笑不出来了,猛地往嘴里灌了一杯茶,这才十分糟心地说,“死丫头也不知看上了那姓骆的王八蛋什么,竟是怎么劝都不听!你也知道,那丫头打小身子骨就弱,我真怕再这么折腾下去,她这身体……算了不说了,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