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节

  做同样的事,他会快乐,而我不会。
  只有一件事,他得不到快乐,那就是讨好大姑姑。
  大姑姑非常难讨好,她从来不笑,脸上总是冷冰冰的,高傲疏离,叫人望而却步。
  小姑姑叫我不要靠近她,因为她很危险,从来不会因为我们年纪小就对我们手软,只要惹到了她,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很听小姑姑的话,从来不去靠近大姑姑。但小鱼儿不听话,他总是往大姑姑身边跑,哪怕大姑姑从不给他好脸色。
  我不敢靠近大姑姑,但是我跟在小鱼儿身后,发现小鱼儿那么调皮,大姑姑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就渐渐不那么怕她了。也跟小鱼儿一样,试着讨好她。
  小鱼儿没有成功过,我也没有。
  这让我心里好受很多,难得也有小鱼儿做不到的事。
  但这个平衡很快就打破了。
  那天,我在江枫和花月奴那里受了伤,心情前所未有的差,一路跑进小姑姑的屋里,钻进她的怀里,哭着说:“小姑姑,为什么你不是我娘?”
  为什么我爹和我娘是那样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为什么我会是他们的儿子?
  我非常难过,缠着小姑姑,想要跟她睡在一起。
  哭的时候,我没顾得上小鱼儿,等到第二天从小姑姑的床上醒来后,我才想起了小鱼儿——我被伤到了心,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我有小姑姑哄着,他呢?
  起床后,我就知道了,他上了大姑姑的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嫉妒,还有浓浓的被背叛的愤怒。
  他居然不带着我!
  他一个人爬上了大姑姑的床!
  但我又没办法指责他,因为是我先忘记他,一个人爬上小姑姑的床,把他甩开了。
  后来我紧紧跟着他,每当他在大姑姑的面前表现自己,就也跟着一起。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晚的缘故,大姑姑偶尔会多看他一眼,却不会同样对我。
  我很失落。
  但我没有气馁,小姑姑更喜欢我,而不是小鱼儿,大姑姑也会一样的。
  我有自信。
  没多久,机会来了。大姑姑给我们请了四位师父,负责教导我们。我和小鱼儿都不喜欢他们教的东西,不愿意学。大姑姑听说后,就来了。
  她蹲在地上,嘴角微微弯起,脸上露出一点微笑。长长的柔顺的头发,披在她的肩头,有一点垂在了地上。我很想跑过去,帮她把头发抱起来,免得沾了灰尘。可是不等我开口,她就叫了我的名字。
  “无缺,来,打我一下试试。”她的目光在我和小鱼儿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点了我的名字。
  我心里砰砰的跳,兴奋得不得了,我就知道,我比小鱼儿帅,大姑姑肯定也更喜欢我。
  “无缺不敢造次。”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白净的手心,有一点点激动。
  她的手心跟小姑姑的不一样,比小姑姑的手心更白,看起来也更软。
  “没关系,是我让你打的。”她把手心抬高了一点,微笑着示意我。
  大姑姑又对我笑了!她今天对了笑了两次!
  我激动极了,就举起手,在她手心里轻轻打了一下。
  然后大姑姑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她的动作轻柔极了,我被她用温柔的笑容注视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
  我没想到,残酷来得那么突然。
  她狠狠给了我一掌,把我打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我只觉浑身骨头都要裂了,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血,只来得及看了她一眼,就昏死过去。
  昏迷之前,我记得她的神情,如往日一般冰冷高傲,充满疏离。
  醒来后,我听小鱼儿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大姑姑之所以跟我玩游戏,只是为了教我们一个道理。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身上疼,心里更疼:“难怪大姑姑不叫你,而是叫了我。”
  因为大姑姑舍不得打他啊!
  虽然大姑姑平时待我们一样冷漠,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她的喜好还是表露了出来。
  小鱼儿犹豫了一下,就安慰我:“可是,大姑姑不是对你笑了吗,她还摸你的脑袋了,她都没对我笑过,也没摸我的脑袋。”
  我不想理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靠近大姑姑。就像小姑姑说的那样,大姑姑非常危险,我们最好离她远一点。
  可是,为什么小鱼儿就没关系?小鱼儿每天绕在她身边,有时候惹得她皱眉头,也没打过他。
  为什么大姑姑打我?而且打那么重?
  小鱼儿又劝我:“都跟你说了,那次是特殊情况,你看大姑姑不是跟你道歉了?大姑姑跟谁道歉过啊?平时她可没动过我们一根手指头!你再想想,大姑姑给我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你不要想太多啦!”
  是我想太多了吗?
  可能是吧。
  时间一长,我就忘了那件事,如往常一样,跟小鱼儿形影不离,每天练功、读书,跟四位师父学行走江湖的手段。
  小姑姑一直更喜欢我一点,自从被大姑姑挑破后,她的偏心就更加明显了。我有时候会担心,怕小鱼儿生气,不跟我好。可是小鱼儿并不很在意,他甚至明明白白跟我说:“小姑姑是你的,大姑姑是我的!”
  他自诩是哥哥,偶尔会让着我,比如小姑姑疼我,他明白过来后,并不跟我抢,而是把精力转移到大姑姑身上。
  我很内疚,因为我不仅比他帅,得到的爱也比他多。可我又很骄傲,因为我不仅比他帅,我得到的爱也比他多。
  小姑姑更疼我,大姑姑待我们两个一样。
  大姑姑真的非常难讨好,哪怕小鱼儿日复一日地讨好她,她也很少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只有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才会骂他一句。
  我很好奇,为什么小鱼儿从来不伤心?大姑姑这么冷漠,他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问他:“你要是伤心的话,就说出来吧,我不会跟别人讲的。”
  他很意外地道:“我为什么要伤心?哎呀,你不懂啦,大姑姑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漠。”
  我天天跟他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大姑姑是什么样?但是他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拆穿他,就让他好受一点吧。
  我一直以为大姑姑待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她对我们一样冷漠。
  可是渐渐的,小鱼儿得到的比我多了一点。
  他爬上了大姑姑的床,一次,两次……很多次。
  他抓了大姑姑的手,一次,两次……很多次。
  他让大姑姑指导他武功,一次,两次……很多次。
  就在不知不觉中,他跟大姑姑形成了一种奇怪但是又说不出的和谐的相处方式——他总是惹她烦,她总是嫌他烦。
  他还会借着生病,索要大姑姑的手帕,用完不还她。
  他会讨要大姑姑用旧的荷包,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
  他还学会了涂指甲,厚着脸皮非要给大姑姑涂指甲,并且把大姑姑用腻了的指甲水存放起来。
  他有一只小匣子,放着很多大姑姑用过的东西。
  有一次,我趁着他不在,打开了那只匣子。在里面,我看到了很多大姑姑用过的东西。但是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根漂亮的羽毛上。
  我没见过大姑姑用过这样的羽毛?
  这真的是大姑姑用过的东西吗?
  可如果不是,小鱼儿为什么要把这根羽毛存在匣子里呢?
  我捏着羽毛,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不知道是被大姑姑用过,还是跟大姑姑用过的东西放在一起久了,这根羽毛上有大姑姑的味道。
  我瞥了一眼匣子,小鱼儿有很多大姑姑的东西,我却一件都没有。
  我把这根羽毛揣进了袖子里,然后盖上了匣子。
  小鱼儿似乎没发现这根羽毛不见了,我没有见他着急寻找。
  难道真的不是大姑姑的东西?只是意外落入匣子里的?
  等羽毛上面大姑姑的味道消散后,我也没了兴趣,随手把它丢了。
  第473章
  渐渐的, 我长大了。
  小鱼儿跟大姑姑越来越亲近,我和小姑姑却越来越疏远。
  并不是小姑姑不爱我了,而是我发觉小姑姑看我的眼神慢慢变了。
  我和小鱼儿一生下来就被小姑姑抚养, 小姑姑更喜欢我, 我以为这是因为我更帅、更乖、更讨喜。直到后来,我渐渐长大, 脸庞轮廓越来越像江枫,小姑姑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一开始, 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只觉得她似乎透过我在看别人。直到她摸着我的脸, 眼神迷离,唤道:“玉郎。”我才明白,小姑姑把我当成了当年的玉郎江枫。
  她从小就疼爱我, 未必不是因为我是江枫的儿子,并且比小鱼儿更像江枫。
  我心里不太舒服。
  我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只是不怎么亲近小姑姑了。
  小姑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不再叫我到跟前, 开始常常闭关。
  我特意照了镜子,观察自己的五官,并且叫了移花宫的老人到跟前, 问她们:“我和江枫年轻时长得很像吗?”
  “一模一样。”宫人回答道。
  镜子里的男人抿住了唇,瞳仁黑沉沉的,透不进一丝光亮。
  我怎么能跟江枫一样呢?
  他愚蠢,脑筋拎不清, 自私却不承认,除了一副好皮囊,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怎么能跟这样的人长得一样呢?
  小姑姑又为什么对这样的人念念不忘呢?难道真的是因为一副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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