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节

  现在快年底了,原城哩交警要完成罚款任务,查车查疯了,一点事就给车拖走,没个三五天,不缴个几十块钱哩罚款开不出来,我拿着三叔哩证糊弄一下。”
  柳侠把证夺过来,看着上面的照片和柳葳的脸比。
  这是柳川刚到荣泽公安局上班时的旧证件,照片上的柳川二十六岁,现在的柳葳二十四岁。
  柳葳板出一张正经脸:“咋样?像吧?”
  柳侠耸肩。
  别说,俩人的脸还真挺像,只是柳川的表情和眼神要成熟的多,柳葳虽然刻意板着脸装严肃深沉,生动的眼神却掩盖不住青春的无忧无虑。
  柳葳得意地说:“咱成天搁一堆,不觉得,别人一看就知咱是一家,我跟您几个长哩都可像。”
  柳侠也经常被人这么说,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几个哥哥帅,和柳葳长的也不太像。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柳侠说:“可是,这证一看就是可多年前哩。”
  柳葳说:“唬唬试试呗,不中再想其他办法,我会尽量小心开,不违章,争取不叫交警找出毛病。”
  柳侠往卧室跑:“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原城给猫儿打电话,洗个脸咱一起去。”
  柳葳来的时候开的是那辆昌河面包,现在两个人合开一辆,当然是开柳侠的捷达。
  柳葳去面包车上把林洁洁需要换的衣裳拿出来,两个人马上上路。
  林洁洁和小蕤在柳家岭举行婚礼,两个人决定穿传统的红色喜服,而绸缎做的红色喜服,除了婚礼上和宴请宾客时能用到,其他时间根本穿不了。
  小蕤和林洁洁原本的意思是用自己店里做道具用的衣服,他们店里的中式婚礼服装款式非常漂亮,做的也比较精细,打理干净熨烫一下,穿上去不掉价。
  可林家妈妈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说女儿一辈子就结一次婚,难道连身新喜服都不配穿吗?如果柳家没钱置办,那她出钱做好了。
  这话就有点不好听了。
  柳家人原本也是和林家妈妈同样的想法,是小蕤和林洁洁觉得没必要为了一身只能穿几次的衣服花费太多钱,坚持用婚纱店的,林洁洁这丫头主意又特别大,大家就依了她。
  现在,林家妈妈说出这话来,秀梅二话不说,拖着林洁洁就去原城了。
  秀梅早就去看过了,原城最大的金丰商场有定做高档中式服装的,要什么样人家都能做出来。
  于是,林洁洁就加急定做了一套大红色的中式衣裙,大红缎子的面料,上衣和裙子上都绣上并蒂莲,一千三一套,因为他们要加塞,多拿一百块钱加急费。
  衣服前天下午做好了,店家电话通知林洁洁过去取,当时柳川正好在原城公安局,林洁洁就打电话请他帮忙给取回来了。
  结果,林洁洁昨天下午试穿的时候发现,衣服拿错了,她定做时排的号是168,这个是163,两套衣服上身几乎一样,都是立领、斜襟、胸前绣着白色的并蒂莲,但下面的裙子,林洁洁要的是拖到脚面的直身小摆裙,这个163号是旗袍裙,下摆开衩,而且比她的裙子短了一大截。
  大冬天的,开那么高衩的裙子怎么穿?里面的毛裤袜子都露出来吗?
  林洁洁当时就急了,跑到上窑北坡有信号的地方给店家打电话,确认是店家拿错了货,说好今天过去换,然后店家退回林洁洁一百块钱的加急费。
  柳侠听完柳葳的叙述,由衷地发出感叹:“所以我不结婚啊,结婚真是太麻烦了,不定搁啥地方给你扯出点麻秧事儿咧,你今儿清早四点就出来了吧?”
  柳葳白眼珠斜他:“结婚是一辈子哩大事,一件衣裳弄错了算啥?你就是想找理由不结婚,好跟小孩儿样耍一辈子。”
  柳侠一扭脸:“嘁,生蛋孩儿,啥都不懂,我不与夏虫言冰。”
  柳葳看着红灯,换挡减速:“别跟我胡跩成语,我听见你跟猫儿说成语头就大。”
  进入原城市区,柳葳小心翼翼,盯紧信号灯,不是绿灯坚决不动;不站错道,不逆行,不鸣笛……叔侄两个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金丰商场,结果,人家还没开门。
  柳侠去买了四个馅儿饼、两杯豆浆,叔侄两个坐在车里吃。
  柳葳吃了两口,看着柳侠的脸,把豆浆又放下了:“小叔,要不,一会儿你给猫儿打了电话,咱去找个美容院给你美美容咱再回家?”
  柳侠摸了下自己的脸:“为啥?”
  柳葳说:“你又黑又瘦,嘴上一串燎泡,头发也跟草样,我怕俺奶奶看见难受。”
  “啊?”柳侠放下饼和豆浆,认真地摸了摸脸,抓了两下头发,又把照后镜扳下来对着看,“没,没恁惨吧?我,我这最多就是有点黑吧?”
  柳葳说:“啥是最多有点黑?你那脸瘦得一根筷子就挡严了,瓜瓜哩脸都比你大。”
  柳侠推上照后镜,很是没底气地问柳葳:“那,那咋弄?我要是抹点……啥霜,增白霜?中不中?不是说白色有放大视觉的效果吗?”
  柳葳伸手捏了捏柳侠的脸颊,又拽了两下耳垂,叹了口气:“要是一层霜就能给脸放大几圈,那女哩就没一个会去美白了。算了,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个肉合儿,咱再找个理发店,给你焖一会儿护发油,看会不会好一点。”
  吃完菜盒子,柳葳果然又去给柳侠买了肉合,俩,柳侠看得胃直抽,不过他很坚强地给吃完了。
  商场九点钟准时开门。
  衣服换得很顺利,女老板连连表示歉意,让柳侠和柳葳检查过衣服,确认无误后,又双手奉上退回的一百块钱和一张名片,说以后凭这个名片,他们再来定做衣服可以打七折。
  从商场出来,两个人直奔邮电局。
  依然是卡着十点二十,柳侠拨通了电话。
  几乎是接通的瞬间,柳岸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叔?你回来了?”
  柳侠吸了下鼻子:“孩儿,你那儿这会儿不是平安夜吗?你没出去耍?”
  柳岸说:“搁酒吧耍到九点五十,将回来,就为了接你哩电话。”
  “嘿嘿。”柳侠笑着,眼睛却热乎乎的,“其实你不用等孩儿,你该跟朋友一起耍只管耍,我打一下,要是没人我就回家了,反正卡也不会作废,下回给你打还能使。”
  “可是,我老想你,想回来跟你说话。”柳岸说,“要是今儿黑接不着你哩电话,明儿哩圣诞节我都高兴不起来。”
  “嘿嘿嘿……”柳侠睁大眼,瞪着对面的墙壁看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话,“去年咱俩过圣诞节那么美,今年小叔没去,就剩你独个儿了。”
  “没事小叔,我现在跟你说着话就觉得可美,反正最多再有一年半,我就回去了,以后咱就再也不分开了。”
  “嗯,那,你给家里所有哩灯都拉开,叫屋子里亮堂点,亮了,就显得暖和,感觉有人气儿,要不你独个儿守着恁大个空屋子老难受。”
  “没有小叔,去年咱俩过圣诞节哩可多东西我都留着咧,现在摆了一沙发,我坐到沙发上,感觉就跟你还搁这儿咧样。”
  “都留着咧?都啥?”
  “猜谜哩纸条,还有那个超级大袜子,我觉得袜子里还有你哩味儿。”
  “嘿嘿嘿,那肯定是你哩心理作用,都一年了,啥味儿都跑完了。”
  “小叔,跟你说点事,你别激动哦,要是太激动,影响你一会儿开车,我就不跟你说了。”
  “我不激动,我要是激动了,就叫您小葳哥开车,你说吧孩儿,啥事?”
  “俺小葳哥您俩一起来原城了?”
  “嗯,他就搁外头看着我咧,一会儿跟你说为啥,这儿你赶紧跟我说你的事吧。”
  “嗯——就是……代孕哩事有点眉目了……”
  “啊——乖猫,你你你……呃——,我没激动,我只是有点太高兴了,那个,乖猫,那女哩是干啥哩?她现在搁那儿咧?她是光做代孕还是连那啥一起?她为啥要做代孕?她家人知不知?她家人愿意叫她做吗?”
  柳侠跟机关枪似的一通问,柳岸安静地听着,等他自己听下了,才很沉稳地开始说:“是个美籍华裔,自由职业者,她家搁美国已经一百来年,好几代人了,价值观完全美国化,这个女的非常独立,她的事情不需要经过家人同意,她自己完全可以做主。
  她曾经给别人代孕过一次,只提供肚子的那种。
  不过这次,她说两种都可以,目前中间人正跟她商量卵子的价格,代孕哩价格有很多先例参考,她没有提特别要求,就是卵子,她要价有点高。”
  “多少?你跟中间人说,只要咱出得起,多少都中,不过必须保证到柳石生出来了她不跟咱胡搅缠。”
  “我知,小叔,中间人经常办这类事情,经验丰富,价钱之类的事交给他就妥了。不过小叔,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试管婴儿不是一试就中,可能得经过好几次,中间可能需要好几年。”
  “我知孩儿,我不着急,好事多磨嘛,想凭空造个孩儿出来,哪儿有恁容易,只要有希望,我不怕多等两年。”
  “我也是这么想哩,所有条件都具备了,成功是早晚的事,咱不着急。
  那小叔,你叫一下俺小葳哥,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柳葳进来。
  柳侠用眼神威胁他:敢跟我胡说!
  柳葳接过电话:“喂,猫儿,我是大哥……嗯……”抬起眼皮看柳侠,柳侠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抢夺电话,柳葳转过去一点身,“没有,就是黑了点,没瘦……真哩,至少比你回来哩时候胖了一点……嗯……嗯……没事孩儿,您小蕤哥跟咱全家都知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俺都不想叫你光坐飞机……中,我肯定跟他说……中孩儿……猫儿,你说了了,大哥也跟你说几句,身体永远是第一重要,学习咱尽力就好,就你现在哩水平,搁哪儿都有人抢着要,咱能有个正常养家糊口就工作就中,不去啥都争第一,争最好,知不知?……嗯,俺都无所谓,你别叫咱小叔操心就中。”
  ……
  从邮电局出来,都走了好几里地了,柳侠还在梦游状态:柳石有望了,他以后再也不用害怕结婚的事了。
  直到柳葳把车停在一家很大的理发店门口,柳侠才恍恍惚惚转回神。
  然后,他迅速被脱去外套包上一件银灰色的大围嘴,接着开始洗头、按摩、往头上抹什么美发膏,然后趴在台子上让人捏肩膀捶腰,快被捏得睡着时,柳侠忽然抬起头问:“多少钱啊?”
  “一百二。”正给他捏胳膊的漂亮男孩子回答。
  柳侠正想抗议说“你们怎么不去抢呢”,柳葳领着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了,柳侠马上绷紧了身体:“干嘛?”
  柳葳说:“给你做个面膜,补水的……”
  “我不……”
  “补完你的脸看着就没这么黑了,也会有的光泽,看着会显得胖一点。”柳葳坚持把话说完。
  柳侠怀疑地看着女孩子:“真的?会显得胖一点?”
  女孩子带着完美的职业微笑点头:“真的,润泽的皮肤能增强视觉上的丰盈感。”
  “多少钱?”
  “二十。”柳葳抢着说。
  柳侠看着女孩子:“我问的是她。”
  女孩子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您不需要按摩和前期护理,只做个面膜,二十。”
  柳侠很不情愿的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女孩子说:“躺在椅子上就可以了。”
  五分钟后,柳侠糊了一脸白糊糊,半躺在理发店的椅子上,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围着他捏捏这里,拍拍那里。
  柳葳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时尚杂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打着小呼噜的柳侠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叫喊声惊醒:“哎哎哎,那是我的车,我就临时停一下,马上就……”
  柳侠跳起来就往外跑。
  给他按摩的男孩子在后面喊:“哎先生,你不能起来,面膜会流的。”
  柳侠随手一抹,抹了一手白,他跑回来走到洗头的地方,打开水龙头,对着脸一阵猛冲,随手拿个毛巾一擦,就又跑了出去。
  他们来的时候,理发店门前已经被各种车子占满了,柳葳就把车停在路对面一个家属院的大门边,肯定不合规矩,但也不影响家属院的人出入,对面也停着一辆呢。
  现在,两个交警正指挥着一辆拖车在挂柳侠的捷达,准备拖走。
  柳葳拉着高个子的交警跟他掰扯:“……我接的人就住在这里边,您不让我在这里停,附近又没有停车场,您说我停哪儿?”
  交警不耐烦地说:“跟我说这个没用,再跟你说一遍,你占用人行道,就是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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