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怎么说?”
  “今天我跟人打架了。”骆华闷闷不乐。“还——”
  “什么!”李实唬了一跳,一翻身换成跪坐的姿势,大手直接往他身上摸,“跟谁打了?伤哪儿了?”
  “诶诶诶,你干嘛?”骆华连忙往后躲,“我没受伤。”
  “没受伤你躲什么,让我看看。”李实冷着脸,不顾他反对直接把他按趴下。
  骆华四肢扑腾:“真没事,你快放开我。”
  李实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扯,骆华发誓自己听到了布帛被撕裂的轻响。
  “李石头!你要是撕烂我衣服你今晚就别想吃饭!!”
  李实手一顿,连忙放轻动作。
  好不容易扯下骆华的衣衫,李实就被眼前白花花的背晃得心神一荡,然后才看到上面几块青紫。
  他神情愈发冷冽,小心翼翼抚上去:“疼吗?”
  “疼个屁!”骆华拍了两下床板,“哪个男人没打过几回架的。这点小痛算什么。快放开我。”
  这些个流氓地痞,不过是仗势欺人,压根就没学过啥功夫,打起来就跟常人打架没啥两样,能疼到哪里去。还不如上回跟着邹荣祥的两个下人打得狠呢。
  李实看他确实不像疼的样子,手下略微用力。
  “哎哟哎呦!你干什么!?”骆华又扑腾起来。
  李实拉着他起来:“你不是说不疼吗?我看看而已。”
  “就你这手劲,没事也得有事。”骆华白了他一眼,快手拉起衣衫准备穿上。两个人在床上,他还被脱了衣服,感觉怪怪的。
  李实按住他,顺着衣领往下推:“我还没看看前边呢。”
  骆华大窘,挥开他的手三两下穿好:“我说了没事还看什么看,前边后边不都一个样的吗?”
  李实心底遗憾,面上却一本正经:“好了,既然没事,说说为什么打架吧。”
  原以为只是做个小买卖没啥问题,他才不跟着去的,谁知竟然还真出事了。
  他得看看是什么人敢打他媳妇儿。
  一提起这茬,骆华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下脑袋。
  他挨着李实坐下来,重新抱住膝盖,再次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冲动?”
  “何出此言?”李实跟着盘腿坐下。
  “今天有流氓地痞来找我们讨要保护费,我不愿意交钱,还气不过顶撞了他们,就挨了打,结果连累我哥。”骆华咬牙,“我哥第一时间把我推开来着,是我气不过又冲上去了。”才又挨了几下。
  李实眼底闪过杀意:“流氓地痞?”
  “嗯。我们是正正经经交了摊位赁钱的。”骆华解释,“那俩人过来就直言说要收保护费,还说看他们心情、十天半月收一次。不是地痞是啥。”
  “就两人?”
  “嗯,领头的我还记得,叫什么、什么王大虎的,确实也长得挺壮挺吓唬人的,可是打起来也就是个花架子。他们还大言不惭说官府不会管!”骆华忿忿。
  “是吗?”李实语气淡淡。
  骆华背上莫名一凉。他摸了摸手臂,有些奇怪:“这是起风了?”
  李实连忙收敛起一身的杀意:“然后呢?”
  骆华脑袋一耷拉:“然后我哥就拦着我不让我继续犟……再然后他就服软给钱了。”他郁闷极了,“足足四十文钱呢!能买多少鸡蛋啊。”
  骆华说着说着,自己眼眶就红了:“我前儿生病,阿娘见天的给我弄鸡蛋吃,已经被伯娘骂了不少。后来分家了,分到的鸡蛋,能孵的留着,其余全让给我吃。后面几天还是我看不过去,抢了厨房的活儿,把鸡蛋弄给大家吃,才好一些。”这么好的家人……
  李实摸摸他的脑袋。
  骆华吸吸鼻子继续往下说:“就这样都把鸡蛋吃完了。要不是你偶尔给他们送点肉,他们得素成什么样啊……”天天汤水素食,连点油星子都尝不到是什么滋味,他穿越过来不过两三个月,就已经感受颇深,“原本今天只需要交三十文,被我一闹,就变成四十文了。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李实无言。
  “行事不过脑子。”骆华沮丧,“一遇上事儿就忍不住嘴巴跟拳头。这俩月我都打了两回架了。”
  李实问他:“那你觉得你占理吗?”
  “占理又如何?人微言轻,拳头也不如别人大,怎么好意思往前冲呢?一时意气,还连累家人。”骆华自嘲一笑,“其实我跟骆富贵两兄弟有啥差别,尽顾着图自己称心。枉我还自诩有责任心。”
  李实沉吟片刻:“你读过史书吗?”
  “啊?”骆华茫然点头。
  “你很好。”李实神情认真,“纵观历史,朝代更迭,民不聊生的年代多了去。多少人站出来,舍生忘死为百姓请命。若无这些人,就没有历史上的那些繁荣安稳,也没有今日的你我。这些人都是让人钦佩的。”他欣赏这样无畏的性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你把我拉的太高了吧?”骆华苦笑,“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呢,哪里能跟历史上为民请命的人相比较。”
  “道理是一样的道理。”李实不以为然。说着,他伸手掰过骆华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俩人近得呼吸交融。
  骆华结结巴巴:“干、干嘛?”
  第45章
  “小花, 你觉得自己的品性有问题?”李实神情严肃。
  这动作,太暧昧了啊!
  被捏着下巴的骆华有些心慌:“怎、怎么会?”他舔了舔唇瓣, 头往后仰,略微拉开俩人距离。“我就一良民。你问这干嘛?”
  “既然你觉着自己的品性没问题, 那就由着性子来。”李实隐在光线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润泽的唇。
  这话说的!
  骆华挥开他的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由着性子来?说得倒是轻松, 给大家招祸了咋办?我现在还在担心那个邹荣祥来找麻烦呢。”
  “邹荣祥暂且不管。你如此纠结, 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骆华一怔,低头沉思片刻, 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想赚钱, 赚多多的钱。住干净温暖的房子,有自己的田地果园,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可是, 要赚钱势必要去县城里、去人多的地方,要与人打交道。而人多的地方,必然就有是非。我……”他苦笑,“我似乎把人想得太美好,把事情看得太过黑白分明了。众人习以为常的小事,在我这里却偏偏无法忍受。”
  “即便我留在村里安安分分种田, 也有可能遇上各种事情各种人……我所受的教——咳, 我的观念, 让我看不惯很多事情,也做不到随波逐流。我并不是要做什么,我只是因为不能做什么而难受。就如同今儿被收保护费、被打, 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管管?为什么官府不作为?为什么混混能有恃无恐?”
  李实伸开长腿,另一腿支起,手搭上去,侧着脸静静听他说话。
  “过刚易折,我觉得自己就是那种过刚的,早晚要被折了。”骆华颓然,自嘲般说了句,“没有文人的学识,我倒学起文人的风骨了。”
  李实摇头:“你这性子啊……”
  “怎样?是不是过于挑剔刻薄?”骆华回头看他,“我嘴毒,看不惯了往往先怼一把。以往学术辩——跟人斗嘴觉得还挺不错的,谁知道走出去,这样的嘴巴尽会惹事。”
  李实的目光随着的话语再次扫向他的唇,眼神幽深。
  说来,媳妇这接连两回说漏嘴了,也不知道他暗地里藏着什么秘密……
  “就我这样的性子,说好听了就是事儿多,说得不好听就是离经叛道。不管如何,放在当下,就是个惹祸的,搁在谁家谁倒霉——额。”李实突然靠过来凑到他面前,俩人的鼻尖都差点碰到一起,吓得他立马住口。
  “信我吗?”李实打断他的话,温热的气息直喷洒到他脸上。侧身对着窗外的光线,他的眉眼一半隐在黑暗中,衬得双眸深如沉渊。
  不知道为何,骆华突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眼神开始飘忽。
  “这跟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喜自己给大家惹麻烦,可是不做不说,自己又憋得难受而已。”
  “信我的话,你做你喜欢的就行,惹不惹麻烦,你都别管。”李实语气自然,仿佛在跟他聊着今天天气不错。“一切有我。”不管媳妇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麻烦,他看上的是这个人,旁的都不重要。
  豁!这口气忒大!
  骆华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把他推开:“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你一个人哪里顶得住那些高门大户?更别提那些只手遮天的官儿。”
  这家伙是没听懂他的话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李实把骆华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不放,无语道:“你啊……”
  手被握住,骆华才惊觉两人靠得太近了。下意识想挣脱,却没挣开。他不禁脸上发烫:“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吗?你也就是比别人拳头大一点而已,竟敢在我这里大放厥词。”
  “小花,我的拳头比你想象的大多了。”李实握紧他的手,不让他挣脱,“这么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清楚你的秉性。体贴细致,责任心重,事事为他人考虑,也不爱占他人便宜。对着找茬的人,你也不会忍让退避,当强则强。我很欣赏。”
  “咳,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骆华不好意思。
  李实没管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你这种性子,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也做不出来。至于那些个找茬的……你尽可由着性子来,该怎么怼就怎么怼,凡事有我给你扛着。”
  说一次,骆华还能当他口误。这又重复了一回……再加上自己的手还被握着……再加上俩人现在暧昧的姿势……
  他有些慌乱:“扛、扛什么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唔!”
  李实在他唇上一沾即走:“我们是结契者,你是我契君。”阴影下,凌厉的五官严肃而认真。“不必管世道如何,无需想自己是否离经叛道,也不要怕惹麻烦。只要你不把这天捅破了,一切有我。”语气铿锵有力。
  骆华心下大震。
  他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什、什么捅破天,你、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吗……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他想起刚才那温热柔软的触感,热意瞬间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下。“咱、咱们、不是说好了、说好了是假结契的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觉着我们挺合适的。干脆我们一起过吧?还省了以后解契的麻烦。你觉得呢?”李实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在他眼里看到丝毫厌恶。
  骆华觉得自己脸上都快要冒烟了。他推了推面前的胸膛,可惜壮得跟山似的李实纹丝不动,另一手更是被紧紧攥着不放。
  “你、你放开我,”骆华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咱们好好说。”
  “这样怎么不能好好说了?”李实没有放开,还变坐为跪,直接半跪在他身前,把他整个人虚虚拢在自己跟墙壁之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省得你跑了。”
  骆华再推了他一把:“我跑什么跑,你这样是要威逼我就范吗?”
  李实笑了:“何尝不可?你说假结契,有证据吗?我们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父母、摆过宴席、登记入县册的夫夫。我就是当场办了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骆华羞恼:“那又如何,是不是真的你我难道不知吗?再说,什么叫干脆一起过?什么叫省麻烦?这么勉强我还得谢谢你哟!”
  李实挑眉:“我的重点难道不是觉得咱俩挺合适吗?你逮着那两句话说事干啥?我就是省得你害羞随口说的。”他凑近他,“你这是担心我对你无意,只是为了省麻烦?”
  骆华啪地一下糊住他的脸,推着他的脑袋往后退:“我们现在是在正儿八经讨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问题!请不要……”他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那是啥?不过,这些不重要。
  李实把他这只手也攥入手中:“现在是谁顾左右而言他?我觉着这事儿比较重要。”
  骆华两手被抓着,甩了几下都甩不开,恼得不行:“我觉得我这事也很重要,关系着我以后的日子——”
  “得了吧,你那就是钻牛角尖了。”李实无奈打断他,“你又不起义又不反朝,咋还想这么多呢?谁还没个看不惯地痞流氓的时候?看不惯就打回去呗。不过是打个架看把你愁的。”
  骆华立马瞪大眼:“什么意思!所以你刚才义正言辞一大堆,都是忽悠我的?”
  李实头疼:“媳妇儿啊,我那只是给你说明最糟糕的结果。”这既然都说开了,这媳妇儿也能光明真大地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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