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哎呦,明明是你先的。”
  大概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小孩子。
  所以才敢独自一人站出来挑战权威。
  他们单独走了很长一段路,酒气什么的其实早就散了。
  这时候,两人听见花园另一侧的角落,传来尖锐的女嗓音: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不回家,还出去喝酒!还好被我碰到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走在街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神经病,我都懒得睬你。”
  “之前你们学校还有家长说,你检查出怀孕了,是不是真的?啊?郁柚你是不是瞒着我去打胎?”
  “你真的不要太过分了,这种话你怎么也说的出口?呵呵,你自己这把年纪还去做宫缩手术就不嫌恶心?!”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让人听清了。
  奚温宁秀眉紧蹙:“这是谁啊?”
  “郁柚的妈妈。”徐远桐看这情形也不太能瞒,就多说了一句:“是养母。”
  ……
  以前,郁柚逃课旷课,老师把她喊去办公室,还会好心地劝说:“你不怕家里人知道啊……”
  可家里人谁管啊。
  起初也觉得泄气,还有烦躁和痛苦。
  但后来连这些情绪也不见了。
  徐远桐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她的养母是奇葩中的奇行种。
  据说,是因为年轻时有一次走亲戚,觉得婴儿可爱,又不想破坏自己的身材养一个,就去领养了郁柚。
  没过几年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就彻底不管她了。
  养母平时也不给她零花钱,家里开着大奔,每天中午给她带去学校的饭菜却只有白饭和豆腐。
  那个女人把自己的亲爹送去养老院,亲妈住在乡下房子里的地下室。
  逢年过节只去看什么“干爹”,连亲爹亲妈也不管。
  有时候学校要交杂物费了,郁柚只能去养母的皮夹子里偷。
  偷钱的事东窗事发,她被养母追着一路打到大街上面,撞见同一所初中的他。
  那时候徐远桐也才十四、五岁,眼眸里的光却是苍白又凛冽。
  现在,他们一家人已经入籍澳大利亚,打算将她一个人留在中国。
  花园里有些唏嘘的凉风,把郁柚发烫的脸颊吹散了一些温度。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索然无趣,想来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她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双方在没有准备的情形下碰了面。
  奚温宁还在琢磨要不要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别让郁柚觉得难堪……
  那跟着过来的女人竟然站到他们面前,对着徐远桐说:“你是徐先生的儿子徐远桐吧?智商很高的那个是不啦?我们以前见过,你一直和我女儿在一个学校的……”
  她脸上紧绷,像刚拉过皮,从头到尾与郁柚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你好,我是澳籍华人,我叫盛曼妮,谐音和money很像对不对?”盛曼妮自说自话地看向奚温宁,说:“因为阿姨我很会赚钱的。”
  奚温宁:……
  很久没遇见过戏这么足的大妈了。
  徐远桐脸上也稍有情绪起伏。
  他浅浅地皱眉,用一种看智障般的眼神盯着那女人。
  盛曼妮搔首弄姿,完全没有一点作为母亲的自觉。
  “偶哟,徐少爷你别觉得我凶哦,我刚做过整形,医生说我不能做脸部表情的!”
  徐远桐视线低下来,清清冷冷睨着她:“我根本不记得你。”
  “我和你爸是在一个商会见过的,那时候……”
  她叨叨叨地说个没完。
  郁柚脸色惨白,死死地抿唇。
  也不和他们打招呼,也不掉头离开,就像是彻底僵在了原地,被逼死到绝境,不知如何应对。
  才刚告白被拒,还被这种母亲“公开处刑”。
  美人怎么这么惨啊。
  奚温宁实在看不过去,她心里打着小算盘,这种时候不飙戏不行。
  她悄悄扭开大衣扣子,拉低胸口领子,再拨开胸前的头发,眼神有点挑逗,眼尾向上一勾,神情娇俏又开朗。
  “阿姨~~~你们家郁柚太没劲了,我们叫了好几次让她一起出去,她就是不肯,老是一个人学习学习,你也把她教的太乖了吧。”
  盛曼妮想说我这女儿可一点也不检点,可看到一旁徐远桐始终冷着脸,就不敢出声了。
  她在商会上面也想和徐先生套近乎,结果端着酒过去,“大哥”两个字刚喊出口,人家就直接撤了。
  徐家这父子恐怕眼界高,不太好糊弄。
  奚温宁斜了一眼身旁的学神,手还搭住对方的胳膊,语气挑逗:“你看呀,我们年段第一的徐天才都经常一起和我们玩的,郁柚也该和您一样,性格再热情一点,阿姨你说是吧,嗯?”
  徐远桐抬眼,看着她搭在自己皮肤上的手腕,白白的一截像藕,心念微微地浮动,手指蜷起了一下,只能任由她挂着。
  嘴上难得应和地说:“嗯,郁柚要多和我们一起玩玩。”
  盛曼妮愣了愣,又看了一眼郁柚,那眉目生的真是好,有点清冷绮丽的味道。
  她心里打了如意算盘,差点就忘了医嘱笑出声。
  “好的好的,那再好不过了,徐少爷你以后要带……”
  奚温宁内心冷笑,脸上还是娇媚地眯着眼,装不良少女,抢过对方的话头就说:“哎呦~~~阿姨你对女儿可真好啊!”
  “那可不,要知道我们家可是很有钱的,在北京、澳大利亚几处地方都有置业……”
  “阿姨你这拉皮的技术真好啊,我跟你说,本仙女以前也听过一家诊所不错的,你是不是去的那里啊?哎那个医生叫什么来着,他给很对大明星做过的……”
  奚温宁的戏比盛曼妮还浮夸,硬生生把老阿姨给比了下去。
  郁柚对他们颔首,就连眼底藏着的讽刺也很安静。
  “温宁,下次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盛曼妮什么反应,自己走了。
  盛曼妮还留着想和徐远桐套近乎,对方鸟也不鸟他,一把扯着小仙女奚温宁就往反方向走。
  等到离开很长一段路,盛曼妮说话的声音已经远去,周围车轮碾压道路的动静和路人的说笑也一并淡去。
  奚温宁觉得一股气积到胸口,根本让人没法轻易释然。
  就像你只是站在无忧无虑的乐园。
  永远不知道他人是生活在怎样的地狱。
  越想越有点难受,她知道原生家庭的桎梏有时会影响一生,难以磨灭。
  徐远桐的声音在黑暗中,像带着一道熠熠星辉。
  “外套扣好,晚上冷了。”
  她才愣了一下,抬头见他手插兜里,还是散漫清冷的模样。
  “走吧,再不回去要赶不上奥斯卡颁奖典礼了。”
  “……你又嘲笑我啊。”
  “不是,我觉得你很厉害。”徐远桐看着她,很笃定的语气:“奚温宁你特别棒。”
  突然被学神这么认真的夸奖,她真的要害羞到爆炸了。
  “你比我认识的大部分人都要勇敢,也比他们更温柔。你始终感知着世间的善意,开朗乐观,但又不盲目快乐,你还懂得把这种善意给予他人。”
  她听得愣怔,鼻尖也有一抹酸涩。
  “别夸我,都说了我会膨胀的……”
  奚温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特别真诚,“而且,你才棒吧,你是我只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了不起的。”
  “你戏又过了。”
  “我没瞎说。”
  她不是嘴甜,而是在说心窝里的话,“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学神,没有之一!”
  冬日的星夜,徐远桐的黑眸像是被漫天星光笼罩着。
  他沉默几秒,脸上平静,但内心有潮水在翻覆。
  只好佯装玩笑地说:“嗯,老哥稳。”
  ——
  回到家,奚温宁还带着身上乌糟糟的气味。
  自从上了高中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回来。
  周幼走近以后,当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等等等,不是和你同桌出去看电影吗?你闻闻,身上怎么有酒味和烟味啊?”
  “我忘记说了。后来我们和徐远桐他们一起去给学长过生日了,不信你去问阿姨。”
  “我又没说不信。”周幼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尖,“徐远桐送你回来的?”
  “对啊,很负责的送到门口。”
  “不错嘛,我女儿和天才也能玩的这么好啊。”
  奚温宁听出母上大人的嫌弃,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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