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宗铭耸耸肩,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假寐,道:“局座说当初通查拿了一大半身家出来求郑城,十五亿,也就是说他自己还留着十五亿左右的老本。后来他出车祸死亡,陈桦和帕第策划复仇……我想至少这笔钱还剩下八到十亿。不管通查在遗嘱中是怎么给两个儿女规定份额的,现在这笔钱都只能归宫以晴所有了——帕第没有配偶和后代,妹妹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那也不一定啊,万一通查规定了其他果分配方式呢。”李维斯忽发奇想,“比如说传男不传女,假设儿子死了这笔钱就无偿捐献给慈善机构什么的。”
  宗铭沉默片额,忽然睁开了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李维斯:“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啊?”李维斯莫名其妙,“没说什么啊……你不会真觉得通查会把钱捐给慈善机构吧?他一个土皇帝怎么可能有这种思想觉悟?”
  “管他有没有思想觉悟,只要能让宫以晴相信就行了!”宗铭忽然坐起身来,指着李维斯笑道,“你这个脑洞不错,我觉得我们也许已经找到诱捕宫以晴的办法了。”
  李维斯仍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宗铭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再仔细想想,你进去看看孩子吧,我好像听见他在叫人。”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李维斯才起身,便看见于果拖着乐高纸盒跑了出来:“reeves!这是我爹地买给我的吗?他人呢?”
  “呃,他有急事回比利时了。”李维斯说,“因为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告别,所以留下了这份礼物。”
  “哇塞,好喜欢。”于果高兴得不行,然而智商仍然在线,“一点都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reeves这不会是你买来安慰我的吧?”
  “并、并不是。”李维斯发现这孩子越来越难糊弄了。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焦磊从机场回来,看到李维斯黑脸一红:“我、我来领孩子,于于于哥说让我趁周末带孩子去军博和长城玩两天,明天下午带他回家。”
  “你怎么结巴了?”李维斯看见他笨熊一般羞涩的模样就想笑,小声问,“说起来,你和于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昨天……怎么会……”
  焦磊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道:“你你你啥也别问,现在不许问,以后不许问,于哥那里也不许问!我我我我是来接孩子的!我们赶时间去军博,没空和你瞎扯了再见!”
  李维斯还没反应过来,焦磊已经扛着于果拎着乐高风一般卷出去不见了,两秒钟后对面房门传来“砰”一声闷响。
  我军作风果然雷厉风行……李维斯感叹一番,问宗铭:“要么你去问,他没说你不能问哈哈哈哈!”
  宗铭白他一眼:“有什么可问的?这么八卦……时间宝贵,去收拾行李吧,我们一会儿回西堰市,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去一趟广廷。”
  “去广廷?”
  “嗯,我要和专案组的人谈谈。”宗铭摸着下巴说,“谈利索了才好挖坑啊……”
  第133章 s5 e39.空城计
  2027年3月, 震惊广廷市的郑氏绑架杀人案宣告侦破。主谋帕第在泰国家中遇刺身亡, 五名雇佣绑架者全部被他在生前灭口,唯一幸存的只有他的同伙陈桦。
  当然,还有一名在逃的嫌疑人妲拉, 至今下落未明。
  鉴于本案涉及两个国家,九名死者,社会影响极大, 因此专案组在案子告破之后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 专案组组长通报了案情,之后一名记着问道:“请问, 专案组是如何确定帕第和通查的血缘关系的?”
  “帕第死在泰国家中之后,泰国警方根据陈桦的证词提取了他的dna, 和三年前通查留存的dna进行了比对,确定他们是父子关系。”
  记者又问:“如果帕第仅仅是为父报仇, 绑架郑城之后为什么先后两次提出共计十五亿的赎金?这个金额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专案组组长道:“这与三年前通查集团和郑氏企业的一宗商业合并案有关,根据商业调查部提供的信息,当时通查向该合并案投资共计十五亿现金, 他死后因为没有及时确定继承者, 故这笔投资一直由郑氏集团保存和运作。”
  “这是不是意味着,帕第认为郑氏集团在他父亲死后私吞了这十五亿投资,所以才策划了这起绑架复仇案?”记者问道,“另外,通查生前为什么不指定自己的儿子作为商业合并案的股东?除了这十五亿投资之外, 他的其他遗产又是由谁继承的呢?”
  专案组组长和旁边一位负责商业调查的警官低声商讨了几句,回答道:“你的前两个问题我们暂时无可奉告,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通查临死前曾经立下遗嘱,但因为目前遗嘱尚在保密阶段,律师拒绝向我们提供任何内容,所以我们暂时对相关细节并不知悉。”
  “请问是哪位律师?隶属哪家律所?”记者追问道,“涉及这么大的刑事案件,他们继续替凶手保密相关文件,这附和我国法律吗?”
  “虽然这份遗嘱可能涉及本案主犯,但它的订立者并非帕第,而是通查,所以律师坚持保密是合法的。”专案组组长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大感冒,将视线扫向其他记者,问道:“还有其他与案情相关的问题吗?”
  一名中年男记者举手:“请问,受害人郑天佑名下的关耳影业是否会宣布关闭?去年已经拍摄了一半的《金属姬》还会继续拍下去吗?涉案的泰国女明星妲拉到底是受害人还是帕第的同伙?”
  “关耳影业是郑氏集团下属子公司,其经营由郑氏集团决定,正在拍摄中的影视剧也是一样。至于妲拉,从证人陈桦的供词来看,她对郑氏父子绑架案事先并不知情,但在绑架过程中起到了一定的从属作用,具体情况要等找到她本人询问以后才能确定。在此我们也希望她能相信中国警方,相信我国法律,尽早和专案组联系。”
  记者问答还在继续,发布会后台,李维斯通过监视器同步观看着现场视频,小声地问宗铭:“这样把遗嘱的事情抖出来合适吗?会不会反而打草惊蛇,引起宫以晴的警惕?”
  “警惕是一定的,但到了这种时候,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笔钱落到其他人手上。”宗铭说,“超级脑是一种无法用理智控制的‘绝症’,随着‘病情’的发展,当事人的执念会越来越深,胆子会越来越大,三观会越来越歪……宫以晴显然也遵守着这个规律,从片场火灾到偷渡泰国,再到狙杀帕第和郑天生,她的犯罪行为一直在升级。事到如今,她已经离疯狂不远了,恐怕不会再顾及警方。”
  顿了片刻,他沉沉道:“超级脑发展到最后,每一个人都会想用自己的力量代替法律,代替正义,甚至代替……”
  李维斯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后半句话,忍不住问道:“代替什么?”
  宗铭微微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代替政权。”
  “哦?”李维斯愕然,在他看来超级脑案迄今为止不过是一连串近乎无序的民间刑事案件而已,为什么宗铭会上升到政权的高度?
  因为桑国庭说超级脑的幕后制造者是亚瑟资本吗?然而亚瑟资本不是已经脱离美国军政领域很久了么?
  说话间发布会结束了,专案组组长从前台退下来。宗铭过去和他聊了几句,回来对李维斯说:“一切顺利,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了,跟桑菡联系一下,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吧。”
  两人找了个闲置的休息室接通了umbra,桑菡一秒钟上线,说:“发布会我看了,已经在和舆情组的人开始实施后续计划,预计三天内会把所有的消息放出去。”
  “宫以晴那边查到什么没有?”宗铭问,“狗仔小胡有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有啊。”桑菡叹道,“狗仔太厉害了,盯准了一个明星,简直能把她祖宗八代吃喝拉撒都给扒出来!我昨天收到他发过来的资料,看得头都大了,这会儿正在编自动检索软件呢。”
  李维斯完全理解他的痛苦,安慰道:“你辛苦了。”
  桑菡耸耸肩。宗铭又问:“唐家有什么动静?”
  “唐辉好像有一点问题。”说起这个桑菡的脸色有点沉重,但还是非常专业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唐辉原定这个月底有两次重要的商务会谈,分别在美国和荷兰,但他昨天忽然通知秘书取消了。”
  “哦?为什么?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唐熠说是因为他妈妈身体不好。”桑菡说,“唐伯母确实身体不好,不过照我看完全是唐辉刻意气出来的——就在你们从泰国回来的第二天,唐伯母给他安排了一次相亲,平时他都是敷衍了事地去一趟安慰一下老人家的,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火,和唐伯母大吵了一架。”
  “哦?”李维斯诧异,完全想象不出唐辉大发雷霆的样子,“就这么把他妈妈气病了?”
  “差不多吧。”桑菡无奈地说,“唐熠当时不在家,所以也说不上什么细节,只说回家的时候发现妈妈犯了心绞痛被送医院了,唐辉在病房里守着,后悔得不得了。”
  “现在什么情况?”宗铭问道。
  “唐辉推掉了最近所有的外地商务活动,说是要待在西堰市照顾母亲。”桑菡说,“我打算下午下班和唐熠去一趟医院看看情况。”
  “记得给老人家买束花啊什么的。”李维斯站在私人的角度嘱咐他,“让唐熠别太担心。”
  桑菡点头,宗铭又问:“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在刻意气他母亲?”
  “他非常孝顺,对家人的呵护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桑菡说,“为了相亲这种小事和唐伯母吵架,还把人气得进了医院,多多少少有些反常。”
  宗铭道:“嗯,你继续观察吧。不过舆情工作一定要做好,我可是在你爹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你别坑我啊。”
  “这话该我嘱咐你吧?”桑菡翻了个唐熠同款白眼,下线了。
  李维斯问宗铭:“唐辉应该是刻意留在西堰市跟进案情的吧?我发现从去年元旦过后他去外地出差的频率大大降低了,海外几乎一次都没有。”
  “如果他是清扫者,这种时候一定会留下来处理掉可能暴露出来的超级脑。如果郑氏绑架杀人案是他一手促成的,这种时候他一定会留下来‘验收’自己的成果,所以……”说到这里宗铭打住了,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开工了,大幕才刚刚拉开,戏还有得唱呢。”
  发布会结束当天,很多法制相关的媒体都披露了案情,之后,一些自媒体和“知情者”开始就郑氏案发表各种小道消息,比如通查何许人也,为什么不公开承认自己的儿子;他和郑城有什么过往,为什么要拿出十五亿来投资郑氏企业等等。
  最吸引眼球的永远是豪门八卦,很快那些埋藏了三年多的密辛被一点一点的挖了出来——通查原来是个土霸王,因为年近五旬仅有一个独子,生怕被对头暗杀了断子绝孙,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帕第的存在。
  郑城拿了通查的钱本来是要帮他的,谁知利欲熏心,转头就把他的犯罪证据捅给了泰国警方。最后通查死了,郑城一边独吞了那十五亿,一边和新的泰国土霸王继续合作。
  这种杀父抄家的大仇,帕第要是不找郑城拼命那就枉为人子了,时至今日郑家被他闹得家破人亡濒临破产,实在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现在帕第死了,他老爹留下的万贯家财却还没人继承,一切都要等4月12日由某个神秘的律师来公布。
  那么这个律师是哪家律所的人呢?
  很快,遗嘱律师所在的律所被扒了出来,一些闲得蛋疼的网友开始@律所的官博,询问通查一共留下了多少钱,而这笔钱又要由谁来继承。另外,假如郑氏为绑架案付出的那十五亿追回,是不是也要作为曾经的投资额度算进通查的遗产里?
  哗,这笔钱加起来得有几十亿吧?没人继承难道要留给律所不成?
  对于这种毫无道理的询问,律所一概置之不理,但有一个自称是“内部人士”的小号偷偷发表了一条微博,说遗嘱规定所有遗产由其独生子帕第继承,如果帕第在遗嘱封闭期内遭遇不测,则全部捐献给某慈善基金!
  虽然这条微博很快被删除了,但已经被网友截图保存,有好事者扒了一下这个小号的主人,发现他居然真的是那家律所的一名员工,而且是通查遗嘱律师的见习助理!
  这下这条“小道消息”的真实性就显得比较大了,有好事者继续@律所官微询问是不是真的,也有人@那家慈善基金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相关消息。
  律所尚未回应,慈善基金先发声了,说通查曾经以“林追”的名义给他们连续多年捐钱捐物,如果他真的在遗嘱中规定后续捐助事宜,也算是有始有终,善莫大焉。
  各种舆论喧嚣尘上,律所终于按捺不住发表声明,说那名助理的爆料纯属子虚乌有,遗嘱尚在封存中,连律师本人都不知道内容细节,一切只能等4月12日开启以后才能确定。
  而那名助理因为“违反相关规定”,当天便被辞退了。
  虽然整条声明严肃严谨,但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让人忍不住遐想万千——助理违反的到底是什么规定?不会是提前偷看了通查的遗嘱吧?
  这么说他的巨额遗产真的要捐给慈善基金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边厢吃瓜群众为着通查的几十亿遗产操碎了心,那边厢郑氏集团内部也打成了烂狗头——郑老太太被老头子几房小妾闹得进了医院,唯一的嫡女郑天美夜遇歹徒差点一命呜呼。三四个娱乐圈小明星跳出来说自己怀了郑天佑的孩子,但紧接着一名小鲜肉便以“未婚夫”的身份抛出了郑天佑留下的遗嘱,要求作为16:9的未亡人参与郑氏的遗产分配。
  当然,没人会拿该死的郑大头当回事,所有郑家人联合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写的“呸”。
  郑氏集团乌烟瘴气,股价狂跌,大家不禁纷纷感叹还是通查这样断子绝孙的比较干净,几十个亿全部捐了慈善机构,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儿阴德,免得像郑城似的死都死不安稳。
  和所有的网络新闻一样,这起案子在经历七十二小时热议之后慢慢冷却了下来,被新的火爆话题取代,而那家备受困扰的律师事务所也终于松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的工作。
  发布会五天后的深夜,律师事务所大多数人都下班了,只有少数几个律师还在加班加点。十一点半,一名身材瘦小、戴着防霾口罩的外卖小哥背着大大的保温箱走进了律所的写字楼大堂,向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手机app点餐记录,验证过后上了电梯。
  半分钟后,保安在监视器里看到外卖小哥到达顶楼,随即画面忽然一花,失去了信号。
  保安一下子吓精神了,立刻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快捷键,哆哆嗦嗦地小声道:“公、公安同志,有、有情况!”
  十几秒之后,专案组组长带着一男一女两名便衣刑警出现在大堂里:“什么情况?有可疑人物吗?”
  “一个外卖小哥,刚上顶楼监视器就花了,呶——”保安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兴奋的,指着监视器继续哆嗦,“我看他虽然穿着男装,但瘦瘦小小的……”
  不等他说完,专案组组长已经带着人往电梯跑了过去。
  “你上顶楼。”进了电梯,组长对男刑警道,“我们去下一层的档案室,遗嘱封存在那里,我怀疑她上顶楼是障眼法。”
  男刑警点头,电梯到达档案室所在的楼层,组长带着女刑警走了出去。
  楼道里黑黢黢的,所有人都下班了,只有走廊尽头的一盏声控灯亮着,一个黑影站在档案室门前,正在专心致志地破解密码锁。
  “不许动!”组长厉声喝道,同时举起手枪,“双手抱头,慢慢地趴在地上,否则我开枪了!”
  黑影身形一顿,竟然无视他的警告转身往露台跑去!组长飞奔过去一脚踹开露台大门,“砰”一声枪响打在黑影身后不足三十公分的位置。
  火光乍起,飞石四溅,黑影仿佛被吓着了,浑身一颤,终于停下了脚步。
  “别开枪。”黑影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摘下脸上的防霾口罩,露出一张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面孔,缓慢但清晰地说:“我叫妲拉,是泰国人……我是来找李律师的。”
  组长微微一愣,女刑警上去搜了她的身,发现她没有带任何武器,只有一个小小的工具包,于是掏出手铐将她反铐了起来。
  “我是来找李律师的。”妲拉微微有些发抖,但语气还算镇定,用略显生硬的中国话说,“我是无辜的,你们不能随便拘捕我,我要求联系泰国大使馆。”
  “既然你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假装外卖员进来这里?”组长问道。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像现在一样。”她有些结巴地说,随即换成了英语,“我是无辜的,我对郑氏绑架案一无所知,我也是受害者,但你们将我列在通缉名单上,我不得不隐藏自己,并求助于专业律师……我是泰国公民,我要求联系大使馆,你们没有权力拘捕我。”
  女刑警晃了晃从她身上搜出的工具包:“那这又是什么?李律师的办公室不在这一层,你刚才站的好像是档案室的门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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