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爷爷,这都是医生说的。我也是为了您的身体。”方岳真无辜地说。
  方老爷子气得白头发都要飞起来了:“是医生让你每天盯着我晚上九点准时睡觉吗,晚半秒钟都不行?是医生让你命令厨子用托盘天平量了调料给我做饭吃的吗?这样做出来的菜,能吃吗?能吃吗?”
  “能吃啊。”方岳真每天吃的食物都是和老爷子一样的,食材新鲜、低盐少油、营养均衡。
  “你走!我不要你了,叫小九来看我。”方老爷子说。
  小九就是方岳真的发小舒九怀。
  方岳真说:“小九有工作,这两天正忙着呢。”
  方老爷子哼了一声。趁着方岳真上厕所的功夫,老爷子偷偷给舒九怀打电话:“小九啊……”
  舒九怀首先是个吃货,然后是流行音乐界的人气小天王。艺人们都需要身材管理,偏偏舒九怀是一吃就胖的体质。他的经纪人姓张。张经纪是圈子里的王牌经纪人,同时也是舒九怀的远房表舅。张经纪本来就严厉,又因为那一层亲戚关系,直接对舒九怀进行了铁血镇压,不给他买零食吃的机会。
  接到方老爷子邀约的电话,舒九怀开心地跳了起来:“方爷爷,我想死你了!我明天就去看您!”
  很好,明天有客来,可以吃顿好的了。方爷爷如此想到。
  很好,明天去做客,可以吃顿好的了。舒九怀如此想到。
  宋云赶到了面试地点。负责面试的副导演却临时有事,把面试时间往后推了两个小时。要是宋云是一线明星,剧组肯定不敢这么做。偏偏来面试的都是像宋云这样的小十八线,碰到这种情况,他们也就只能再等两小时。宋云看了看时间,这一等得等到下午,午饭还没有着落,于是就叫了个外卖。
  舒九怀要出新专辑了,已经到了拍mv的阶段。主打歌的mv请了国际知名导演来导,然而计划中的mv男主角却在不久前爆出丑闻,现在需要重新挑选男主角。舒九怀是个很挑剔的人,他的mv主角必须要合他的眼缘,否则再有名气、演技再好都不行。张经纪筹谋了一场面试,让舒九怀自己把关。
  面试的地点设在东煌娱乐。舒九怀本来要去二十七楼的。结果他在电梯里时手机响了,正好电梯在中间某个楼层停了,他就直接走出电梯,走到该层的过道窗边去接了电话。等电话挂了,他朝电梯走去,打算重新坐电梯去二十七层。结果,路过安全出口楼梯时,他停下了脚步,然后鼻子动了动。
  啊,这是炸鸡块的味道。
  舒九怀顿时就馋了。他已经连吃了一个星期的草了啊!
  舒吃货脚下步子一转,鬼使神差地朝楼梯口走了过去。
  宋云的面试楼层在第十一层,剧组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特别大的休息室,所有需要面试的演员都坐在里面。小演员唯恐那位负责面试的副导演下一刻就来了,因此不敢离开太久。宋云叫了一份麦当劳,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吃东西,就走到安全通道中,坐在第十一层和第十二层之间的楼梯上吃午饭。
  大家上下楼都习惯坐电梯,这种安全通道中通常是没有人的,只偶尔有人来这里抽烟。
  宋云刚拿出汉堡咬了一口,一片阴影就落了下来。宋云抬头一看。
  咦,竟然是舒天王。
  宋云认识舒九怀,舒九怀却不认识宋云。舒九怀只认识宋云手里的麦辣鸡腿堡。宋云不善钻营但情商在线,虽之前和舒九怀没什么交情,这种时候还是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说:“舒老师,中午好。”
  “嗯,你好。”舒九怀笑眯眯地说。
  宋云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点点苦恼。
  要是舒九怀就这么走了,宋云就可以坐下继续吃了。偏偏舒九怀在他面前站住了。娱乐圈中是特别讲资历的,宋云总不能放着舒天王不管,自顾自地吃吧?但他也不知道要和舒九怀聊点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舒九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宋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张经纪很忙,手底下有三个助理帮他分担工作。现在给舒九怀打电话的就是其中一位助理。也许是因为舒九怀直到现在还没赶到面试场地,他才会打电话过来。明明舒九怀十分钟之前就进大楼了。
  “舒哥,方便面试吗?”助理问。
  舒九怀满脑子想着炸鸡和可乐,只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说:“什么方便面?我还火腿肠呢!”
  舒九怀挂了电话。
  助理:“……”
  舒九怀晃着手机对宋云说:“我经纪人的助理刚刚竟然问我,方便面,是吗?这是什么鬼代号!”
  宋云被逗笑了。
  舒九怀作为一个自来熟,见宋云笑了,他就自觉和宋云关系不错了。于是,他直接从宋云手里拿了根薯条,说:“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共就喝了一杯酸奶,吃了两片生菜叶……我能吃你根薯条吗?”
  宋云很上道地说:“再挤点番茄酱?”
  其实,别看宋云应对自如,他心里是懵逼的!舒天王原来就是来蹭吃的吗?!
  舒九怀馋得要命,正巧宋云过会儿要面试,不能吃得太饱,就只吃了一个汉堡。等到张经纪找过来时,舒九怀已经吃了宋云大半包薯条、四块麦乐鸡、一整杯可乐。张经纪推了推眼镜,冷冷一笑。
  “我、我可以解释的!”舒九怀赶紧站了起来。
  张经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爸妈当初就不该给我起名叫张俊贤,我应该叫张果老才对。”
  “表舅舅啊,好端端的,怎么想改名字了?”舒九怀偷偷地把可乐纸杯藏到了身后。
  “呵呵。”张经纪说,又是冷冷一笑。张经纪虽然是舒九怀的表舅舅,辈分大了足足一辈,年龄却并不比舒九怀大太多,到现在还不满三十岁。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性格比较刚硬,嘴巴比较毒。
  舒九怀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自救,立即把宋云推到了前面,说:“我觉得他不错,合我眼缘。”
  张经纪对着宋云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又重新皱着眉头看向舒九怀:“说好了不许偷吃的。”
  “我没吃什么啊。你要不信,我给你场景还原一下。”舒九怀说着又看向宋云,对宋云说,“来来,把我们刚刚见面时的场景对着我经纪人演一遍。就是,从我们俩打招呼然后你请我吃东西开始演。”
  宋云的心里是继续懵逼的。没想到舒天王竟是这个画风,太叫人觉得幻灭了!然而,天王到底是天王,对于天王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宋云作为小新人,还是愿意满足他的。不就是场景还原嘛!
  从两人见面时演起……
  “舒老师,中午好。”宋云说。
  “嗯,你好。”舒九怀高冷地回应。
  然后舒九怀装作自己接了个电话:“方便面?我还火腿肠呢!”
  舒九怀挂了电话。
  宋云扬了扬自己手里已经挤完了的番茄酱包,对舒九怀说:“吃薯条吗?要不要蘸点番茄酱?”
  “你岂能如此诱惑我?身为一个艺人,我要对粉丝负责,对经纪人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舒九怀高冷地说,“不过你都邀请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吃上一根吧。我只吃一根,经纪人不会说我的。”
  宋云:“……”
  厉害啊,我的小天王,这演技不去混影视圈,简直是浪费人才啊!
  第五章
  张经纪无视了舒九怀,看向宋云,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小舒给你惹麻烦了。”
  宋云连忙说:“没有没有。”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宋云在心里想,不亏是娱乐圈的第一经纪人,就是会做人,就算是面对着像他这样的小演员,也没有丝毫颐指气使的样子,反而表现得相当随和。
  张经纪眼睛毒,只两三眼就把宋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他确实特别想把偷吃的舒九怀按在跑步机上,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然而,在外人(宋云)面前,他多少要给舒九怀留点面子,就没有就着偷吃的话题继续聊下去。他想到了舒九怀刚刚说的话。舒九怀觉得这个年轻演员很合他的眼缘。
  舒九怀这意思就是说,可以考虑这个人当他的mv男主。
  张经纪带了舒九怀好几年,非常了解舒九怀。就算舒九怀确实贪吃,但他绝对不会因为一块炸鸡拿自己的音乐专辑开玩笑。张经纪在心里推测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舒九怀应该是先闻到了炸鸡味,想要走近闻一下,这是一种望梅止渴似的自欺欺人。结果,当他走近了时,他发现这个吃炸鸡的人特别合乎他的眼缘,他就顺势骗了几口吃的,然后借着吃东西一事套套近乎,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人。
  到了舒九怀这个地位,他的mv已经不需要请大牌明星来锦上添花了,反而是找个小新人更合算。新歌的名字叫《千年》,讲述的是一段跨越时空的故事。宋云身上有股书卷气,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并不羸弱,有区别于那些雌雄莫辩的花美男们,光从他的形象上来说,他确实符合mv需要的那种感觉。
  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张经纪眼睛微微一眯,笑容温和地说:“你好,我们在二十七楼有个面试,不知道您……”
  这天下午,宋云的经纪人接到了来自宋云的面试反馈信息。《功夫小妹在校园》的面试失败了。倒不是因为宋云演技不好,或者说他形象不符合,而是因为投资方临时加塞了一位男主进来。这是圈子里常有的事情。见得多了,其实连愤慨的心情都不会有了。因为,有投资方赏识也是一种资源啊。
  然而峰回路转,宋云竟然拿下了舒歌王新专辑主题曲的mv男主一角!
  刘经纪原本还为了其他的艺人在外头奔波,一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回了公司里。凭着舒九怀在歌坛中的地位,他一旦发行新歌,各方面的宣传炒作都将是铺天盖地的。宋云这是搭上顺风车了啊!
  第二天,舒九怀带上礼物去了方家做客。
  方老爷子已经出院了。
  老小两吃货一致决定要吃火锅。方岳真点头同意了,叫厨房准备了汤底和食材。结果,等那火锅端上来,老爷子和舒九怀都傻眼了。老爷子捶胸顿足地说:“我的灵魂来自四川啊!你就这么对我?”
  老爷子并不是四川人,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然而他在饮食习惯上讲究一个无辣不欢。方岳真叫人准备好的火锅,只有清汤锅底,没有麻辣锅底,这叫老爷子如何能忍?他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
  “医生说,您最近都不能吃辣,也不能吃得太咸,这锅底刚刚好。”方岳真淡定地说。
  舒九怀看着帮佣端上来的食材,青菜、油菜、大白菜、豆腐、金针菇、蘑菇、平菇……他绝望地问:“肉呢?肥牛肥羊呢?骨肉相连呢?再不济,给我两个鸡蛋也是好的啊!不,只要鹌鹑蛋就好!”
  “你那经纪人舅舅特意嘱咐过我的,不许你吃肉。”方岳真依然很淡定。
  “没有麻辣肉,还吃什么火锅啊!”老爷子和舒九怀异口同声地说。
  方岳真往清汤里下了青菜,说:“你们都不吃?那我让厨房里给你们上碗白粥吧。”
  舒九怀认命似的往火锅里丢着豆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个都要限制我吃肉,难道不吃肉就能让我不再胖起来了?你们啊,都太天真了。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十橘九肥,还有一只特别肥。”
  “我知道橘猫容易肥,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方岳真问。
  “怎么和我没关系了?”舒九怀紧紧盯着火锅里的豆腐,“我就是人中的橘猫啊!”
  豆腐很容易熟。
  舒九怀趁热吃着豆腐,口齿不清地说:“真的,我就是橘猫的体质啊。”
  这一顿火锅吃得真是一言难尽。方老爷子再也没法忍受小孙子继续在自己眼前晃了,这边医生刚说他身体稳定了,那边他就把方岳真赶出了家门:“你不是要采风吗?继续采风去吧!工作最重要。”
  方岳真就这样带着轻便的行李再次来到了红旗县。到了县里,他联系了自己的好朋友宋大爷。
  宋爸爸严肃地举着手机,这是他打电话时的固定姿势。打个有点不妥当的比方,他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就如扛着炸药包的董存瑞。他说:“你已经到县里了?这个点车站都关门了,是不是没车了?什么,包车?八十块钱?他宰你呢!去车站坐中巴车只要五块钱就够了!不行不行,钱哪里经得住这么花!你就在县里等着吧,我和阳阳她爸一起去接你。你老实等着啊!”阳阳她爸就是宋大爷的女婿。
  等宋爸爸挂了电话,宋妈妈好奇地问:“这个点了,要去接谁啊?”
  “我和你们说过的,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话费啊!”宋爸爸说。
  “哦哦,话费啊!”宋妈妈明白了,“话费住我们家不?我把老屋收拾出来?”宋妈妈说了一辈子的方言,她不怎么会说普通话。普通话中的名字如果没法和当地方言一一对应,宋妈妈就习惯给这个人弄个代称。比如说,宋云一同学来他们家玩时带了箱哇哈哈,从此宋妈妈提起这同学就说“哇哈哈儿”。
  冲着方岳真办出来的事情,叫他一声“话费”,还真没有叫错了他!
  “行,你收拾吧。今天村里有人做豆腐不?你去买两块新鲜的来。晚饭做丰盛点。”宋爸爸说。
  “没问题!”宋妈妈也是很好客的人。
  宋云还不知道自家父母要引狼入室了,他这些天忙着拍mv,连书都没怎么看。这天傍晚,他用大号刷着微博时,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叫“彩虹下的小真”的猥琐基佬。宋云心里是不怎么喜欢小真的,谁会喜欢一个拿着自己当性幻想的陌生人呢?但是,宋云又克制不住想要去刷一下小真的微博,他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么没下限!于是,宋云切换了小号,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搜着方岳真的微博名。
  在照顾方老爷子的那段时间里,方岳真没怎么画画,于是微博上只放了些前次采风时的草稿图。
  看到其中一幅草稿图,宋云差点又把手机摔了。
  自从宋爸爸有了智能手机,总在村里各种显摆。他还学会了用手机拍照,冲着家里的院子拍了几十上百张。他拿这些照片在方岳真面前显摆过。方岳真看上了其中的一张,练笔时就把它画成了画。
  当宋云在小真的微博上看到自己家的院子时,可想而知他有多么震惊!
  该死的!
  这猥琐的基佬肯定还人肉过我!他竟然把我的老家都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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