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老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为难了二姐。”伽罗不满。
  住在京城的那两年,她被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两位伯父伯母对她自然冷淡。长姐自居侯府嫡长女,向来不爱搭理她,唯有二姐傅婎肯常来看她,说话解闷。
  两位伯父落难固然令人心焦,若要设法搭救,本该两位伯母出力。
  将二姐傅婎嫁给徐坚做继室,能有何用处?
  不说徐家未必答应,以傅婎的性子,怕是绝不肯的。
  正自思量,又听杜鸿嘉道:“昨日出府的时候,在外面碰见了那位姚谦。”说话间,炯炯目光瞧着伽罗,如同探究。
  伽罗却只一笑,“他?还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给谢珩看画忘乎所以,离得太近,他好像生气了。但是——
  他的手很好看诶!
  伽罗的日记本,啦啦啦~~~
  蟹蟹地雷mu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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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自那次邺州偶遇,伽罗竟极少再想起姚谦,陡然听杜鸿嘉提及,多少觉得诧异,“他怎么在傅府外?”
  “谁知道呢。”杜鸿嘉耸肩,“他在墙外站着,心事重重。”
  伽罗嗤笑。
  也是巧了,徐傅两家协力扶持端拱帝夺得皇位,同居相位。长姐傅姮嫁给了徐相的次子徐基,她曾动心过的姚谦娶了徐相的千金徐兰珠,如今老夫人还打算把二姐也送进徐家。这是造的什么孽?
  而姚谦既然攀附了徐相,本该春风得意,站在傅府外出神,又是何意?
  杜鸿嘉见她垂首不语,便道:“那日在客栈……我没敢多问。但姚谦对不住你,我瞧得出来。伽罗——姚谦攀附权贵遭人背后唾弃,从他同窗那里,我听见了些旧事,不管是恶意中伤还是确有其事,总之不会平白生出流言。别怪表哥说话直,那个被辜负的人,是不是你?”
  辜负二字,原本曾令人深夜伤心,而今听来,却格外平静。
  伽罗把玩一段柳枝,“是我又如何?在淮南时,他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叫杜鸿嘉猛然揪心。
  那天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印刻在心间,前些天从姚谦的同窗那里听到的议论,更是令他震惊愤怒。他未再提起此事,带着伽罗往花园湖边转了一圈后送她回去,顺道从值房取了给伽罗买好的几件有趣玩意,逗她开心。
  出得东宫,杜鸿嘉连衣裳都没换,骑马便奔向户部衙署。
  酉时才至,便有户部官员陆续出来,杜鸿嘉等了片刻,姚谦陪着户部右侍郎走了出来,拱手作别。右侍郎神色郁愤,姚谦亦然,摇头叹气的才走了两步,猛然瞧见山岳般堵在四五步外的杜鸿嘉,愣住了。
  杜鸿嘉呲牙,“姚谦。”
  “阁下是?”姚谦记得这张脸,却不知其身份。
  杜鸿嘉淡声道:“东宫左副卫率,杜鸿嘉。去喝一杯?”
  他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姚谦自然记得那日杜鸿嘉堵在楼梯口的凶狠架势,心中不服气,便冷声道:“请!”
  京城内酒馆甚多,拐过两条街,便是一处有名的酒家。
  杜鸿嘉率先入内,要个雅间,吩咐伙计先来两坛北地常喝的烈酒。那伙计殷勤送他至雅间,自去安排,姚谦冷着脸进去,就见杜鸿嘉负手立在桌边,脸色阴沉。
  姚谦冷笑,“杜大人是想喝酒,还是寻晦气?”
  “寻晦气!”杜鸿嘉跨步上前,挥拳便伦向姚谦侧脸。
  姚谦一介文人,哪料到他会如此粗鲁,尚未反应过来,左脸便传来剧痛,骨头都碎了似的。他正憋着满肚子气,当下心中大怒,也挥拳回击过去。
  杜鸿嘉不闪不避,挺着胸膛受了,左拳出袖重重击在他胸口。
  身手出众的东宫小将本就非姚谦所能消受,加之杜鸿嘉满腔怒气,姚谦吃痛,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墙壁上。
  甜腥的味道蔓上舌尖,他忍痛擦拭嘴角,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
  仿佛郁气随着血被打出,他竟然觉得痛快。
  姚谦忽然哈哈大笑,扶着墙壁笑了半天,才愤然指着杜鸿嘉,“是为了伽罗吧?我比不过你的身手,要打吗?来,随便招呼!”惯常的谦和神态化作狰狞,他唾出口中鲜血,道:“杜大人莫非也倾慕伽罗?”
  “她是我表妹。”杜鸿嘉冷声,“你怎敢辜负她!”
  “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让她伤心!”姚谦厉声,侧头见那伙计捧着两坛酒在门口目瞪口呆,跨步上前便抢了过来。他也不顾身上伤势,一拳捣开,抱起来仰头便喝。
  七八口灌下去,辛辣的酒味从喉咙烧入腹中,他举起酒坛,砸在地上。
  酒坛甚为牢固,竟未碎裂,只咕噜噜滚到旁边,倒出残酒。
  姚谦目中赤红,指着杜鸿嘉质问:“今日既然是寻晦气,我先问你,户部新来的左侍郎刻意刁难,也是你仗着东宫的权势指使的?我知道,我能进户部,全赖左相提拔,那左侍郎诸般刁难,就是想告诫我攀附的下场。可是我有何办法!满京城里都是你这般的人——仗着权势作威作福,肆意欺凌!”
  “我不认得左侍郎。”杜鸿嘉道。
  姚谦却不信,“那人与东宫来往密切,不是你从中作祟,还能是谁!”
  “不是我。”杜鸿嘉重申,“我打你,不靠权势,靠拳头。”
  “呵……呵!”姚谦嗤笑,大抵是酒意上涌难以支撑,踉跄至桌边坐着,“我刚上京时,也是满腔热血抱负。男儿纵不能征战沙场,也该在朝堂立一番事业。可你知道国子监是什么情形?有真才实学之人难以出头,倒是你们这些京城官员的纨绔子弟,仗势凌霸,肆意欺辱!朝中取官只看门第,何曾考察才学?不靠左相提拔,我能靠谁?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被那些纨绔压着难展抱负,你甘心吗?”
  “我知道伽罗伤心,我也愧对于她。”姚谦扶在桌面,抬起头来,眼中红丝醒目,“这辈子是我姚谦对不住她。我辜负了她。”
  杜鸿嘉冷嗤,笑容隐含轻蔑。
  姚谦蓦然起身,揪住他胸口,手背青筋隐约突起,“怎么,你也瞧不起我?论出身,我是不如你。可将来未必!”
  杜鸿嘉冷嗤,“我确实瞧不起你。不为出身,为你的志气。从前的名相苏老先生也是出身寒微,中了状元却遭人打压,被安排在穷乡僻壤当小吏,却终凭借斐然政绩居于相位,后来退居灵州,也曾造福一方百姓。姚谦——这不能成为你背叛伽罗的理由。”
  “你胡说!苏相若非有人提拔,也只会埋没。”姚谦将杜鸿嘉衣领揪得更紧。
  杜鸿嘉挥臂格开,见姚谦又扑上来,当即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你如何谋取前途,与我无关。但你负了伽罗,就该教训!”他一脚踢开那碍事的酒坛,拂袖转身,大步出了雅间。
  姚谦坐在地上,全身被打得酸痛,他狠狠擦拭血迹,眼神渐而阴鸷。
  “教训我……就凭你?走着瞧吧!”
  *
  次日,姚谦未能去户部衙署。
  谢珩下朝回到东宫,同韩荀商议过要事,又召杜鸿嘉吩咐几件事情,末了,道:“姚谦是你打的?”回头见杜鸿嘉脸现愕然,便道:“徐相说的。昨日你约姚谦喝酒,回去时姚谦鼻青脸肿。姚谦说是滚落楼梯,徐相不信。”
  “是我。”杜鸿嘉供认不讳。
  “为何?”
  “私仇。”杜鸿嘉直言,“倘若徐相因此为难殿下,属下自会去寻他,绝不连累殿下。”
  “他还不敢。”谢珩淡声。
  杜鸿嘉便道:“还有一事,需禀明殿下。姚谦怀疑户部左侍郎是属下打着东宫的旗号安插,目的是借机打压,或许会借此诋毁生事。此事属下并不知情。殿下明鉴,属下与姚谦虽有私怨,但绝不敢因私废公,擅自借东宫之势插手六部。”
  谢珩瞧着他,冷肃的脸上倏然闪过一丝笑意。
  不可擅自借东宫之名营私舞弊,这是他给东宫属官的告诫。
  以杜鸿嘉的性情,行得端做得正的事,绝不会心虚。如今特意禀明解释,是怕他心存怀疑继而迁怒傅伽罗?傅家倾覆失势,旧日亲友避之不及,唯恐被其连累,这杜鸿嘉倒是待表妹很好。
  很难得。
  谢珩回身,将一封文书递给他,“那人是我安排。”
  杜鸿嘉愕然抬头。
  “左相的贤婿,将来怕是要重用。多加考验,有何不可?”谢珩出乎意料的解释,继而大步出了书房。
  杜鸿嘉深感意外,随他出去,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
  *
  南熏殿内,伽罗对此毫不知情。
  给文惠皇后抄的经书已然过半,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呈上。
  她从前在淮南时,每常外祖母在佛前打坐,偶尔也会陪伴,近来抄书,甚是想念。抄罢经书,同岚姑说起旧日的事,思及外祖母的处境,愈发担忧。
  外头天光正好,不日便是端午,内直、典设二局打理得有条不紊,各处装点筹备得齐全,南熏殿中也没缺粽子。
  雄黄酒的气味自窗外飘入,伽罗踱步出门,恰逢侍女抱着酒坛经过。
  侍女并不知伽罗身份,见谢珩以礼相待,杜鸿嘉格外关照,自然恭敬冲她行礼。伽罗亦颔首,旋即向岚姑道:“外祖母不止礼佛,还会酿酒。闻见这味道,更想她了。”
  “往年老夫人还会给姑娘刺香囊。”岚姑含笑,“老夫人吃斋念佛,心地善良,会平安无事的。”
  “等忙过这阵,我便设法去看望她。”
  伽罗缓步走过,看到抱着菖蒲匆匆走过的侍女,闻见风中断续隐约的雄黄酒。
  过了南熏殿往西北走,便是东宫内眷居处。因如今闲置,只留些老嬷嬷照看灯火洒扫庭院,平常少有人来。平素这些嬷嬷深居简出,而今趁着筹备端午忙碌,喜庆之余,不免同行闲谈。
  那嬷嬷五十余岁的年纪,抱着一丛菖蒲,正低声议论,“……听说了吧?那位叫高探微的刺史被贬了。从前那样作威作福的地方大员,如今被贬去做个长史,可真是报应!当年他欺压咱们王府,如今皇上没砍他头,已是恩宽了。”
  “我昨晚也听儿子提起。他还说,朝廷就是这样,一层层的贬下去,最后再砍头问罪。”
  “可不是。我听说他那个儿子也进牢里去了。”
  “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得罪了皇上,他还想活命?”
  ……
  这些人多有从淮南的惠王府陆续跟随入京的,家中丈夫子侄也在东宫衙署或十卫当值,消息灵通。事情关乎昔日的死对头,消息自然传得更快。
  低低的议论声渐行渐远,伽罗神色未变,只握紧岚姑的手,“我们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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