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何况,他又不是深夜主持电台的知心小哥哥……反正边忱每次看见有人把他当做随意发泄负面情绪的树洞,都很不能理解,同时还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她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这可能就是他曾提过的kitsch?
  诚然,谁没有不顺心的事呢?谁都有;
  谁不会在某些时刻需要慰藉呢?谁都需要。
  但只要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就该明白,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寻求激励和慰藉才是合适的。
  不过不过,有时候边忱也庆幸:正是因为这世上存在着不少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比之下,才显得她比较成熟——这个秘密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拍大学毕业照那一天,她穿着学士服,头上还戴着学士帽,清澈双眼在弯起来的那一刻被镜头定格——本科生涯结束了。
  虽然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边忱的人生似乎要步入新的阶段了。
  5
  2020年六月,在有针对性地参加了几间大型企业的应聘之后,虽然波折不少,但边忱凭借着自身过硬的英语应用水平和拿得出手的外企实习经历,最后还是成功进入了德豪国际的立信会计师事务所。
  不少同学和前后届的人都觉得她很幸运,因为在她们学校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里,没几个人能顺利进入德豪国际这样的大型外资事务所。
  可只有边忱自己知道,这跟幸运无关,只与拼搏有染。
  后来她回了趟杭州,在家里跟妈妈待了几天,顺便修整了一下。
  七月前一天,边忱拉着行李去机场,即将离开杭州,去上海的公司总部。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忽而觉得有些恍然,回过头去看,好像自己的人生在某一个时间点就开始偏离了早些年爸妈给她安排的轨道。
  按照爸妈的期望,她本来应该留在杭州,随便找个小公司,安心工作几年,尽快谈个男朋友,最好也是在杭州的,继而结婚生子,过上家庭主妇的生活……哔——此时或许就该按下暂停键了。从此她的生活毫无疑问将围绕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展开、消耗、结尾。
  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样之后还有什么意思。边忱心想。
  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预定轨道的?
  到底是从看见他的文字开始的,还是从下定决心要去靠近他所在的世界开始的?
  第12章 zyx
  1
  你尝试过最大的心理落差是怎样的?
  抽凭、盘点、收发询证函……日复一日,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完。边忱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些琐碎低级却又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整个给吞噬掉了。
  在刚进入立信的第一周,她心里憧憬的还全是: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做一份审计底稿啊,被选进项目组啊,跟着项目经理四处奔波啊……也许会很累,但一定又充实又骄傲的那种。
  但是现实……呵呵。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对着永远不能关上的office软件哈欠连天了,甚至想回大学校园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杂事几乎都丢给她这个a1,不能抱怨,不能推脱,只能默默地做完,即使每天晚上都熬到半夜。
  入职以来的这一个月,边忱喝完的咖啡大约是她以前二十二年喝过的咖啡量总和。
  越到后头,直接从熬夜升级到通宵了,连咖啡也失效了,全靠心理压力撑着。
  必须时刻想着:万一搞不定,要么被sa和pm骂,要么影响到个人升职。
  妈呀,没人告诉过她,初入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模式是这样的呀。
  既不像实习生那样有退路,又不像上级们那样游刃有余,简直累得喘不过气,并且时常感到前路渺茫黑暗。
  不管是抱着升职的目的,还是想积累项目经验以此当做进入投行的跳板,对现阶段的边忱来说,这两者都遥遥无期。她唯一能做到的,似乎竟然只是留在事务所。
  边忱一边自我缓解,一边努力放低自己的眼界。
  与此同时,还得心头滴血地把靠近张饮修的战线再一次拉长。
  “这么下去,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吧……”
  “我至少得混进一间国际性投行,比如他唯一一次提过的摩根斯坦利,这样才有机会碰到他吧……”
  “有没有可能,嗯……他平时会亲自参与一些大项目吗?”
  “可是我连他具体的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是完全的自由投资人就麻烦了。这个范围太大了……”
  “他会做些私募的吧?不知道会不会来中国……”
  “妈耶,我才发现我到现在都还没出过国……”
  2
  2020年春节临近。
  没工作之前,边忱就听说做她们这一行的,一到年关就要做好不把自己当人的心理准备。
  券商靠嘴皮,身为中间机构的审计会计师们普遍得埋头苦干,行业规则就是这样,谁都没法越过去。
  年审的deadline时时刻刻悬在他们头上,边忱老觉得自己明天就要猝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春节假期,除夕前一天,乘高铁前,又到处找不着自己的身份证。
  人流密集,天色变暗,今日最后一班回杭州的高铁已经离站了。
  边忱给妈妈打完电话后,拉着行李走在街边。
  有那么几秒钟,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原来上海这座城,也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张饮修的身影被眼前这糟糕的生活暂时掩盖了,她感到一阵鼻酸,不知该何去何从。
  要撑住啊,蠢货。
  放弃多简单,谁不会啊?
  你已经走到如今的境地了,现在松手的话,摔下去可疼啦。
  …………
  等眼泪流下来时,她的视线又恢复了清晰,周围的喧嚣声音也重新回到耳里了。
  哭就哭了吧,除了有点废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丢人的。
  反正他说过,没人规定我们不能哭的,有时候人就是得哭出来。
  …………
  最后,是一位定居上海的高中同班同学过来接的她。
  边忱特别不好意思,因为她跟这位同学平时不怎么熟的,虽然相互添加了微信好友,但私下很少单独聊过,只是偶尔在高中班群里讲两句话。
  可是那时她站在街头,翻遍了手机里的所有社交软件,唯一能麻烦的,竟然就只是这样一位不怎么熟的高中同学。
  鬼迷心窍的,边忱突然在想,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太不切实际了?
  当困境真正降临在眼前时,能帮到她的,似乎不是她的张饮修。
  “包包里确定找不到吗?”开着车的熊逸文问了她一句,打断了她鬼迷心窍的反思。他指的是她的身份证。
  “都找遍了,我怀疑它凭空消失了,超奇怪。”
  可不是么?整个手包都还在,唯独身份证不见了。
  “好像得在你户籍所在的派出所才能补办的?或者先办个临时身份证。”
  “我跟我妈说了,年后回杭州应该就办好了。”
  “那你这几天……”
  “你的身份证能借我吗?”边忱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要怎样开口问他借,“我去酒店应付几天。”
  熊逸文显然没这个打算。他只是轻咳了声,“我那边还有个空房间,挺方便的。”
  “可是——”
  “我们团队都在上海这边过春节,闹哄哄的很热闹,你不用拘束的。”
  熊逸文前段时间刚开始起步创业,餐饮行业,online to offline类型的甜品蛋糕店,有自己的一个小团队,十几个人。
  边忱心里挺为难的,但是也不好硬要求人家把身份证借给她。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她留在上海跟熊逸文的创业团队一起度过。
  3
  大家集中住在出租楼同一层的不同房间里,楼层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就是他们平时开会讨论 idea 的地方。
  边忱来到的当晚,没敢把自己当做客人,而是不断地寻找着自己能帮上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闲在那里很尴尬。
  一直到晚餐时间,团队里的小胡要去外面帮大家带晚餐,边忱忙不迟疑地说要跟她一起去。
  “小胡你继续忙,我跟她去吧。”熊逸文放下手中的工作,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车上,他开玩笑一般,问边忱要不要考虑也加入他们。
  “哈?我啊?”她伸手指着自己,立刻摇头,“我现在在立信工作,会的东西估计帮不到你们。”
  “有什么不能的?我们正需要懂会计的人呢。不然财务方面一团糟,还得去找代账公司。”
  两人就这个事情谈了一路。
  提着快餐回去时,熊逸文把话题上升到了人生的高度:“年轻嘛,现在不赌一赌,以后可就更没胆了。”
  边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笑了笑。
  “我们差不多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就是资金方面欠了点。不过,这个方向没差,很被业内看好,筹资也不难的。”
  “真的吗?”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容甜甜的,可惜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没多大兴趣。
  …………
  晚餐后,趁着所有人都在说笑放松,边忱抽空拿出手机,日常检查那几个张饮修可能会出现的网络平台。
  他前段时间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背景设定在欧洲的贫民窟;
  他每次连载长篇故事时,更新频率都很稳定,但这次似乎有点变化——他已经两天没更新章节了。
  边忱收起手机,几乎是反射性地思考一个每天都思考的问题:他现在在做什么呀?
  4
  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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