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嗯。”柯西宁说。
  “他挺负责任的。”严叙说,“一般人不会那么有魄力,决定暂时接下容雪遗留下来所有的艺人。”
  也不知柯西宁有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严叙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主动给了柯西宁一个温暖的拥抱。
  柯西宁没有避开,他的脸颊挨在严叙的左肩处。
  两人都没有人说话。
  这个姿势却保持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严叙感觉到自己左肩处的衣料湿了一块,而柯西宁在他怀里无声地发抖。
  第72章 回程
  深夜, 柯西宁做了一个梦。
  当初他演《呓语》陷入难关的时期,也曾做过这个梦。只不过比起上次来,这次有稍许的不同。
  柯妈妈和柯爸爸不停地吵架, 小西宁听得害怕,小小一只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柯妈妈摔烂了他们的结婚照, 戳着柯爸爸的脊梁骨, 哭声振聋发聩:“你出了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
  柯爸爸沉默地瞥了一眼妻子, 一句话都没说, 真的摔门而出。
  外头狂风大雨, 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 路边积水很深。
  电视播报员裹着透明的长袖雨衣,捂着头顶的帽子,手里拿着话筒,极其有敬业精神地播报着今晚的恶劣天气。
  柯妈妈冷静下来, 出客厅一看,发现放在鞋架上的那把雨伞, 依然好好地待在那里。他的丈夫宁可冒着狂风大雨出门,也不愿再听她多说一句。
  婚外情被揭穿以来, 柯爸爸自认有愧, 柯妈妈又一直有产后抑郁。所以任凭柯妈妈怎么吵,他都不会回嘴,一个人坐在床边默默地抽烟,顶多临了问一句:“吵完了吗?吵完了就睡觉, 别把孩子吓着了。”
  但今晚,这个男人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那是失望和不耐烦的目光。
  黑白电视机仍然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柯妈妈蓬头垢脸地坐在床边许久,一言不发。
  伴随着风水和雨声,轰轰的雷声响彻在耳边。
  抱着膝盖蹲在一边的小西宁站起来,走到柯妈妈的身边。
  他爬到床边,抱住柯妈妈。肉呼呼的小手贴在她的后背,对着妈妈露出一个治愈的傻笑。
  柯妈妈沉默地看了眼小西宁,问道:“你饿不饿?”这一架吵得天昏地暗,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开饭。她没有关系,但是柯西宁还小,挨不住饿。
  小西宁依然趴在柯妈妈的怀里,把头摇得很拨浪鼓一样。
  柯妈妈柔声问道:“我去下一碗番茄蛋面好不好?”
  这次,小西宁的头就摇得迟疑了一些。
  番茄蛋面听起来很寻常,但却是柯妈妈最拿手的菜之一。她煮的番茄蛋面,面条细滑香嫩,汤汁很醇很靓,喝一口进肚子里,整个肠胃都暖暖的。
  小西宁最喜欢柯妈妈的番茄蛋面。
  柯妈妈微笑地抚摸着小西宁柔软的发丝,说道:“外头打雷了,你去把电视机关了,妈妈去煮面。”
  小西宁乖巧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了声“好。”
  打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小西宁听妈妈的话把电视机给关了。播报声也消失在黑屏中。
  餐桌上,小西宁扒着碗,滋溜滋溜吃了一整碗的汤面。
  柯妈妈问道:“好吃吗?”
  小西宁仰起脸,用力点着头,大声地夸赞道:“好吃。”
  柯妈妈看着他笑了。
  晚上,柯妈妈抱着小西宁,给他唱她娘家流行的童谣曲。
  歌声温婉,入耳助眠,小西宁就感觉像是躺在摇篮上荡悠来荡悠去。一首歌还没唱完,小西宁便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外头风声雨水交杂着,雷声也很大。
  小西宁吃面喝了太多汤,被尿意憋醒。醒来后,柯妈妈已经不见踪影,而她睡过的那边床却仍然温热的。他没有多想,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去上了个厕所。
  小西宁揉着眼睛,没什么意识地在房间和客厅里转来转去。
  又一道闪电,急促且短暂的亮光下,阳台的窗帘微动,倒影出一个黑暗的轮廓。
  那是柯妈妈。
  虽然不知道妈妈大晚上地待在阳台做什么,但找到柯妈妈,小西宁显然很开心。他“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一声“妈妈”还未喊出口。
  窗台上的人影便从高楼坠落了下去。
  小西宁瞳孔一缩,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站在原地。
  雷声渐渐变小,楼下有人撑着伞去倒垃圾,惊叫了一声。
  第二天,柯爸爸才收到通知匆匆赶来。
  小西宁安安静静地站在柯爸爸的面前。
  柯爸爸蹲下来,沉痛地抱住了他。柯爸爸是个非常传统的男性,他觉得男人再怎么样都不能掉眼泪。
  但他那天的声音都哭哑了。
  柯爸爸搂着小西宁,哽咽地叫着“儿子”“儿子”,重复地喊着。因为他知道,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柯西宁。他只有儿子,而柯西宁也只有他。
  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严叙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柯西宁在做噩梦。
  他躺在那张童年时期的小床上,时不时眉头紧皱,面色十分压抑。
  严叙搂着柯西宁,温热的手掌熨帖着他的后背,从上至下顺着脊梁骨慢慢地平顺着柯西宁激动的情绪。
  这一招见效很快。
  柯西宁真的逐渐冷静下来,气息也变得平稳和均匀。
  严叙舒了一口气。
  但他没想到的是,柯西宁不是从噩梦中脱离了出来,而是彻底睁开眼醒了过来。
  “……严叙。”
  柯西宁的情绪看起来还挺稳定,没有之前那么激烈。
  即便柯西宁醒了,严叙也依然搂着他,柯西宁竟然也没想着要挣脱开来。
  两人这样在一张床上相依相偎,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嗯。”严叙说,“我在这里。”
  “上次你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柯西宁说,“今天我也和你讲一个,好不好?”
  “好。”严叙说。
  “这个故事比你那个床单应该要稍微长点。”柯西宁说道。
  严叙笑了一下,揉了揉柯西宁的头发,接着安静地聆听。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很爱自己的一家。他爱他妈妈,也爱他爸爸。”柯西宁缓缓地叙述道,“可惜他爸爸不争气,做了一件错事,让他妈妈生了好大的气。他们开始每天吵架,小男孩觉得好吵好吵。”
  严叙已经知道柯西宁要说什么了。
  “有一天,他们不吵了。因为爸爸不想忍下去,失望地离家出走了。”说到这里,柯西宁低下了头,“妈妈把小男孩哄睡着后,一个人走到阳台从楼上跳了下去。”
  严叙皱眉:“……西宁,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说出来很压抑,你可以不用说的。”
  柯西宁摇了摇头:“所有人都以为小男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到。可事实却是……他亲眼看到了所有的一切。也许再快一点,就快一点点,他就能把妈妈从窗台上劝下来。”
  “也许妈妈一看到他,他只要露出一个傻得天真的笑脸,他妈妈就不忍心了。”
  “只要他稍微再快一些,一切就有可能转变。”
  “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到……”
  柯爸爸当时问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柯西宁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亲眼看到母亲坠楼的场景,这成为了柯西宁心底的一个阴影。
  他的记忆也明显出现了逃避的倾向。他记得小时候很多事,唯独忘了那天发生的很多细节。许多人问他,他都一问三不知。
  大家便都以为那天晚上,柯西宁沉沉地睡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久而久之,连柯西宁自己都那么以为。
  他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严叙沉声道:“这和小男孩没关系,他什么错都没有。”
  柯西宁说:“以前这个小男孩深受自责之中,不停地在逃避。后来,小男孩长大了,他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严叙问。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无论如何会贯穿人的一生。”
  就像一片叶子,它会生长,也会枯萎,最后掩埋于泥土之中。
  “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事。”柯西宁说,“我需要面对这些,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严叙把柯西宁抱得更紧了一些,也明白他说这一番话,是真的走出来了。
  柯西宁戳了下严叙的肩膀。
  严叙看他。
  “你可以放开点。”柯西宁笑道,“我快要窒息了。”
  严叙尴尬地放开柯西宁。
  柯西宁又看了他一眼。
  严叙心领神会,走下了床,躺到了他的床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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