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能说什么?他就是吃这碗饭的,成者为王败者为狗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挖苦和谩骂而已,反正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他这一站起来,底下却是全体噤了声。
没瞎的人都看到了李全那两条无力垂下的小臂,自肘关节处朝相反的方向弯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大伙都明白,人的身体都有其特定的构造,就像头不能一百八十度转到后面一样,小臂也不可能朝外折曲这么大的角度。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试探性地询问身旁的人。
“这是断了吧?”
“肯定断了啊,都折成那样了。”
“啧,怪不得惨叫成那样,多疼啊……”
“那个,那个新手,叫什么来着?”
“忘了,好像是姓马。”
慢慢地,有人开始四处打听起新拳手的消息。
“流批啊,第一场,三十秒就解决了对手。我打赌,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别说了,下一场我肯定赌他赢!”
立刻有人反唇相讥:“呸!你刚刚还在怀疑有黑幕呢!臭不要脸!”
二楼的小包厢内,毛凡放下了喝茶的精致瓷杯,微微抬了抬手,手下人很有眼力见的递上来一部手机。
毛凡清了清嗓子,接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牙哥,物色到一个好苗子,您要不要亲自来瞅瞅?”
“对,就花了三十秒,也算是打破了记录。”
“特长啊?我看着应该是不太常见的反关节技,快准狠。”
“好咧,您什么时候来?我好安排安排。”
第11章 重逢1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刺眼的阳光游走于天地,却丝毫透不进那间空旷简洁的高级公寓,任其如何左突右撞,层层叠叠的厚重布幔把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昏暗的公寓里回响着轻柔深远的摇篮曲。温暖安详的音乐中和了这间屋子里过于清冷单调的装潢,使那些冷淡的黑白灰色调也显得不那么有棱有角,咄咄逼人。
一片流淌的静谧中,锁舌悄然咬住锁芯,发出轻微的喀啦声,略显沉重的木门向外荡开一条细缝儿,一个敏捷瘦小的身影披着潮热的暑气趁机悄悄钻了进来。
生活助理夏果吃力地拎着一个别致的碎花保温壶和巨大的粉红餐盒,小心翼翼地换上自备的静音拖鞋,滑稽的小步伐,僵硬的动作,竭尽全力不发出一丝不和谐的声响。
然而等她成功抵达客厅,后脚跟打了个转儿刚转过身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的男人还是惊得她猛地撞上了茶几,几上整齐摆放着的成套茶具发出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个子小巧的女生懊恼地抱着膝盖一通龇牙咧嘴,下一秒就满脸堆笑地直起身。
“早啊,刚起床就魅力四射的我们家格子先生~”
白格不为所动地撩起眼皮,现在的他实在称不上魅力四射。棕色的蜷发在头上盘成一个不太雅观的鸟窝,眼下一片疲惫的乌青,深蓝色的丝质睡衣像是块不知所措的破布,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肤。
他抿着薄而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浑身发散出的寒气能冰封十里。
完了完了,这副尊荣一看就是被吵醒的。
夏果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迅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苦着一张脸直搓手指:“打扰到你睡觉了?又失眠了?萧哥让我说什么也要把你薅起来吃午饭,否则你能一天一夜窝在床上不动弹。”
“这都快下午一点了,你得为你那不堪一击的胃着想着想,哪怕吃一点再睡都好,游医生说了,你再这么不爱惜身体,他就再也不管你了。”
白格呆滞的、恍若无机质的目光在那些弥漫着少女心的饭盒和保温壶上逡巡一周,沉郁的脸色有放晴的迹象。
夏果在白格身边当这个每日游走在钢丝线上的生活助理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几乎是看家本事,随即再接再厉地打开饭盒,一层一层地摆在白格面前:“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我专门去福喜楼预定的,特地按照你平常的口味,交代了少油少盐,原滋原味。”
“还有这个……”她打开保温壶,倒出里面金黄粘稠的液体,“这是萧哥爱人熬的小米粥,你之前不是夸她熬粥的手艺好吗?快趁热喝。”
大大小小的菜品摆了一茶几,夏果笑得比哭都难看,任务太艰巨,大佬太冷漠,她个小助理实在心力交瘁。
在她期冀的目光中,白格顿了良久,最后在僵持中妥协地皱了皱眉头,“你放这儿,我先去洗漱。”
拖鞋在木地板上拖曳的声音,像两把刷子反复慢速擦过鼓面,昭示了主人惫懒的身躯。
夏果听着脚步声走远,拉开窗帘,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群。
狗不理果子:捷报捷报!任务完成!老大吃饭了!
萧图图:老泪纵横.jpg,不枉我家婆娘熬了一上午的小米粥,我都没喝上一口!
游庸医:小果干得好,记得把香薰点上,可缓解失眠。
狗不理果子:小菜一碟.jpg
萧图图:果然白格那小子只会给女生面子,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变个性……
游庸医:从医生角度奉上友情提示:断根之痛,惨绝人寰。
萧图图:……
等白格再出来的时候,又是那个人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白影帝。
夏果松了口气,一边眼珠不错地监督着白格吃饭,一边从背包里掏出门口邮箱里快把邮箱门塞爆的信件,一封一封地进行分门别类。
私人信件很少,大多数是花里胡哨的粉丝来信。夏果在心里不得不感叹有些粉丝的神通广大,明明公司已经把白格的个人信息保护得滴水不漏,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何打探到真实住址的……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就为了奉上一封盛满明晃晃爱意的信?她们不知道,白格从来没有拆过粉丝的任何一封信,连微博上偶尔的互动也都是经纪人的杰作。
除了拍戏,这人对普通明星们都关心的事丝毫不感兴趣,更别说是什么粉丝管理了。她偷偷觑了一眼乖乖喝粥的白格,默默在心里为粉上他的女性同胞们默哀。
一众可爱萌萌哒的信封中,一封高档白色铜版纸信封脱颖而出,其上还印着不菲的烫金浮雕。夏果将其抽出,自未封口的信封中掉落一张乌黑发亮的硬板卡片纸,上面的烫金logo精美细致,颇有质感。
还没等她弯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捷足先登。
“是什么?”她好奇地问出口,话音刚落,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倏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格微微挑眉,好看的眉毛下那丝警告的神色让夏果瞬间抻直腰背,噤若寒蝉。面试时萧图的要求在此时划过耳畔:不要有好奇心,不要随意打听些什么。
她低下头,往远处挪了挪屁股,乱飘的目光快速地划过那只修长的左手,老实地落在茶几上那套碧绿冰裂釉茶具上。
这是一张vip入场券,来自某个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人。白格把玩着那张黑色的卡片,目光中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兴味。
那只左手上的纹身是什么时候就在的呢?沉默中,夏果百无聊赖地发散着思维。
她曾经偷偷问过经纪人萧图,萧图先是警告她不该知道的别打听,然后说他也不知道。据说萧图第一次见白格的时候那个纹身就在了,当时出于形象考虑他还曾经认真建议过白格把纹身给洗了,结果被威胁说要退圈,吓得他半死不活。好在白格每回出现在公共场合都会提前遮掩,也没造成多大的困扰。
那是个什么?钥匙吗?夏果在脑海中构造着那片深青色图案的形状,疑惑越来越大,可是为什么要在掌心纹一把钥匙呢?
*
徐承渡接连五日连续五场的格斗赛都赢得轻轻松松。
很快,新人马哲的名号响亮地传了开,几乎所有缪斯的老顾客们都知道了这位冉冉升起的新拳手实力非凡,为他买庄的金额也水涨船高。近两日只要有马哲的格斗,场场爆满,赌资交易总额几乎能与缪斯常驻的拳王相媲美。
狂热的看客们甚至为马哲取了个平易近人的外号,叫“亲切的咔嚓先生”。因为他独特的反关节技,每回台上都会响起沉闷的骨折咔嚓声。他下狠手,但从不下死手,他的对手尽管饱受痛苦,但从未真正受到过生命威胁,所以残忍的他又是那么的亲切。
“亲切的咔嚓先生?有意思……”二楼正对着格斗台的包厢内,檀香袅袅,穿着中式长衫马褂的男人把玩着手中两颗红玛瑙一般晶莹剔透的“狮子头”,核桃被捏得咔咔作响,“人你调查过没?可不可靠?”
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毛凡立刻上前,汇报他这两天搜罗到的资料,“马哲,这名字是真的。从小就是个混混,二十出头犯了点事儿,差点捅死人,在牢里蹲了三年。前年刚放出来,出来之后也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但也收敛了性子,常在在工地上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散工。”
“安稳日子不过,怎么突然想着来我们这儿试水了?”男人大得超乎寻常的门牙抵在下嘴唇上,吊着三角眼问。
“老母亲查出来得了食道癌,实在缺钱。”毛凡说着,把腋下夹着的文件夹拿出来,摊开在老板面前,“这是他母亲的住院记录和病历,千真万确。”
“哦……”男人随意瞟了两眼便闭上了眼睛,沉吟一声,“看不出来还是个孝子。”
“牙哥您这话说的,来咱们这儿找钱的,谁没有个不得已的苦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不就是一不着意就丢了?”毛凡不以为意地哂笑道,“就说那个癞子李全儿,一对双胞胎都得了怪病,求医无门的……”
他这话匣子刚打开,门口一位全身黑的保镖雷厉风行地冲了进来,面色凝重地附在孟亚虎耳边说了什么,毛凡是个识相的,悻悻地闭了嘴。
“少爷来了?”保镖直起腰,孟亚虎愣了那么一秒,随即高高地挑起眉毛,连同耷拉着的眼皮都撑了开来,阴鸷的脸上漫上喜色,“邀请函送出去那么久,总算是有回音了?”
毛凡在心里咕哝:少爷?哪个少爷?
想起白格的公众身份,孟亚虎的喜色又极快地凝固在脸上,手中“狮子头”的咔咔声也戛然而止,他煞有其事地站起身,朝那位保镖吩咐道:“快快快,你亲自去大门口候着,确保万无一失地把少爷迎上来。”
*
更衣室内,徐承渡照常盯着那只卡通兔子挂钟的秒针,只是这次他没有淡定发呆,相反,他罕见地有些紧张。
就在刚刚,苏昆吾在场外发来简讯通知,目标任务乘坐一辆黑色商务车,现身在缪斯停车场。
孟亚虎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引起孟亚虎的注意,也是第一次真实地接近此次任务的核心人物,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顺利发展。
徐承渡摩挲着掌心粗糙的绷带,十分不巧,今天他的对手是重拳阿客。
脑海里一帧帧闪过阿客跟金环的那场格斗,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十成把握能够赢阿客,那击重拳,不管是速度和力量都不是一般人能匹敌的。金环的速战速决策略从本质上挑不出什么错,关键在于不能给阿客出拳的机会,败就败在,金环体力跟不上,不顾一切地进攻却松懈了防守,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金环是死了吧?太阳穴那里太脆弱。他在台上倒下时最后的念头是什么?大家都问人活着有何意义,却没有人问死亡有何意义。像这种底下格斗场的拳手,死得有什么意义呢?
一边思考着克敌之策,徐承渡一边下意识活动起左手手腕。那只手腕在昨天的格斗中受了点轻微的扭伤,转动起来会牵扯到一块受伤的肌肉,带出些不明显的痛感和滞涩感。
说什么今天都不能输……他磨了磨后槽牙,觉得此刻正身处一艘无人掌舵的船,但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这艘船触礁搁浅,否则前功尽弃。
距离比赛开始仅剩五分钟的时候,像根电线杆一样矗立在地下停车场入口处的保镖等到了他家开着红色跑车,全副武装的少爷。
宽大的黑色连帽衫,破洞牛仔裤,加上鸭舌帽和占了大半张脸的黑超墨镜,简直不能更欲盖弥彰,招摇过市。
“白先生。”保镖经过专业培训,一路小跑过去,贴心地替白格关上车门,“牙叔在候着了,您随我这边走特殊通道。”
白格掩映在墨镜下的眸子闪了闪,一边跟着迈开步子,一边紧绷着下巴把玩着车钥匙。来之前并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人家却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也不知道身边的内鬼是谁……
一路跟着进了喧闹的格斗场,正是比赛开始的时候,观众们炙热的目光都锁死在小小的格斗台上,呐喊声此起彼伏,直刺耳膜,没人注意到此时晃进来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白格:我好像马上要目睹什么不得了的事?
徐承渡:你看见的都是幻觉!
白格:别说了,既然老天让我们重逢,跟我回家进小黑屋吧。
第12章 重逢2
白格一手搭着帽檐,埋着头,匆匆登上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