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秋佟隐藏得太好,只怕就算是我的亲娘都不知道她心存异心,我在王城中只有你一个朋友,找不到任何人证明我没有参与此事。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的信任,你若信我,我便是无辜,你若不信,我也认命。”
  穆戎其实是极少认真同人谈话的,就算是和容翌日常相处他也是那副似笑非笑对万事都看得很淡的模样,说到趣事不见特别高兴,纵是受到恶言恶语也全然不在意仿佛根本不会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可以说,他这一生的真心都用在了容翌身上。
  容翌不傻,他也察觉到了,穆戎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奇怪了,甚至用爱慕之心来解释都有些异常,只能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对我?”
  “容翌,其实有一点你没猜错,我着实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也的确一直都在算计你。”
  这样飘忽的执念穆戎自己都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哪能向他解释清楚,他选择跟容翌离开王城固然有逃离秋佟控制的意思,可他也心知,自己是喜欢跟容翌在一起的。
  所以,纵然已经决定做个冷静到能够掌控天下之人,他现在仍是想要放肆一回,对容翌坦言道,“可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不用算计你的日子。如果此次你信我,我答应你,从今往后,这天下我便只对你一人感情用事。”
  他这一辈子只许过两次承诺,偏生对象都是容翌。第一次他发誓,如果容翌为他寻来月下雪参,他便从此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今果然做到了。所以,这第二次誓言,他也真心希望能有应誓的机会。
  幸运的是,他唯一感情用事之人,也是个比起理智更看中情谊之人。纵是他拿不出任何证据,纵是皇室和秋佟都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纵是他想不出说辞解释自己知道的这些绝密消息,最终容翌还是信了这个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少年,他说:“我信你,可我必须回王城找到证据才能给死者一个交代。若真是冤枉了你,待我杀了圣文帝便任你处置,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个结果,穆戎眼眶有点热,忽地很庆幸自己今天冲动了一回,也发现对付容翌好像实话比什么计划都有效。可他冷淡惯了,着实说不出什么煽情话语,便只能对他一如往常地笑道:“你要是负荆请罪我可不敢抽你,抽坏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上药。”
  谁知容小boss认真起来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见他如此竟还瞪了一眼,强硬地嘱咐道:“不行,你必须抽!不准上药!”
  他这么说便是认定穆戎是冤枉的了,穆戎虽然心中腹诽世上哪有这般主动讨打之人,笑容却是又灿烂了几分,只应和着道:“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表面如是说,心中又暗暗补上一句,至于听了后按不按你说的做,可就看我心情了。
  容翌自是读不出他心中所想,只知二人再会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如此舒心地笑着。他那时突遭大变完全无法细细去想过去之事,只因看见了秋佟便处处给穆戎脸色看,其实他心里隐隐有察觉出不对劲的。
  如果早些冷静去想,救下他的玉戒就是穆戎给的,此人心思如此细致怎会不知那戒指的作用,说到底,他不过是心中抑郁需要同人发泄一下罢了。越想便越觉自己这些时日委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能对着穆戎愧疚道:“这些时日拿你撒气,抱歉。”
  “挺好的,人只会拿最亲近之人撒气。”
  穆戎死前遇事也爱同父母吵,倒也没把容翌的冷待放在心上,而且真要说起来,这些日子他着实没吃亏,反倒是容小boss被折腾得寝食难安,段位差距一目了然。结果倒也和他过去生事时一样,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反杀?没有,不存在的。
  容小boss自然是不知道此人看自己的慈祥目光是何意,权当他真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心中更是愧疚,恨不得把剑给了他让他捅自己几次,只道:“以后我若是再如此你不必委屈自己,同我打一架就是了,我是绝不会还手的。”
  虽是不知为何容翌会如此愧疚,穆戎对这个特权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当即就笑道:“行,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我打你可绝不准还手。”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前提?
  眨了眨眼睛,容小boss总觉得这人笑里有诈,然而一瞧见他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穆戎胳膊这么细,揍他真的不会折了手腕吗?他要不要抽空教教此人锻体秘诀?
  作者有话要说:  关键洗白点——秋水戒,如果穆戎要杀容翌,当初就不会把亲娘的戒指送给他保命。
  第三十三章
  修炼这种事就跟减肥一样, 刚开始的几天是最为积极的时候, 当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活动又收效甚微的时候便会开始烦躁。所以穆戎看着容翌每日天没亮就起床练剑,除了吃饭睡觉偶尔陪他说话之外一刻都不曾松懈, 心中也是着实敬佩, 以容小boss这样的毅力若是不能成功那才是老天没眼。
  然而他们山顶洞人的日子是不能再过下去了, 一来是带来的干粮已用尽,二也因为容翌这十日苦练着修回了归元境, 仅凭穆戎一人的元气要再度进阶已是困难, 需得去外界再寻他法。穆戎思虑着青州偏远,王城中势力八成想不到他们会逃到此处,便在青州城内租下一方小院。乡下地方的住处比起二人过去府邸自然是远远不及, 不过总归比山洞和客栈好些, 而且胜在无人打扰, 更方便容翌修炼。
  只这二人都是豪门养出的贵公子,素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穆戎即便是上辈子也没亲自料理过衣食住行, 突然要自行打理生活起居也是无从着手, 最终还是农民出身的月下鬼魂提醒才想起现在可没厨子了得自己寻着吃食。
  如今虽已过了腊月,天气到底尚未还暖,想着穆戎在山洞住了些日子只怕受了寒,容翌便自告奋勇地选了出门买菜。
  他素日是只顾着练功全不在意生活琐事的,走在街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眨眼除夕早已过去,而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过年的了。当一个人失去了亲人之后, 这些团圆节日便不再有意义。当不必再费心躲藏,也不再让仇恨占据头脑,他走在人群之中望着各家各户男女老幼聚在一起,就像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一般,头一次体会到了无家可归的落寞和寂寥。
  瞧着别人家里的热闹,他忽地就觉得街上有些冷,莫明就想到也不知穆戎会不会生火,若是冻着了怎么办,不由就想要快些回去,来到菜摊前便道:“给我一把大葱。”
  容翌生得剑眉星眸,又因练武身形挺拔行走带风,即便做了寻常打扮站在街上也是鹤立鸡群,菜贩倒是头一次见到有这样的少年人来买菜,惊讶之余还是提醒道:“公子,这是韭菜。”
  这些菜叶容翌一个贵公子哪分得清,低头瞧了瞧只觉全都没什么区别,想着便说出了自己唯一认得出的食材:“那给我人参,年份越长越好。”
  菜贩在青州也摆摊十几年了,张口要跟他买人参的还是第一次见,提了面前的大白萝卜就道:“陈年老萝卜你要不要?”
  穆戎自是不知道容小boss五谷不分的程度如此严重,他同鬼魂将房子收拾了一遍,又生了炭火烧了热水,一回头发现太阳都快落西了容翌竟还没回来。正担忧着此人买个菜是不是迷路到隔壁城镇去了,便见风尘仆仆的容小boss踏着暮色到了门前,手上还提着根弯弯绕绕的老山参和一只被打晕的山鸡。
  他在容府的时候可是吃怕了人参,如今一见就觉嘴里一股参味,眯起眼睛就警惕道:“你手上提着的这玩意哪来的?”
  容小boss是何等执着的生物,既起了念头要人参,菜市场买不到便自行到山里去寻了,见他一问便得意地笑道:“山里挖的,我想着你好久没吃药了,只怕身子撑不住,还好我跟太医院细细问过人参生长环境,要找倒也不难。”
  他怎么就忘记了正常模式的容小boss还有给他灌药这个爱好呢?现在把他格式化回黑化状态还来得及吗?
  一见那老参穆戎就暗暗咬牙,坚持不肯吃药,只称:“其实我已经大好了。”
  这人不爱吃药容翌是知道的,果然就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鬼魂,问:“真的?”
  月下鬼魂本就是个好武之人,这些时日对勤奋的容翌是越看越顺眼,大有成其狗腿之趋势,听他一问果断就出卖了自己的同类:“他阴气入体有损五脏,多吃些固本培元的药物补补也好。”
  对此,穆戎淡淡斜了他一眼,只道:“鬼兄,你一个厉鬼大白天在外面晃悠有些不合常理吧?”
  听了这话鬼魂嘴角就是一抽,怒道:“是你叫我看家护院的!”
  然而穆戎此人平日里是绝没有良心的,依然是面不改色地嫌弃着道:“阴阳两隔是世间不变的铁则,你不觉得自己该隐去身形吗?”
  “也是你懒得化鬼叫我现形聊天的!”
  眼看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抱怨,鬼魂又是一怒,只可惜穆戎全然不为所动,面上更是极其无辜,“是这样吗?我这几日记性不大好。”
  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穆戎化身厉鬼之后就连容翌都降不住他了,然而很不幸的,只有在药不能停这个问题上容小boss从不让着他,一听他这话也不管人参治不治失忆,提了食材就往厨房跑,“那我赶紧把鸡炖了,你好生补补!”
  见他如此穆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止是为那久违的人参味,也是他早在野外就见识过容小boss那骇人的厨艺了。只要一想起那些让人恨不得绝食三月的烤肉,他的大脑就飞速运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鬼魂进行补救措施:“鬼兄,你这样努力的好少年肯定是会炖汤的吧。”
  “你想做甚?”
  一见他这眼神鬼魂就知道没好事,果然,这人很快就道:“跟着好生指导,起码提醒他别忘了放盐。”
  “我不是你们的管家!”这是一个厉鬼维护尊严的抵抗。
  “放心,我不给你发月钱。”这是比他更凶残厉鬼的无情剥削。
  于是最终还是更为凶残又没有良心的穆戎获胜,月下鬼魂无奈地担负起了指导容小boss厨艺的新职位。或许鬼魂活着时的打工经历真的丰富了他的人生经验,最终容翌居然端出了一碗正常的人参鸡汤,嗯,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正常的。
  穆戎对容小boss的厨艺持保留态度,见他殷勤地盛了汤端到自己面前虽也接了过来,却仍是用调羹搅动着迟迟不喝,只问:“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炖汤?”
  “没什么,我想找些事做,这样可以暂时不去想起过去的事。”
  容翌没必要时从不说谎,如今也是说的真心话,他发现自己只要被穆戎牵动着心神,独自一人的寂寥便会不知不觉地被驱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他除了练功便无事可做,也唯有在穆戎身上下功夫,才能暂时忘记为过去伤情。
  穆戎是极了解他的,自然听出了这言语间的落寞之意,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汤却是不能不喝了。视死如归地啄了一口,他无悲无喜地抬眼,如水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瞅向身边之人,又舀了一勺递到对方嘴边,轻声道:“来,尝一口。”
  他一放柔眼神容翌就全没了抵抗力,听话地将汤咽了下去,脸色瞬间就变了,惊道:“怎会咸成这样?我明明只放了一包盐!”
  你家做菜放盐是用包做计量单位的?玛德,我都快被咸吐血了好吗!
  看着容小boss也被咸得直咧嘴,穆戎澎湃的心潮总算稍稍平衡,到底还是没忘记维持自己心机深沉的人设,只对他诚恳地建议道:“我觉着像你这样的红尘伟丈夫是不适合厨房这地界的,今后咱们还是买着吃吧。”
  亲自尝了一口,容翌也是认清了自己厨艺,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仍没有忘记给此人吃药的初衷,只回:“我去山里挖人参找厨子给你炖?”
  穆戎是真不明白为何容小boss对给他灌药永远都是如此执着,偏又在此事上拗不过他,只能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挖人参去卖。”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容翌,当即就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王城中一根老山参能卖八百两呢。”
  所以他们这两个穷到只差在城门口卖身葬父的逃亡人民方才用一包盐糟蹋了八百两?
  深深看了一眼碗里盘成一团的珍贵药材,穆戎想起自己早上出门为了省钱只买了便宜的黑炭,生火时还折腾了半晌,一时就忍不住有些想打人。
  他这人向来是有仇必报,心知自己动手绝对会被身手敏捷的容翌躲开,索性便抬脚狠狠踩在了此人脚背上,果然一招得手,只可惜效果甚微,容小boss只是茫然地看他,问:“你踩我干嘛?”
  “你不痛吗?”
  见他如此神情,穆戎也有些郁闷了,脚上又加重了一下力道,然而他俩武力差距着实太大,容翌仍是那副不痛不痒的神情,只道: “还好,有点痒。”
  他又想了想,才发现原来穆戎是在同自己打架,说好的不还手就坚决不还手,就坐在这里任由他踩,只是仍忍不住感叹道:“你力气也太小了些,明早开始同我一起去晨练吧。”
  穆戎对此人的抗打能力也是有些无语,心道不愧是生命力顽强的容小boss,坐在这里任他打都不破防。然而,作为每夜子时都要吸收阴气的夜行厉鬼,他是绝不会去参与什么晨练的,为防行动力极强的容翌真来烦自己,果断就横了他一眼,威胁道:“如果你敢在午时之前叫我起床,我就吐你一脸血。”
  容小boss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都敢追着打,唯独就怕穆戎吐血,听了这话瞬间就怂了,只能无奈地放弃了穆戎身体强化计划。
  不过,他也发现,果然只要在穆戎身边,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第三十四章
  腊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 直到街上都挂起了各色花灯穆戎才醒觉原来已到了上元节。地府历来只有清明和中元节放假, 这些喜庆节日他已许久没庆祝过。鞭炮是为震慑年兽造成的驱邪之物,鬼魂历来不喜, 因此他虽听着外界人声鼎沸, 却也无心参与其中, 只同鬼兄一起在院子里飘来飘去练习咒术。一个合家团圆的节日这家里却只见阴风阵阵,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阴测测的鬼叫, 硬生生被他们变成了鬼节。
  好在容翌也习惯了这种鬼片般的环境配音, 天魔功虽可快速提高元气修为却无自己独门招式,他这些时日便时时练剑琢磨招式,就着两只鬼的背景音倒还多了些灵感。他们这院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街坊邻居根本不敢靠近, 虽是上元节竟难得清净了起来。
  虽无心凑热闹, 穆戎傍晚还是出去买了两碗元宵同容翌一起吃了,本以为这样今天就该过去了,谁知到了半夜却又被容翌拉着出了门。
  青州这种小城宵禁得早, 即便是上元节到了午夜街上也不见人影, 白日里热闹的摊贩都已回去同家人团圆,他们到时,这里只有繁华过后余下的花灯默默悬在路边和地面上鞭炮燃过的残渣,瞧着只觉凄凉。
  穆戎想不明白他们两个孤家寡人出来看这场景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有什么用处,便也只能无奈地开口:“你若想出来也该早些叫我,如今灯会都散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他虽不爱人潮也讨厌鞭炮声,可若是容翌相邀也是不介意陪他走走的, 不过容翌现在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了,只对他道:“青州虽偏僻到底也有官府,我们还是少在外露面得好。”
  容翌同穆戎坦诚了之后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下来,行事也恢复了以往的谨慎,此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穆戎这就更不明白二人为何要来此地了。直到容翌将他拉到了一方小桥之上方才得到了解释,“我听人说上元这日在城内见桥必过便可祛病延年,保一世平安。”
  容小boss生命力顽强自然是同病痛无缘,此举为了何人一看便知,穆戎抬眼望了望桥下波光盈盈的流水,恍惚间就觉这时节果然是开春了,即便是夜里也只觉春风拂面,蓦地就没了寒意。此时说什么都好像太过刻意,他也唯有任由容翌扯着自己袖子,二人并肩一步步踏过桥上青砖。
  街上夜深无人,空中也只有一轮明月照亮前路,徐徐夜风将各家各户悬挂的灯笼撩得晃动不止,连带着眼前的光影也是交错变幻,映得两人面目是被柔化般的朦胧。偷偷抬眼瞧了瞧容翌在灯光下忽地有些晃眼的面容,穆戎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这般悠哉地出门了,不由有些感慨:“偶尔晚上出来散步也不错,清净得很。”
  这还是容翌自灭门惨案之后头一次心情如此宁静,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二人,再不用去考虑未来的杀伐血雨,即使明知这不过是短暂的安宁,依旧忍不住对他承诺道:“来年上元节我定不会叫你再躲躲藏藏,我们一同去王城看北辰最盛大的烟火和龙灯队伍。”
  容翌心里急穆戎其实是知道的,仇人还在王城中享受天下供奉,而他却只能躲在此处任由对方快活。他知道急没用,唯有用每日不断的修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可是,心中的焦躁却不会因此减少。
  穆戎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更是郑重劝解道:“容翌,人总是喜欢把未来寄予神佛,只是这样几文钱一盏的灯就想换到心心切切之物。可是真正能实现愿望的唯有自身努力,旁人帮不了你,神仙也救不了你,要想报仇,就只能靠自己。所以,在有足够能力将仇人击溃前,不论多么难受都必须忍。”
  这是他从秋佟身上得到的教训,要想成事只想着依靠旁人是不成的,必须将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古无情才能成就大业,这样虽难免孤单,却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好在就算命运如此颠沛流离,总还有容翌同他走在一起,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浅浅一笑,只道:“不过你我仇人一致,彼此作伴倒也能苦中作乐,不至于太过难受。”
  这些时日有了安稳住处穆戎脸色养得好了不少,此时在重重灯影之中莞尔一笑更是显得面似冠玉温柔可人,容翌只觉心神都随那笑晃动了起来,不自觉就问出了那句在心中压了许久的话:“穆戎,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那你呢?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处处让着我,其实你大可以将我送回穆府远离是非的。”
  容翌原以为自己若是问了穆戎必会表明心意,届时不知如何回答定是尴尬,谁知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略微松了一口气,便也如实答道:“大家都是自小就见过的人,我虽不喜你过去行径,却也不想你被病痛缠身。”
  “从我醒来之后,你是第一个对我抱有善意之人,所以我愿意信你。我可不是什么善良角色,旁人就算死在我面前大约眉毛也是不会动一下的,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只不过这一来二去地竟是有些分不清谁的好意多一些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好感从来都是慢慢叠加的。穆戎最初只是因为容翌是个不会算计朋友的好人所以愿意和他相交,连番相处下来每日都在发现此人的好,不知不觉便已深交。他知道伴随二人越发相熟,也会慢慢发现彼此毛病,不过他也坚信这些小问题并不会影响他们从生死之中走过的交情。
  容翌本就是相信情义之人,如此回答简直说到他心坎上,一时也庆幸他从前没有看错,穆戎果然是个知己,便也笑道: “原也不必拎得这么清,一切随心就好。”
  他想若是穆戎对自己没那等心思,二人定能成为世间最好的兄弟,可事情既已发生便不可逃避,他总归是要面对穆戎的,想着便望着他的眼睛,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穆戎,我长这么大从未对谁有过情爱之类的想法,纵是有人心悦于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怕终要负了这一腔深情。”
  穆戎哪知好好的他竟谈起情爱这个话题了,第一反应就是有女人趁自己不注意对容小boss告白了,暗道他二人这几日形影不离应该不曾见过别人,莫不是王城中的女子?
  他对王城女子的心理阴影极深,只一想到容翌有可能碰上秋佟那样的可怕女子就是心中打鼓,瞧他神色也不像对人有意,果断就发挥友人的作用劝他远离桃花劫,“缘分天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哪有什么被深情爱慕就必须回应的说法。况且为情所困着实不是什么有出息的行径,你我如今大仇未报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他原想以容翌负责的个性还会纠结一番,谁知听他如此说竟是神色瞬间舒展了开,只欣慰地拍着他的肩叹道:“你能看开我就放心了,莫要伤情,你我永远是生死兄弟。”
  什么情况?为什么明明斩情缘的是容翌,对方这语气却好像是他失恋一般?同容家二位小姐也是,如今也是,他怎么自从在这个身子重生以来时不时就要被失恋一回?而且这次还失恋得完全莫名其妙?
  穆戎全然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展开,只当这身子着实有毒,天生一副痴情相,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当成刚失恋的衰人。虽是如此腹诽,他心知王城中卧虎藏龙,对容翌的姻缘还是决定好好把关,万不能让他被夜明君的老婆给坑了,于是便自告奋勇道:“以后有什么难缠之人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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