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在走过一条狭窄的石道后,前方豁然开朗。
春风和气,吹去了身上的阴晦之气,只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谢小晚踏入了一片莺啼燕语之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身侧树叶晃动,发出簌簌之声。
他看向身旁的妙音,问道: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妙音垂首回答:任务还未完成。不过难度并不高,只是寻物而已,花费点时间就能完成了。
谢小晚思索了片刻,道:我的任务已经做完了,先行一步离开秘境,接下来你自己小心便是。
本来他还想要留在秘境中帮助风月楼的其他弟子,可一边的沈霁筠还没甩掉,一边就又撞上了一个前任渡劫对象。
这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麻烦了,要是再撞上什么南海龙太子、东洲魔主之类的
一想到这个画面,谢小晚就不禁感觉一阵牙疼。
妙音也知道谢小晚的顾虑,当即道:楼主放心,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的。
谢小晚点点头,随后回头一看,见石道中静悄悄的,还未有人影出现,正是一个逃之夭夭的好机会。
于是他不再犹疑,将一道灵气输入了玉牌之中。
玉牌冒出莹莹光泽,包裹住了谢小晚,化作了一道白光。
等到白光消失后,谢小晚站立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落叶缓缓飘落。
于此同时,沈霁筠走出了地宫。
出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只是目光一扫,只见一片青葱,不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
他的眸光一瞥,直直落在了妙音的身上。
就看了这一眼,妙音好似坠入千年冰窟之中,浑身僵硬、不得动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话来:楼主楼主他完成任务,先一步离开秘境了。
说完了这些话,笼罩在她身上的视线才收了回去。
妙音一恢复自由,便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沈霁筠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
带着面具的人是风月楼楼主,又参加了秘境降妖这一轮关卡,就代表着他还会进入下一轮比试,暂时不会离开东洲。
之后的时间还长,足以让沈霁筠解开心中的疑惑。
这时,藏镜也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在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便低低念叨了一声佛诘后,对沈霁筠说: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霁筠颔首。
两人步入了树林深处。
藏镜缓声道:施主,你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都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都曾辜负他人,如今我想要弥补遗憾,还望施主鼎力相助。
沈霁筠淡淡道:自是如此。
藏镜低垂着眼皮,说道:贫僧乃是西漠佛子,行事多有不便,便委托施主帮贫僧寻一人。
那人身形似少年,眉眼灵动精致,皮肤白皙如玉,名为
谢小晚。
第32章 只是巧合
说完了这个名字,藏镜就闭口不言,等待着回复。
林间幽静,不见人影。
一束日光斜斜照下,撞碎在了树荫间,最终化作了斑驳的光点落在了藏镜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浮动的星点光芒,白皙温润的脸庞上一片淡然平静。
可这些都只是表象。
只需看他手掌中不停转动的佛珠,就能够窥见几分浮躁不安。
远处突地传来一声聒噪的蝉鸣。
犹如镀金佛像一般沉静的藏镜活了过来,他久久没等到回答,忍不住低声问道:施主?
沈霁筠立在一旁,笔直挺立,犹如一株青竹。他背着光芒,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方才所说之名讳,是哪三个字?
藏镜倒也没觉得奇怪,只微微颔首,回答道:姓谢,名小晚。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解释,是画阁归来春又晚的晚字。
谢小晚。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但藏镜说他所认识的谢小晚是在百年以前。
而沈霁筠的凡人少年不过方才十七八岁,怎么样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知为何,沈霁筠竟感觉到一股酸楚的感觉。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至少藏镜所要找的那个谢小晚或许还活着,而他的少年早就被留在过去的一个春日,时间凝固,永远不会长大了。
或许是安静的时间太久,藏镜抬眸看了过去。
他发现了沈霁筠脸上的异样,于是不由猜测道:施主如此反应,可与这人认识?
沈霁筠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了一声低沉,否认了藏镜的猜测:应当不是同一个人。
藏镜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施主何出此言?
沈霁筠自虐一般,品尝着咽喉中的腥甜,缓慢道:你说的那人,是一个修士?
藏镜的手指叩过一枚佛珠,回答道:是,那个人是一个剑修,无门无派,出身乡野。
沈霁筠又问:修为如何?
藏镜眉目平淡:我与他相识在百年之前,当时,他的修为还停留在金丹期。
在这一问一答间,藏镜的思绪飘远,不免忆起了过去。
那是他平日里避之不及,不愿去想的过去。
他与那个人相识在百年以前。
两人都只是修真界中的小小散修。
其实那人的天赋资质并不差,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早早就有了筑基修为,所以一直维持着少年般的身形。
这般好的资质,就算是望山宗这般的宗门都是抢着要的,若是他想,能够轻松地拜入任何一个名门正派。
再如果修行途中一帆风顺的话,说不定不到百年就可以凝练出元婴,成为别人口中称赞夸耀的天才剑修。
但那也只是如果。
少年修士初出茅庐,心中怀着一腔真诚,还未经历世事,就遇到了一生的魔障。
那时候,藏镜还没有拜入西漠密教,只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普通修士,他不择手段、费劲一切想要报仇。
少年为了他的仇恨,不惜放弃了拜师的机会,陪同他一起在外游荡,当着无名散修。甚至还为了这仇恨,将一切能获得的灵石资源都给了他,以至于自己耽搁了修炼,几年下来还在金丹徘徊,最终泯然于众人。
其中的艰辛不必多说,还好在付出一切代价、双手沾满鲜血之后,他的大仇得报。
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故事,他应该在了却一切仇恨后,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一同做一对闲云野鹤。
可那只是话本里的故事,在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后,谁还能甘心当回一个小小的井底之蛙?
就在这时,有一个选择放在他的面前。
西漠密教长老说他有佛缘,只要现在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而一旁,那个修为低微的少年还在一心等待着他回家。
一边是宽阔平坦的通天大道,一边是艰难险阻的独木桥。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走,这个选择放在任何一个人的面前,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藏镜自然选择了拜入西漠密教,舍弃三千烦恼丝,不渡红尘苦难。他披上了袈裟,成为了不染尘埃的西漠佛子。至于那个少年不过是午夜梦回之时,留在心中的一抹遗憾。
这也只是遗憾。
至今为止,藏镜都不认为自己选错了。
不论回忆有多悠久,现实不过才过去一瞬间。
藏镜回过神来,有些不解道:施主为何要问这些?
沈霁筠望着远处枝头的绿叶,道:我只是在确定,大师所寻之人,是否是我认识的。
藏镜带了些许希望,问:那现在
沈霁筠摇头:并不是同一人,我所认识的只是一介凡人。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小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年。
他出身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在之前,都未接触过修真界。
这样,又怎么可能和百年前的一个剑修混为一谈?
只是名字相仿罢了。
藏镜略有失望:小晚这两个字确实通俗易见。
话音落下,树林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两人不知在想着什么,皆是沉默不语。
须臾之后,藏镜从过去的迷障中脱出身来,他低低念了一声佛诘:若是施主寻到此人,还望告知贫僧一声。
沈霁筠点头应下。
藏镜了却一桩心事,便转身离去,淡淡佛光消失在了树荫之间。
沈霁筠站在原地,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可能,藏镜还能够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而他的少年,早就被葬在冰雪之中,失去了生息。
时光如流水,不可追溯。
在日复一日之中,认识少年、知道少年的人终将一一远去,他甚至无法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少年的名字。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沈霁筠便觉得手脚冰凉,一阵荒凉之意涌上了四肢五骸,无法动弹。
或许在余生漫漫岁月中,他将日日反复经受着这蚀骨的苦楚。
这是他应该受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小晚已经完成了任务,从秘境中传送了出来。
只见白光一闪,面前的景色由一片青葱绿树变成了一座宏伟的白玉石坛。
谢小晚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前方。
就在不久之前,白玉石坛周围还是人山人海的,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一片静寂。
谢小晚正要走下白玉石坛,余光突地瞥见石坛中央悬浮着一片半透明的光幕,让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个光幕应该是一件法宝,四周泛着幽幽蓝光。仔细一看,光幕上滚动着一行行的字,内容是某某修士完成任务通关排名多少,还有就是某某修士弃权退出、某某修士因何死亡的讯息。
谢小晚驻足看了片刻。
大概是他任务完成得较早,排列的名次也比较靠前,所以此时没在光幕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瞬息之间,又是数条消息滚动了上去。
谢小晚没有出现在光幕上,倒是看见沈霁筠的名字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被后面的消息所淹没了过去。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完成任务之人的名次已经排到了第两千名。
按照千年之约的规则,秘境降妖是第一轮比试,只有在其中获取前一万名的修士方才能够晋级下一轮。
谢小晚大致算了算,现在才有两千人完成任务,这估计都是各大宗门之中的精锐,名次越往后面,任务完成得就越慢。按照这样下去,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启下一轮比试。
谢小晚看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客栈中休息一下。他转身走下白玉石坛,来到外面的街角。
东洲荒凉苦寒,街边栽种的树木也是耐寒的品种,一眼望去,枝头冷清萧瑟。
不过此时正值千年之约,修士源源不断地涌入,街头人来人往,又增添了几分热闹。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上好的神兵利器,助你在比试中勇夺魁首!
上古秘籍,买二赠一!
听着这嘈杂的声响,谢小晚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上,还颇有兴致地逛了逛,体验这人间烟火。
走了一圈,他的目光从法宝灵器上掠过,落在了其中一个摊位上。
这里卖的是冰糖葫芦。
一个一个滚圆通红的山楂被串在了一起,外面裹上了一层晶亮的糖衣,让人一看就知道酸甜可口,不免口齿生津。
谢小晚掏出了两枚灵石,买下了一串冰糖葫芦,正要咬下一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脸上还带着一张面具。
他看了看手上酸甜诱人的冰糖葫芦,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陷入了思考之中:
就摘下一小会儿,应该没事吧。
就在谢小晚因此犹豫之时,身后乍然撞上来了一个人影。他没有准备,肩膀被撞得吃痛了一下,连带着手上力道一松,没能握住手中的冰糖葫芦。
啪嗒。
冰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滚动了一圈,糖衣上沾满了灰尘污垢,显然是不能吃了。
看到这一幕,谢小晚不免觉得有些心痛,对着糖葫芦哀悼片刻后,他抬起头想要去寻找那个撞人者。
只是前方人群摩肩接踵,那个人就犹如滴水汇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谢小晚拍了拍肩侧,回想起刚才匆匆一瞥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人已经不见了,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串冰糖葫芦而去斤斤计较。于是他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
经过这一个插曲,谢小晚没心思再继续逛街了,干脆朝着客栈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出了繁华的街道,人声渐渐小了下去,也不见什么人影。
就在谢小晚快要走到客栈的时候,前方视线中陡然出现了一抹喜庆的红色。
砰
砰砰
鞭炮声连绵不断,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谢小晚闻着刺鼻的硫磺气息,侧身避了开来。
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刮过,卷着一张张红纸飘然落下。
其中一张恰巧落在了谢小晚的面前,他下意识地接了下来,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洒金请帖。
旁边也有人收到了这请帖,不免好奇地问:这么热闹,是谁家要办喜事?
看问话之人穿着打扮,显然是外地来的修士。
一旁的本地修士作答:是魔主要娶亲。
外地修士奇怪地说:魔主身为一洲之主,既然要办喜事,怎么不办得盛大热闹些?再加上此次在东洲举办的千年之约,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啊
听到这个问题本地修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了起来。
外地修士见状,满是疑惑,不停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