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高楼入口处的牌匾上书写着风月二字,下方悬挂着一对对联,分别是不谈风月,勿入此门。
  字体飘逸纤瘦,自带一股风流雅致之意。
  流光在附近盘旋了片刻,钻入了其中。
  楼中宽阔,摆设精致考究,来往皆是妙曼动人的女子,声音清脆笑声如银铃。
  摆放在角落的镂空金兽香炉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将眼前的一些都点缀得好似仙境一般。
  时间快到了。
  楼主快醒来了吧?
  妙音好姐姐,还不快去看看
  女子们推搡嬉笑着,最终一位身材高挑,被称作妙音的少女从中走了出来。
  妙音哼笑了一声,伸手撩起面前的幔帐,步入了其中。
  在层层幔帐后的美人榻上,躺着一道身影,像是陷入了睡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妙音人如其名,声音犹如百灵,清脆动人:楼主
  幔帐后。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睁开,似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怔怔地看着摇晃的床幔。
  妙音不解,又喊了一声:楼主?
  谢小晚这才惊醒了过来,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侍女,恍如隔世一般。
  他轻轻一叹:是你啊,妙音。
  妙音低头:是。
  谢小晚坐了起来,半倚在了软垫之上。他轻轻抬手,一股柔和的灵气吹拂而去,将垂下的幔帐都挂了起来,夜明珠也一一亮起。
  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风月楼的雅致贵气全都展现了出来。
  回家了。
  谢小晚轻轻舒了一口气。
  妙音听到了动静,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美人榻上的人身穿一袭朱红色洒金长袍,袖口领口的金纹在光芒下熠熠生辉。可就算如此耀眼,也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容貌。
  只凭一双微微上翘的含情目,就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就是风月楼主。
  不管妙音见了多少次,却依旧看得红了脸颊,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异样,她转移了注意力,问道:楼主,您此番下凡历时三年零八个月,渡劫还算顺利吗?
  顺利?
  谢小晚冷哼了一声:还行吧。
  妙音从这两个字中就能听出,楼主这次渡劫肯定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她生怕触霉头,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四周安静了一瞬。
  谢小晚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点了点脸颊,随意地说:我走的这些日子,楼里可有事?修真界中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妙音声音清脆,说起话来更是洋洋盈耳:有趣的事情倒是挺多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小晚的指尖绕住了一根乌黑的发丝,懒懒地说:随便说吧。
  妙音立在美人榻前,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说:首先就是各大宗门之间的千年之约要到了,其中我们风月楼也有份,还请楼主好好准备,不要落于其他宗门的下风了。她顿了顿,知道自家楼主对于此事没什么好胜心,又加了一句,要知道合欢宗,天喜宫的都在等着看我们楼的热闹呢。
  谢小晚眉梢一挑,果然没有什么兴趣:先下一个。
  妙音见状,只好换到下一个话题:前些日子,南海龙子强闯风月楼,想要见楼主一面。
  一听到这个,谢小晚的眼睫眨动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南海龙子,听起来有点耳熟。
  妙音脆生生地说:楼主您忘啦,这是您曾经的渡劫对象之一。
  谢小晚恍然大悟:哦,然后呢?
  妙音低声道:南海龙子没见到楼主,又听说楼主下凡渡劫去了,气的砸了半个风月楼。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八卦的神情,楼主,您看要不要抽空见上一面?
  谢小晚倒是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见不用见了。南海有钱的很,你把损坏的东西列一张单子,送去南海,让他们照价、哦不,双倍赔偿。
  妙音:是。
  这一茬翻过之后,妙音又说起了其他的趣事,不过修真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有名的、值得谈论的也就这么些人。
  她说得差不多了,正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兴奋地说:楼主,我又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情。
  谢小晚听着妙音的声音都拔高了些许,来了点兴趣,稍稍坐直了起来,问: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妙音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望山宗的云竹君不是晋升到化神吗?没想到举行宴会的时候,他突然间走火入魔了,不仅无情道出了问题,还斩杀了自己的师弟
  谢小晚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没意思。
  妙音只好停下了话头。
  谢小晚一手撑着床榻,正要起身,突然问道,哦,对了,此番千年之约定在什么地方?
  妙音低声道:东洲。
  谢小晚拂过额前的碎发:算算日子,该出发了吧。
  妙音回答:是,这几日不出发的话,可能就要赶不上了。
  谢小晚走下了美人榻,光影交错间,他的眉眼精致,如同水墨画轴一般,虽只有寥寥几笔,却能看出无尽的意境来。
  那就准备出发罢。他抬起手臂,朱红色的长袍缓缓飘落了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倒映出了一抹红意,我们风月楼也许久未曾现世了,招摇一些,免得让旁人觉得我们楼中无人。
  妙音精神一震,大声地回答:是!
  三月之后。
  东洲。
  因此次千年之约定在东洲,故而各大宗门都纷纷赶往此地,沉寂已久的东洲也热闹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不少散修听到了风声也赶来了此地,摆出各种珍奇异宝,准备狠狠地赚上一笔。
  故而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身穿宗门服饰的年轻修士们。
  望山宗也到了?
  来了,前两天才到的。
  那这下可真就热闹了
  正交谈着,突地在某一刻,街上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不解,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旁人也不说话,只指了指半空中。
  只是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上方突然一暗,然后就是一大片阴影遮天盖日地落了下来,连日晖都被遮挡住了。
  再接着就是轰隆声响传来,一艘飞舟从远处驶来,稳稳地停在了东洲主城的上空一动不动。
  城中众人皆仰头看去,只见飞舟浑然一体,碧玉生辉。船壁之上绘制着栩栩如生的侍女飞天图,侍女的眼、手之上皆点缀着价值不菲的灵石珠宝。有懂行的人一看就知,这灵石珠宝看似点缀,实则形成了一个极为精妙的阵法,能够抵御化神修士的一击。
  能攻能守,实用与美观为一体,看来这艘飞舟价值不菲啊!
  是啊,现在这年头,谁家还用私人飞舟啊,这驱动一次都得花费上万块灵石,实在是不划算!
  看看这派头,就知道人家不缺这点灵石。
  待飞舟停稳之后,船舱之中走出了一排的白衣侍女,各个都是面若桃李、身姿妙曼,一袭白衣出尘不染,好似天上仙子一般。
  这出行阵仗如此之大,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那些个老牌宗门都比不上吧?
  你没看到他们的锦旗吗?这是风月楼。
  有刚出茅庐的年轻修士疑惑不解:风月楼,好像听说过,名头有这么大吗?
  有好心的前辈笑着说:南天风月,北境望山这话听说过吗?
  年轻修士懵懂:好似听说过,还望前辈解惑。
  前辈摸着胡子解释道:此话含义就是,南州有风月楼,北境则有望山宗。两个门派一南一北,一邪一正,遥遥呼应、两不相干。但是,这两个都是在修真界中鼎鼎有名的门派。
  小年轻疑惑:我听过望山宗,却从未听过风月楼。
  前辈瞥了一眼,见他年纪轻轻,身量尚小,止不住地摇头叹气。
  越是这样,小年轻就越是好奇,追着老前辈问个不停。
  前辈无奈,只好道:你这么年轻,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小年轻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
  前辈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了。
  小年轻心中好奇得紧,但因为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为了引起旁人注意,还故意道:如此遮遮掩掩,说不定风月楼主是个丑人,还不如他的侍女们呢。
  在各种议论围观中,那些白衣侍女从飞舟上翩然而下,白衣猎猎,英姿飒爽。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伸长着脖子,想要一窥真容。
  叮铃
  一阵银铃声响起,泛起一道道无形的涟漪。
  接着,一道红影落了下来。
  来人一袭朱红长袍,颜色艳丽如火。如此饱满的颜色,一般人穿在身上只会将自身显得黯然失色,而来人却唇角含笑,硬生生地将红衣压成了陪衬。
  他的眉眼如同山水墨色,白玉无暇,所至之处,令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这一幕。
  那个刚才还叫嚣着风月楼主是个丑人的年轻人,更是失了魂一般。
  这就是风月楼主啊他喃喃道。
  待到身影远去,小年轻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找他的同伴:林兄,你看到了没有!
  本来小年轻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看,往日被别人称赞成熟稳重的林兄也是一脸出神,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又喊了一声,开玩笑道:林兄,你该不会是看得春心萌动了吧?
  林景行怔怔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这世上会有如此像的两个人吗?
  小年轻没听清,问:怎么了?
  林景行摇头:没什么。
  小年轻格外的激动,提议道:要不我们再追上去看看?
  林景行忖量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宗门派来的人已到东洲,再加上我师父我需要先去与宗门之人汇合。
  小年轻也听过一耳朵望山宗发生的事情,只能遗憾地点点头:那好吧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林景行汇入了人流中,一路行去,来到了一处客栈,走入了其中一个僻静的院落。
  小院中布置着特殊的阵法,看似不过两进的院落,实则里面别有洞天。
  林景行步入其中,就见其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更有灵气氤氲,令人心旷神怡。
  他正要往里走去,突然瞥见隔壁闪过一道朱红色的背影,他转过头去,那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玉树琼花中。
  风月楼
  就住在隔壁吗?
  林景行心生疑惑,但也只有一点疑惑,毕竟他不可能将一个凡人与风月楼主联系到一起。
  或许只是样貌相似吧。
  这么想着,林景行走入了小院深处。
  望山宗的弟子皆住在这院落中,林景行寻来一位弟子,问:云竹君在何处?
  弟子听到云竹君这三个字就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在、在最里面。
  林景行皱起了眉头。
  往日宗门之中,弟子们确实畏惧师父,可不至于如此惊恐。
  我离开宗门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林景行问。
  弟子两股战战,不管问什么都只会摇头。
  林景行只好作罢,往着最深处的小楼走去。
  小院有阵法布置,外面风景如春、温煦暖和,可越往里走,就越是寒风凛冽,直叫人瑟瑟发抖。
  林景行用灵气御体,可还是觉得寒风刺骨,他搓了搓手臂,加快了脚步。
  待走入其中后,他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枯坐在外,雪落纷纷,几乎将那人堆成了一个雪人。
  师父林景行恭敬道。
  没有回应。
  林景行等待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此次出来,可安顿好了小晚?小晚只是一个凡人,我许久不在宗门,恐生意外
  叮当
  风雪中,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响。
  林景行一愣:哪里来的锁链?
  话音未落,他就见前方雪人的手足之上皆缚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锁链,将人牢牢地困锁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林景行下意识道:师父,是何人害你?
  他正要上前去解开锁链,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眼中犹如岩浆灼灼燃烧,透露着无比凶煞之意。
  赫然是入魔了。
  林景行:师父?
  沈霁筠丝毫不闻,只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
  悔了。
  林景行慌忙退出了小院,去找宗门中的长老询问此事。
  长老语不详焉,左顾而言他。
  林景行好歹也是新生代修士中的佼佼者,当即道:若是长老不直言,我就去问宗主。我乃云竹君唯一的亲传弟子,难不成还没资格知晓内幕了吗?
  长老只好说:云竹君无情道已毁,入魔了。
  林景行先是一惊,随后质问道:既然入魔,不是应该让师父好生静养吗?怎么还带师父来东洲?
  长老也叹气:这是宗主的意思,云竹君虽然入魔了,但战力还是天下无双的,这次千年之约,我们必定要拿下第一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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